礼子宁也看向边辰。只不过短短一瞬,方才边辰从他眼中捕捉到的犹疑已彻底消失不见,这个男人又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要怎么定义‘隐瞒’呢,”他反问边辰,“与我本人相关的、我所经历的和知道的绝大多数事情,都从来不曾同先生您提起过,我不知道其中有那些是您希望了解的。如果有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这个说法很狡猾,偏偏让人难以辩驳。“好,”边辰点头,“那你想想,其中有什么是与我有关,我知道了会比较好的?”礼子宁思索了片刻,答道:“与您有关的很多,但我很难判断是不是您知道了会比较好。”这时候若让他随便说点,最后听到的也必然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废话。“算了,”边辰站起身来,“和你说多了头疼。你回去吧。”礼子宁却不挪步子,依旧注视着他:“先生,明天的会议您会带我一起去吗?”“你不是来旅游的吗?”边辰说。礼子宁此刻却又老实了:“借口罢了。”边辰无奈:“我不带你,你是不是打算偷偷跟过来?”礼子宁移开了视线。“我看着你就心烦,”边辰摆了摆手,“回去。”.话虽这么说,第二天边辰还是把他带上了。身在异地,对方公司为他们安排了接待的车辆和工作人员,礼子宁来去都与边辰一同坐在后座,看起来终于像一个真正的保镖。礼子宁的身高在南方城市鹤立鸡群,穿着一身最标准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沉默寡言又偏偏容姿潇洒。把这样的家伙带在身边不是一般的唬人,很能撑场面。只可惜,谈得并不顺利。对方合作意愿强烈,但对开出的条件并不满意,不愿轻易松口。双方你来我往掰扯了整整三天,过程焦灼,进展缓慢。“看来是要打持久战了。”边辰走进房间扯松了领带,长叹了一口气,“来之前太乐观了,一个礼拜根本搞不定。”礼子宁跟在他身后,很自然地接过他的领带和外套,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为了方便,边辰重开了一间套房,让礼子宁搬来自己的隔壁,省得他每天用见不得人的办法强行跑到自己所在的楼层。“您辛苦了。”礼子宁说,“早点休息吧。”边辰摇着头说道:“休息不了,等方案改完了我得看一下。”“我帮您留意着,”礼子宁说,“您昨天也没怎么休息,既然要打持久战,身体是最重要的。”“你倒是精神,”边辰笑容无奈,“等这次回去,我也跟你一起每天早起跑步吧。”礼子宁也笑了:“好。”边辰确实困倦,顾不上洗澡便睡下了。可惜,不到半个小时又被吵醒了。房间外静悄悄的,吵醒他的是枕边传来的手机铃声。边辰睡眼惺忪看了看屏幕,是赵小令打来的。短暂犹豫过后,他还是按下了接听:“妈,什么事?”“已经睡了?”赵小令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慵懒睡意,“这么早,不像你呀。”“也不早了吧,”边辰半眯着眼,“没什么事我就继续睡了。”“有事,有大事,”赵小令的声音透着一丝幸灾乐祸,“你知不知道,边烁和人赌博,把公司股份输出去了,老头子气得差点进医院。”“……”边辰睁开了眼睛,看向灰蒙蒙的天花板。“现在那边闹得不可开交的,”赵小令边说边笑,“你爸担心他大儿子眼巴巴跑去劝,被骂回来了。老头子不知道还抓了边烁什么把柄,现在要跟边烁打官司,一副恨不得把他送进去的架势……你说这怎么也是祖孙,他真够狠心的。”边辰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这又何必……”“你可别多事,”赵小令叮嘱他,“老头什么脾气你知道的,没必要受这牵连。”边辰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要说的就这些?我很困。”“行吧,我就是提醒你,别去蹚浑水。边烁被扒层皮也是他咎由自取,你老实一点,将来老头走了,你有的是好处,知道吗?”挂了电话,边辰闭上眼,睡意却已消散无踪。他起身下床走出房间,隔壁虚掩着的门缝中透出一丝暖黄色的光亮。听见响动,礼子宁很快探出身来:“您醒了?新方案还没有发过来,需要我催一下吗?”“不用,”边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不急,我先去洗个澡。”.浴缸里泡久了人难免昏昏沉沉。边辰穿着浴衣回到客厅时整个人头重脚轻。