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子宁慌慌张张地靠过去,伸出手:“对不起,我……”“别乱动,”边辰依旧低着头,拍开了他的手,“你老实点。”礼子宁往回缩了缩:“我现在很好,我没事的。”边辰终于抬头看他,眉头微微蹙着,眼眶湿润:“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边辰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号码是礼子宁的,他按掉了一次又立刻打来,无奈接听后对面却是陌生的声音。车祸、昏迷、医院。三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边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抛下一切赶过去,在急救室的角落看到礼子宁身上那大片血迹时,他瞬间手脚冰凉,差点也跟着晕过去。在极度的慌乱中,他拉着医生说了一大堆胡话,从“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到“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医生几次试图打断未果,最后笑场了。然后他告诉边辰,礼子宁只是破了点皮,已经打过破伤风针,暂时看不出别的问题,怀疑是晕血,应该很快就会醒。陪同着礼子宁来医院的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她告诉了边辰来龙去脉,表达了感谢后想要承担费用,边辰拒绝了。那之后,医生和护士同他说话时都忍不住要笑,所有人都觉得他当时的反应太过夸张。那也难怪。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那是他心中永远无法被敉平的最深的恐惧。礼子宁本人也不会懂,但他很擅长察言观色,看得出边辰的情绪不对劲,变得非常乖。“我发誓,再也不会做这种危险的事。”他对着边辰举起手来,竖起四根手指,“我会保护好自己。”边辰摇了摇头。他知道,礼子宁没有做错什么,那完全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礼子宁却说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会记得提醒自己不要过去。”“你在讽刺什么?”边辰问。听起来阴阳怪气的。“我没有,”礼子宁很认真,“边先生,对我而言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意思是小朋友什么的撞死算了。边辰当然知道,礼子宁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从结果来看,一点小伤换一条命,是值得的。他只是怕,怕万一礼子宁付出的不只是一点小伤。“不说这些了,”边辰叹了口气,“这几天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找人帮你送过来。”“也没必要非得住院吧,我感觉自己现在挺好的,没什么大碍了,”礼子宁试探,“见不到你,我才更容易生病。”“医生说最好留院观察。”边辰说。“不是啊,他说的是可以回家观察,如果实在不放心,也可以住几天……”礼子宁被边辰瞪着,声音越来越小。“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边辰有些烦躁,“让你住你就住。”“我明白的,”礼子宁依旧很小声,语调中却透着倔强,“你经历过类似的事,有心理阴影,对不对?”边辰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人,你又想起他了。”礼子宁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好说话了,”礼子宁低着头,不满地嘟囔,“你总想他,我会吃醋的。”这一番话让边辰措手不及,好一会儿后才意识到礼子宁还在误会。礼子宁皱着眉:“你心里有别人,比我脑袋后头那个伤口痛多了。”边辰无奈又好笑,胸口原本那些脾气倒是散了不少。“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他问。“嗯,”礼子宁居然点头,“是啊,既然是男朋友,没理由那么大方的。”“……”“我才不会丢下你不管。”礼子宁说,“他靠不住,我不一样。”边辰哭笑不得,摇头道:“你靠得住,你厉害。让你在医院住三天废话那么多。”“我会想你啊。”礼子宁理直气壮。“那你开学以后怎么办?学校里呆不住,不去念了?”边辰问。“……”“先习惯起来吧。”边辰说。礼子宁整个人都耷拉了。礼子宁在医院乖乖住了两天。第三天边辰回到家,电梯门打开,发现玄关处有人笑眯眯地迎接自己。“欢迎回家!”礼子宁说得若无其事。他已经拆掉了头上的绷带,只剩后脑勺还贴着一小块纱布,从正面完全看不出来。边辰沉默地盯着他。礼子宁抿着嘴唇,主动上前替他脱外套。边辰摇头叹气,把外套交给他后进了屋,说道:“多一天都待不住了?”“住不习惯,我每天晚上做噩梦。”“你是小朋友吗?”边辰觉得好笑,又有点儿心疼,“梦见什么了?”