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礼子宁像是完全忘了这一茬,表现得一如往常。他还是会热情地迎接边辰回家,在与边辰对视时露出自然的笑容,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不愉快,而他的心里也不存半分芥蒂。可边辰知道,这个十九岁的男孩内心比他原本以为的更纤细敏感,这无疑是一种伪装。礼子宁为了讨好他,非常认真地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没有心事的乖小孩。边辰没有戳穿的底气。在确定书房的改造方案时,他询问了礼子宁的意见,得到的回应不出预料是“都可以”。边辰又顺势问他出于安全考虑介不介意在书房里安装监控,也获得了支持。他甚至主动问边辰:“你会不会经常打开看看我?”边辰心虚地否认:“有什么好看的。”“真的吗?”礼子宁说,“那就好。考试越来越近了,我压力大,有时候就会……”他欲言又止,边辰顺势问道:“会什么?”“有时候突然想到你,会有点兴奋,”礼子宁紧靠在他身旁,轻声说道,“然后为了平静下来只能奖励自己一下。”“……”“你要是看我,记得说一声。”礼子宁说,“不然我多不好意思。”这种挑逗手段未免过于拙劣,边辰几乎要被他逗笑了。“还有心思想这些,”边辰伸手推开了他,“模拟卷成绩怎么样?”礼子宁有点心虚:“还可以。”边辰甩他一眼:“是吗?等我问问老师,看她的观点是不是和你一样。”当天晚上,他和几位授课老师一一沟通,得到的反馈都相当不错。以考上川海理工为标准还稍有些距离,但以他进步的速度来看,希望很大。其中一位老师告诉边辰,礼子宁对自己的要求过分严苛了,模拟卷没够上川海理工的分数线让他怪伤心的。她建议边辰适当地鼓励一下孩子,边辰正有此意。结束了通话,时间已经不早了。边辰打算趁礼子宁入睡前去同礼子宁谈谈心,如果气氛合适,也可以再做点别的能让礼子宁高兴的事儿。走到礼子宁门外,房门是虚掩着的。边辰敲了敲门,顺势推开后里面一片漆黑,没有开灯。他心头一紧,按下开关后里面果然空无一人。“礼子宁?”边辰快步走出房间,冲着浴室的方向喊了一声。静悄悄的,毫无回应。边辰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大半夜的,这小子究竟跑去了哪儿?他拿出手机正要拨打,大门口传来了电梯的声响。边辰快步走了过去,只见礼子宁正一脸轻快惬意地走出电梯,额头上汗涔涔的,胸前的T恤因为汗水贴在了皮肤上。“你去哪儿了?”边辰问。他语调生硬,明显带着不悦。礼子宁愣了一下,十分警惕地答道:“去跑步了。”“都几点了,”边辰眉头紧皱,“你以前不是早上跑的么?”“你让我不要跟田小姐有接触,可是遇到了不打招呼也很奇怪,”礼子宁局促地看着他,“我就把晨跑改成夜跑了。”这理由很充分,边辰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心里依旧感到不满,抱怨道:“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你以前跟我说进出可以随意,别因为小事来打扰你。”礼子宁说。“……”边辰无话可说。“对不起,你担心我吗?”礼子宁走到他跟前,“我就在小区里跑,那附近没有车,很安全的。”边辰当然知道是安全的,他的担忧和不安根本不是出自理性。“行吧,我知道了,”他强压着情绪转身往里走去,“下次跟我说一声。”“我这几天都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去的,”礼子宁紧紧跟在他后头,“南边花园后头有塑胶跑道,也有路灯,我就在那儿跑,可以吗?”“嗯。快去洗澡吧,”边辰催促,“小心着凉。”“哦,好。”礼子宁点了点头,冲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当他拿着换洗衣物出来,边辰又叫住了他。“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吧。”他对礼子宁说。“啊?”礼子宁惊讶地看向他。“咳,”边辰清了清嗓子,“我最近有点缺乏锻炼,跟你一起运动一下。”“好啊!”礼子宁欣喜地应道。边辰点了点头,快步走回了房间。想要运动不过是借口罢了,礼子宁大半夜往外跑,他还是得跟着才能放下心来。.只可惜接下来几天晚上边辰都有应酬,到家时礼子宁还没睡,但他喝了酒,不方便再跑步了。提心吊胆了一阵后,他预约的心理咨询时间到了。咨询师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女性,笑容和说话的语调都十分柔和。边辰对她的初见印象颇为不错,可正式聊起来,却又陷入了另一种苦恼中。他很难倾诉自己烦恼的真正缘由,若告诉咨询师自己担忧的源头是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人生,听起来不像是情绪有问题,更像是精神不正常。斟酌再三,他只能避重就轻,告诉对方自己陷入了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的强烈担忧不可自拔。