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意是想打断,却不料起到了反效果。不用掀开,只看礼子宁的反应也能察觉,沙发靠垫恐怕是已经被弄脏了。边辰好气又好笑,脚下泄愤式地用了些力。靠垫厚实且柔软,他动作也有分寸,没什么杀伤力,但礼子宁还是很明显地往后退。“还动?”边辰轻声说。礼子宁脸红得很,不敢出声。电话那一头的老陈倒是反应迅速:“什么?”“没事,”边辰收回了腿,“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过来一下吧。”挂了电话,礼子宁在一旁欲言又止。边辰大概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没有什么比繁杂的公事更能冷却热情,边辰此刻已经没有了那方面的兴致。“我出去一趟,”他告诉礼子宁,“你也别再浪费时间了,去复习吧。”礼子宁依旧捧着靠垫:“嗯。”边辰忍不住又逗他:“捂那么牢做什么,掀开我看看。”“不好吧,”礼子宁说,“你这样……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静不下心,就念不了书了。”边辰忍着笑俯下身,在他面颊上亲了亲。.去公司的路上,他反复回味方才的片段,又有些心猿意马。礼子宁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他打开监控,发现这小子还留在客厅里,正横躺在沙发上看书,姿势很不雅观,一条腿挂在扶手上,另一条腿翘在沙发背上。明明和他待在一起时很注意仪态,总是挺拔端正。充斥着马赛克的画面看不清书本封皮上的字样,但内容应该是挺乏味的。礼子宁翻了两页,把书卷了起来投向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垃圾桶被撞翻了,掉出几张纸巾。礼子宁叹了口气,起身捡回了书,拎在手里一甩一甩地回了房。早就该发现了,无论是十年后还是现在,礼子宁都是标准的两面派,阳奉阴违的高手,最擅长一脸真诚地在肚子里偷偷酝酿些让他头痛的坏主意。让人无奈,偏偏又讨厌不起来。.新的一周,礼子宁正式开始学车,预定一周去驾校三次。这严重挤压了他的学习时间,为了不落下进度,他连吃饭都捧着单词本。两个人也因此几乎没什么交流的机会。(ningning)边辰多少有点心疼,又不得不佩服他精力旺盛。往好的方面想,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那他应该也没空找别人练些不该练的东西了。一周过去,周五晚上礼子宁兴冲冲问边辰第二天的出行计划有没有变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好像春游前一天的小朋友。”边辰说。“不是春游,”礼子宁说,“是约会!”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试图纠正,“……我的意思是,难得和你一起出去。”他的话提醒了边辰,有必要提前预定一下餐厅。.第二天上午,边辰先带他去手工西服店量了尺寸。其实这种事完全可以让裁缝上门,他只是想带着礼子宁出来走走,在实体店里也能让礼子宁亲手摸一摸料子,挑选自己喜欢的纹样款式。可惜礼子宁对这些一窍不通,最后全是边辰替他选的。最后边辰替他定了三套以适应不同的场合。至于什么时候能用上,边辰暂时想不出来,但没关系,买了再说,打扮礼子宁令他感到十分愉悦。选完了西装自然还要配上合适的鞋。礼子宁的脚有足足四十六码,他认真地告诉边辰,这说明他未来会长得很高,边辰笑着回答他“我知道”。中午在提前预定好的餐厅吃了饭,边辰又带他去挑成衣。礼子宁是个衣架子,怎么试都好看,边辰替他拿主意,选了一大堆。店员在一旁打包,边辰看着一旁心情甚好的礼子宁,问道:“你今天怎么不推三阻四的了?”“因为……边先生你看起来很高兴,”礼子宁说,“你心情好,那肯定我不能扫你的兴。”边辰满意地点了点头。礼子宁继续说道:“而且,你觉得我穿那些好看,我当然要穿啊。”边辰心想,按照气氛,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去开个房间,把礼子宁新换上的衣服亲手脱下来。“你看那边,”礼子宁突然说道,“他身上穿的是不是你送我那件的同款?”边辰看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相貌普通,身上的外套确实眼熟,人却透着强烈的土气。“一样吗?”边辰问。会来这家店消费的人没理由穿仿制,可乍一眼看过去,与礼子宁穿着的效果实在大相径庭。“一样的吧,”礼子宁面露忧色,“原来穿在身上那么奇怪啊……”边辰低头笑了会儿,说道:“待会儿想去哪里?”