“梦见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生活,”礼子宁说,“没有你。”边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和一些不认识但又好像很熟悉的人住在一个有点破的基地,后院有个菜园,吃很难吃的饭,每天带着武器巡逻,偶尔和莫名其妙的人打一场,”礼子宁说着低下头,把手按在了右侧小腹的位置,“然后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中了一枪,血哗啦啦地流,痛得要死。”边辰意识到了什么。他见过礼子宁十年后的身体,在此刻礼子宁碰触的部位,有一个明显的疤痕。而那并不是礼子宁身上唯一的伤痕。“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很想你,却连你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礼子宁说,“然后就醒了。睁开眼是病房,也见不到你,很难受。”边辰沉默了几秒,走到他跟前,主动伸出手抱住他,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说道:“是梦,别想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礼子宁说,“对不起。”“嗯,”边辰轻声安抚,“回来就回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今天晚上可以睡在你的房间吗?”礼子宁又问。这一次,边辰没有说“随你”。“可以,”他告诉礼子宁,“以后都可以。”医生说,礼子宁当时会昏迷大概是因为晕血。边辰不太信。以礼子宁本该有的人生经历来看,不可能会有这种毛病。他所谓的梦境,更像是另一个时空的现实。礼子宁会逐渐想起一切吗?边辰不希望那样。无情的拒绝、漫长的寂寞、濒死的体验,都不是什么值得保留的记忆。二十九岁的礼子宁无疑比现在更优秀、更完美。但边辰并不需要他完美。他希望他快乐。礼子宁后脑勺还贴着纱布,只能侧躺。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却只是搂着,除了晚安吻外什么也没做。边辰心事重重,睡不踏实,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医院。他站在抢救室外,身前是一张张病床,身后走廊里有人来来往往。仪器的声音在他耳畔嘀嘀作响,他心中的恐惧随之累计,最终不堪重负,转身离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为什么不愿见我最后一面?他睁开眼,近在咫尺是一张熟悉又英俊的面孔。礼子宁醒着,正眯着眼看他。见他也睁开眼,问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边辰摇头:“你怎么不睡?还是又梦见什么了?”“嗯,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礼子宁的声音沙沙的,带着慵懒倦意,“还好,一睁眼就看到你,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边辰心想,我也是。“……梦见了什么?”他问。“梦见我在上大学,在川海理工,每天认真上课,周末也住在宿舍里不回来,”礼子宁说,“和同学一起去食堂吃饭,忽然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你。”“……”“同学问我发什么愣,我跟他说,你知道这个人吗,他叫边辰。他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我就是因为他才报考这里,”礼子宁说,“同学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电视画面很快切换了,我偷偷想着,回去以后要把这段视频找出来,然后保存,”礼子宁轻轻地笑了笑,“梦里的我好像和你身处两个世界,没有交集,只有我单方面地在做一些奇怪的事。”“别想了,”边辰说,“把眼睛闭上,睡吧。”“睡不着,觉得很不合理,”礼子宁说,“明明非常幸福,为什么会做这些好像很没有安全感的梦呢?”“因为你脑袋被撞了。”边辰说。“不是,”礼子宁亲了亲他的面颊,“我猜,是因为从来没有听你亲口说过‘我爱你’。”“……”“听过一次就能痊愈了吧?”“得寸进尺。”“是有一点,”礼子宁笑了起来,然后提议,“那这样吧,简单一点。我先说我爱你,你再告诉我你也是,好吗?”边辰轻轻地“啧”了一声,说道:“我也是。”“不是这样的,”礼子宁抗议,“我还没说呢,等我先说了——”“我爱你。”“……”“睡吧。”“……”“晚安。”“我也是!”礼子宁用力抱住了他,笑意从温软的声线中逸出来,“我也是的,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哦。”“谢谢你,边先生,谢谢你,”他继续说道,“我要是再胡思乱想,那就是不识抬举。”作者有话说:419能记十年与其说是痴情不如说是变态。边辰:谁准你骂他?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