“这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会有类似的烦恼,”咨询师告诉他,“危机意识是人的本能,不完全是坏事,只是有时候控制不好尺度。”“我不是在杞人忧天,”边辰试图解释,“我……我有一些直觉,偶尔会非常灵验。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可能会往非常糟糕的方向发展……”“哦……”咨询师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依旧和蔼,“你觉得自己有超能力,对吗?”边辰有些尴尬,还有些羞耻,踟蹰片刻后答道:“也……不算吧。但我确实会知道一些未来发生的事……”咨询师微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在面前的键盘上敲打起来,问道:“除了这个以外,你生活中还遇到过什么别的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吗?”边辰扶住了额头:“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只是随便聊聊,”咨询师依旧温柔,“人在过度焦虑的状态下很容易胡思乱想,这就好像你的情绪得了一场小感冒,可能会咳嗽也可能流鼻涕。但这些都是一时的。”“那要怎么治好这种小感冒呢?”边辰问。“可以跟我聊聊你具体在担忧什么吗?”咨询师问。“我有一个朋友,他是我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边辰说,“他最近和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走得特别近。”“危险?”咨询师问,“你是指暴力方面?”“算是吧,”边辰试图让整个来龙去脉显得更合理,“他有前科,而且很可能对我的朋友怀有敌意。而我的朋友对此完全不知情。”“嗯……这样听来确实是很值得担忧呢,”咨询师缓缓点头,“不能提醒一下你的朋友吗?”“……不方便。”边辰说。“如果这是你焦虑的源头,那最好还是适当地提醒一下你的朋友,”咨询师说,“尽量避免和那个危险分子接触。”“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不再接触了,”边辰说,“可我想到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可能对他造成威胁,我就非常焦躁,情绪变得很不稳定。”“这位朋友一定对你很重要吧?”咨询师说。边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咨询师点头道:“你很害怕失去他。”“我失去过一次,我是说……差点失去,就是他救我的那次,”边辰摇头,“我不想再经历了,那种感觉非常、非常的……”“不用回忆,”咨询师说,“我懂你的意思。”那之后两人又聊了一阵。咨询师给了他一些改善情绪的建议,不外乎转移注意力、适当地使用药物、与“朋友”多沟通。倾诉过后人确实感到轻松了一些,但他并不觉得那些建议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走出咨询室后,边辰没有立刻离开。他在走廊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茶饮料,坐在长椅上喝了两口,陷入了沉思。咨询师在与他道别时说,希望下次来时他能更敞开心扉。她不知道,对边辰而言,方才的那些话语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坦诚。即使是面对自己,他也不曾如此直白地承认过他对失去礼子宁的恐惧。只可惜正视自己对缓解焦虑派不上太多用场。边辰拿出手机,打开了书房的监控。礼子宁正半趴在桌上,右手拿着水笔,笔杆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额头,似是正在苦思。说好的奖励自己呢?边辰安静地看了会儿,默默退了出来。正打算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边辰站起身来,心中一阵讶异。对方很快也注意到了他,当即停下了脚步。“边辰?”董绯然一脸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嫂子,好巧啊,”边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咨询师的招牌,“你这是来……”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董绯然尴尬地笑了笑。作者有话说:边辰:其实我是重生回来的,害怕改变不了未来我焦虑不安。医生: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好神奇呢。对了我认识一个很可靠的精神科医生可以推荐给你哦!如果告诉礼子宁。小狗:(眼睛闪亮)原来我这么有用!我太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