礼子宁认真思考了会儿:“这里出去往前走,是不是滨江大道?”“嗯,想去走走?”“我来了川海那么久,最有名的地方都还没去过。”礼子宁说。边辰点头:“那就去呗。”包好的衣服直接让司机先送回去了,边辰和礼子宁步行去了滨江大道。沿着木制栈道肩并肩散步,确实很有约会的氛围。两人安静地走了会儿,忽然正前方不远处一个男人单膝跪在了地上,向面前的女孩儿举起了一个打开的四方形小盒子。女孩儿一脸惊喜地捂住了嘴,周围有好事的路人起哄喊道“嫁给他”。这口号很有感染力,不少人跟着一同喊了起来。女孩儿眼眶湿润,笑着点了点头,男生见状立刻站起身来,和她拥抱在了一起,四周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边辰和礼子宁站在一旁看完了全程,边辰打算继续往前走,礼子宁却站着不动。“怎么,很向往吗?”边辰问。“只是有点儿好奇,”礼子宁说着摇了摇头,“也不算好奇……我们算是见证了他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幕,对吧?”“嗯。”“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别人求婚,”礼子宁说,“以前也见过一次,在我中学的时候,我跟朋友一起去参加广场跨年倒计时,零点钟声响起的瞬间人群里有人求婚了,全场所有人都一起喊‘答应他’,气氛特别热烈。”“是你认识的人?”边辰问。“不认识呀,陌生人,也不记得长相了,”礼子宁说,“虽然见证了最美好的一刻,但不会再有机会知道后续了。”前方的恋人依旧抱在一起,沉静在幸福和喜悦中。“我突然很好奇,那两个陌生人现在过得幸福吗?是不是还是很相爱?我记忆中的他们定格在那个画面,但他们实际的生活是会继续的。”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我好像在思考很没有意义的事情。”“不会啊,”边辰说,“挺有意思的。”礼子宁的内心世界比他想象中更丰富也更浪漫,他愿意再多听一些,可惜礼子宁不再开口了。那对情侣抱了好一会儿,手牵着手离开了。边辰和礼子宁却依旧留在原处,靠在栏杆旁。礼子宁安静地看着江面,又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两人的背影。“在想什么呢,”边辰问,“祝他们幸福?”“你怎么知道?”礼子宁惊讶。边辰笑出声来:“没想到你是这么温柔善良的小孩。”礼子宁一脸尴尬,转过身往另一边走去。边辰也迈开步子,说道:“这是优点啊,我在夸你。”礼子宁“唔”了一声。“你会有刚才那样的想法,是不是因为骨子里觉得爱情不是长久又坚固的东西?”边辰问。礼子宁犹豫了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转头看向礼子宁,“我喜欢一个人最长的时间记录现在是半年。”边辰笑了笑。“我见过的一些事会让我怀疑爱情的可靠程度,”礼子宁继续说道,“但……我是一个很偏执的人。”边辰心想,我知道。这个傻小孩,可能比自己以为的更长情许多。“聊点轻松的吧。”边辰说。礼子宁想了会儿,问道:“我现在这么打扮,还挺帅的吧?”边辰差点儿喷了。他正想说点儿不好听的欺负一下礼子宁,前方传来一个略显低哑的男声。“礼子宁?是小礼吧,这么巧!”边辰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前半的陌生男子,长相略有些脸熟,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礼子宁快步走了上去,笑着开口:“夏老师,你也来这儿散步呀?”礼子宁如此称呼,莫非此人是自己为他请的辅导老师之一?可那些人边辰都打过照面也记得外貌,不该认不出来的。所幸礼子宁很快给了他答案。他转身向边辰介绍:“这是我的驾校老师,姓夏。”边辰看着那张堆满了笑意的憨厚面孔,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了强烈的不适,一时间寒毛直竖。“你好。”他向对方微微点头。那人很热情地伸出了手:“你好你好,我姓夏,夏友田,在阳东驾校教车。”他的小臂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文身,上面是一些歪七扭八的字迹,其中一个繁体的“为”字占据了最大的空间,十分显眼。边辰盯着那个字看了半秒,心脏猛地收缩。他见过这个图案,在十年以后。文着这个图案的手臂紧握着刀一下一下往下刺,扎进礼子宁的背脊,那画面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