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大口喝了起来。带着气泡的冰凉**灌进喉咙,强烈的刺激令他感到一阵舒爽,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礼子宁在一旁看着他,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怎么?”边辰转过头,“东西发过来了?”“还没有,”礼子宁说,“我刚才问了,说还需要半个小时左右。”边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大口,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说道:“过来,坐这儿。”礼子宁乖乖照办,入座后依旧姿态端正。他还穿着衬衣,扣子系到最上一格,与一旁穿着浴衣姿态慵懒随意的边辰形成鲜明对比。“陪我聊会儿。”边辰说。“好,”礼子宁问,“聊什么?”“你上次说,知道很多,但没有隐瞒的意思,”边辰歪着头看着手里半空的啤酒罐,“那我问你的事,你都会老实回答我吧?”礼子宁点头,接着小声提醒了一句:“先生,您这样会着凉的。”边辰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才发现系带的浴衣因为他松垮的坐姿领口滑落了大半。他随意调整了一下,问道:“你跟在老爷子身边那么久,有没有听他提起过家人?我、我爸,或者我哥哥,有吗?”礼子宁点头。边辰侧过头看向他:“他是怎么说的?”礼子宁显得有些为难,垂下视线笑了一下:“大多都……不太好听。”边辰并不意外:“怎么个不好听?”“会让人觉得,他虽然拥有很多,但……”礼子宁斟酌了一下用词,“未免太擅长给自己找不快活。”边辰笑出了声:“好啊你小子,背后说他坏话是吧?”礼子宁并没有被唬住:“您还想听什么?”边辰摇了摇头,喝光了罐子里剩下的啤酒,伸手指了指冰柜:“再去给我拿一罐。”礼子宁起身,走到冰柜前时,边辰随口问道:“你要不要也来一罐?”礼子宁摇头,只取了一罐:“我还在工作。”“怎么,跟我闲聊对你而言只是工作?”边辰故意板下脸。“不是的,我在等修改方案。”礼子宁说着走到了他跟前,打开拉环后把啤酒递了过来。边辰接过,又喝了一大口。“先生,”礼子宁在他身旁坐下,担忧地问道,“您有心事?”边辰摇头。礼子宁不再多问,安静地陪伴在一旁。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边辰开口道:“对,有心事,烦心事。我干了件很愚蠢的事情。”他说着看向礼子宁,“我知道他一向冷血,但没想到会那么不留情面。”这段话没头没尾,想来礼子宁并不能了解其中缘由。边辰也并没有继续倾诉的意思。他只是想发泄心中的烦闷和懊恼。边烁确实错了,边辰存心想要他吃点大亏,是指望能让他清醒过来回头是岸,而不是要送他上绝路。“我可能做错了。”他喃喃道。礼子宁凝视着他的面孔,问道:“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吗?”边辰半眯着眼,与他对视了会儿,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又看他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嘴唇,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有。你可以安慰我,让我短暂地忘掉这些烦心事。去我的房间,用你的身体。“先生?”礼子宁低声唤道。手机铃声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礼子宁向边辰打了个招呼,起身寻找到自己的手机。片刻后,他询问边辰:“方案改完了,您需要现在过目吗?”边辰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半罐啤酒,站起身来:“明天早上再说吧,我去睡了。”他回到房间,关上门,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人在情绪波动时太容易失去理智,所幸自己及时冷静下来,才没有说出会让彼此都感到尴尬的话语。作者有话说:礼子宁: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