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礼子宁就是故意的,明知道边辰会误会,存心不解释。边辰完美地中了计。他无法确认自己此刻心头突然涌出的不悦是单纯感到冒犯还是恼羞成怒。“因为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是我的个人所有物,”边辰冷着脸生硬地说道,“我就算是养一条狗,也不会乐意他整天往别人家跑。”车厢里的空气陷入死寂,他毫不掩饰地怒意让礼子宁瞬间收敛起了笑意。就这么安静了几秒,礼子宁的手机又响了。他低头看了眼,说道:“那……那我先过去了。”说完立刻打开车门下了车。边辰依旧坐在驾驶座上,沉着脸看着礼子宁逐渐远去的背影。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礼子宁回头看了一眼。边辰立刻倒车,然后转向,驶向了地下车库。在这过程中,他的情绪逐渐平复,回忆起方才自己所说的话语,产生了一丝后悔。在与礼子宁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时不时会在心里暗自感慨,觉得礼子宁很像是一只小狗。可爱的、忠心耿耿的、毫不掩饰爱意的、偶尔会做点坏事的那种小狗,会让人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脑袋,或给予他其他恰当的奖赏。这本身是一种正面的、积极的情绪,是褒义的。但方才却不是。他在情急之下把礼子宁比作一条狗,是单纯的侮辱和贬低,是很伤人的。边辰停下车,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心理咨询师曾告诫他,要有意识地阻止自己无意义的精神内耗。这实在是太难了。从下车到走进家门,他一路都在懊恼,脑中反复播放方才的片段,回忆礼子宁在听到那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礼子宁原本心情很好,一路上都收敛不住笑意,说话时语调也比平日更柔软,却在那个瞬间彻底失去了笑意,眉眼间只剩错愕。到家后才刚换下外套,边辰的手机响了。边烁找他,提醒他下个星期去总部出席会议。“基本上都搞定了,会议表决只是走个流程,”他带着愉悦告诉边辰,“就等着上任吧。”“谢谢哥,”边辰说,“辛苦你了。”表决过后,虽然头衔前面暂时会带着一个“副”字,但也是实打实的手揽大权。对比过去,他的晋升速度快了好几倍。已经被剧透过的人生自动转换成了Easy模式,能让他感到苦恼的只剩下新增的支线了。聊完了公事,边烁状似无意说道:“你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要是有什么烦恼别闷在心里,随时可以跟我说。我们有机会多聚聚。”“我很好啊,”边辰极为刻意地笑了一声,“一切都顺利,有什么可烦恼的。”“是吗?”边烁不自然地顿了顿,“那就好。”边辰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担心?”“我……”边烁犹豫了一下,明显是在编词,“看你突然转性了,还那么用功拼命,怕你一时间适应不过来,累积太多压力。没事就好,呵呵。”他说完见边辰没有立刻回话,又强调,“我现在可是很看好你的。”边辰猜想,一定是董霏然在他面前说了什么。上一回两人在心理咨询中心偶遇,董霏然并没有询问他理由,但也能猜到他肯定是有了心病。她大概是在隐去自己情况的前提下把这事儿透露给了边烁,让边烁找机会前来关心。只可惜,这是边烁解决不了的问题。对边辰而言,这对夫妻能顾好自己的生活和谐相处,已经是帮了大忙。“我还挺适应的,”边辰说,“虽然辛苦,但比之前游手好闲的时候充实多了,感觉很好。”边烁顿时欣慰:“你这小子,一不留神就长大了,不错。”这话听在实际年龄比边烁更长些的边辰耳中实在别扭,为了掩饰尴尬,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边烁又说,“你是不是很久没去看过父亲了?”“……”边辰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一茬,愣了一下。“就当是例行公事,下次跟我一起跑一趟,啊?”边烁说。“再说吧。”边辰说。“就这么不乐意?”边烁叹气,“他挺想你的。”边辰笑了笑。比起那个男人的感受,他此刻更在意的却是边烁的态度。过去的人生中,边烁也时不时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而那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对边烁本人完全是一件没有好处的事。边卫平如今身陷囹吾,但早晚是会出来的,到时候跟他这个小儿子的感情越是淡薄,就越是要倚重自己贴心的大儿子。可边烁作为那个大儿子,却只想着家人和睦。这样的人,真的会在性情大变后狠心对自己的弟弟下手吗?边辰完全无法相信。或许夏友田背后另有其人,又或者那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意外。他思绪飘远一时无话,边烁以为他是在以沉默作为抵抗,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他说,“随你吧。”边辰应了一声。边烁又问:“你这样,阿姨她也没意见?”赵小令当然是很不满的。她把边卫平这条大腿看得很重,巴不得儿子能多献殷勤。可边辰已经二十五岁了,早已不是能被她强行拽着做这做那的年纪。他阳奉阴违,赵小令无可奈何。“不说这些了吧?”边辰说。“行行行,”边烁说,“也没别的事儿了,就这样吧,见面再聊。”挂了电话之后没多久,礼子宁回来了。他手上左右各提着一个袋子,进门后往客厅张望了一眼,见边辰坐在沙发上,立刻走了过来。这让故意没有回房的边辰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他的小朋友没有赌气的意思。“你手上拿着什么?”他主动问道,语气平淡,仿佛之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这是参考书,”礼子宁示意了一下左边的袋子,接着又把右边的那个举了起来,“这是田小姐做的烧麦。”若不是已经得知了田小姐的芳龄,边辰此刻一定会心生不悦。但现在,气氛却已是截然不同。“她倒是挺疼你的。”边辰说。“嗯,她一个人住,子女都不在身边,挺寂寞的,”礼子宁笑了笑,“我看着她,有时候会……会想起奶奶。”“这样啊,”边辰对他笑了一下,“那你有空多去陪陪她。”礼子宁点了点头,不离开也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一直把东西提在手里做什么,”边辰说,“去放好吧。”“哦!”礼子宁飞快地冲去了厨房,收好了手作烧麦后又回房放下了参考书,接着跑回了客厅,又一次站在了边辰跟前。“有事?”边辰问。礼子宁走到他身旁,试探着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边辰侧过身:“想说什么?”“对不起。”礼子宁说。这是边辰也想要说,却开不了口的话。“我还以为什么大事,”边辰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行了,回房去吧。”“我还没说完,”礼子宁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故意让你误会的。你上次说要我去找别的练习对象,我很难受,所以才……我希望你会介意。对不起,我太幼稚了。”这些小心思,边辰早就已经猜到了,他却非要一本正经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让人完全没有装傻的余地。作为确实介意的那个人,边辰很难克制住自己的占有欲被强行暴露到光天化日下而产生的羞耻。“我不想再聊这个,”他回避礼子宁的视线,“你……你也把我刚才在车上的话忘了吧。”“那不行!”礼子宁立刻说道。边辰皱眉,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真的蹬鼻子上脸,还打算记仇了。“我是你的所有物,”礼子宁说,“你亲口说了的,要不认吗?”作者有话说:小狗听到自己不喜欢的话,就直接把耳朵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