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昏暗中一小块四方形的光斑。边辰茫茫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扇天窗。也是他此刻所处空间的唯一光源。昏迷前的记忆迅速在大脑中复苏,边辰的精神立刻紧绷起来。此时,他的上身正靠在一堆垒在一块儿的麻袋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双腿也同样被困在了一起,不仅难以动弹,身体各处还隐隐钝痛,无疑是在昏迷中被搬运时遭到了粗鲁的对待。那礼子宁呢?他四下张望,很快就在不远处的地上看到了心中所想的人。礼子宁同样被捆住了手脚,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依旧是昏迷状态。边辰心跳漏了半拍。“礼子宁?”他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反应。边辰的手脚一阵冰凉。从天窗透进来的光线看,此刻已接近傍晚。礼子宁究竟因何而昏迷尚未可知,若万一是什么凶险急病,平白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后果不堪设想。老天已经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若仍旧是这般收场,未免太过残忍。“礼子宁!”他又喊了一声。不知绑架他们的人此刻是否就在附近,他虽心急,依旧不敢大声。礼子宁依旧全无回应。这栋建筑巨大而又空旷,说话隐约有回声。边辰试着在有限的范围观察了一下,附近堆着大量的袋子,灰尘密布,猜想这儿可能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又过了片刻,外边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不远处的大门被打开了。边辰立刻闭上了眼睛。两个陌生的声音用陌生的语言对话了几句,很快,门又被关上了,脚步声逐渐远去。边辰试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接着松了一口气。那些人大概是来观察他俩的情况,见尚未苏醒便离开了。他不敢再开口呼唤,焦急地看着礼子宁,无措之际,却见礼子宁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同时嘴里逸出细微声音。那调子短促且虚弱,片刻后又响了一声,透着不适,仿佛是梦魇中的呓语。边辰心急如焚,压低了声音又唤了一声:“礼子宁?”礼子宁嘴唇轻颤,却没再发出声音,几秒后猛地睁开了眼。他无疑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清醒后依旧回不过神,伴随着大口的喘息胸膛剧烈地起伏。借着天窗射进来的光线,边辰在他的额头上看到了大颗的汗水。“你还好吗?”边辰焦急地问。听见了他的声音,礼子宁立刻转过头来,呼吸依旧急促,眼神中满是迷茫。也难怪,在他昏迷之前,两人还在市集闲逛。“我哥请的保镖有问题,”边辰向他解释,“我们被绑架了。”礼子宁眨了眨眼,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的呼吸逐渐平复,接着用别扭的姿势四下观察起来。“我也刚醒,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边辰继续说道,“我猜是想要交换赎金吧。”礼子宁盯着天窗看了会儿,依旧一言不发。“你没事吧?”边辰忧心忡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突然晕过去了,你还记得吗?”“没事,”礼子宁终于开口,语调意料之外的平静,“回去再说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边辰说。礼子宁试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说道:“转个身,让我看看他们是怎么绑的。”虽然早就习惯了礼子宁在任何陌生场合都能镇定自若,但眼下这般处境依旧如此冷静,着实令人不可思议。“你不怕吗?”边辰问。“怕又没用。”礼子宁说,“能再转一点吗?”“这样?”边辰姿态扭曲,同时问道,“你身体怎么样?”“没事,好极了,”礼子宁艰难地坐了起来,挪动着靠近了些,说道:“可以解开,只是需要时间。”“怎么解?”“用牙。他们不太专业,绑得很粗糙,也不封口,”礼子宁向着大门的方向看了眼,“但再蠢也不会长时间放着我们不管。”他说着靠在了边辰的旁边,“等他们过来吧,不然容易打草惊蛇。”“……你的胆子能不能匀我一点儿。”边辰皱着眉说道。“我也害怕。”礼子宁说。“看不出来。”“你被抓到这种地方,我怎么会不怕,”礼子宁说,“就是怕,才要冷静。”对话间,脚步声再次传来,由远及近。礼子宁的判断是对的,若是刚才真的行动了,一定会被察觉,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就不好说了。大门打开后,几个高矮不一的蒙面男人走了进来,一半身上背着武器,其中最为高大那个虽然也遮挡了面孔,但边辰认得出来,是这些天负责“保护”他的保镖之一。为首的人身材矮壮,见两人已经清醒,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走到0他们跟前蹲了下来,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界面上是一个翻译软件,上半截是边辰完全看不懂的当地文字,下半截是机翻后语法诡异的中文。但内容不难猜,他们的目的果然是要赎金。这种情况,只为求财倒是一件好事。边辰清了清嗓子:“OK,money is no object,but you have to keep our safety.”对方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边辰继续说道:“We are penniless now. So how can we pay the ransom?”矮壮男子又盯着他看了会儿,回过头去冲着同伴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同伴笑了两声,摊开手来。边辰以为他们在商量赎金的交付方式,一旁礼子宁此时幽幽开口:“他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边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Hey,”礼子宁主动喊了一声,然后问道,“How pay money?”如此简单粗暴,矮壮男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他听懂了。“Wait.”他说,说完站起身来,当着他们的面用当地语言商量起来。“我记得另一个保镖英语很不错,怎么没见他。”边辰嘀咕。“那是他们雇来的,已经走了。”礼子宁说。“你怎么知道?”边辰惊讶。“他们现在正在说,”礼子宁看着那些人,“这伙人不怎么专业。”“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大概吧。他们好像本来想找你哥要赎金的,但介绍给他们保镖工作的中介不让他们直接联络,”礼子宁说着顿了顿,安静地听了会儿后继续道,“我们现在距离那个市集大概十五公里左右,附近有地方在修路,还有废弃的农田。同时符合这些条件的仓库应该不多。边辰在惊叹礼子宁居然能听懂那么多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会讨论这些?”礼子宁没有回答,继续说道:“距离这里十分钟左右车程地方有一条河,水很深。”边辰心中忽然有不妙的猜想:“他们不会是在商量怎么弃尸吧?”“边先生,”礼子宁侧过头对他笑了笑,“放心,不会有事的。”边辰看向他微微眯起的眼睛。清醒至今,因为始终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他无暇细思,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心中忽然浮出了强烈的违和感。礼子宁确实是个从不怯场、陌生环境下也能保持状态松弛的人。但此刻,他表现出的沉着与镇定,绝不是一句性格使然能简单概括的。“你刚才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又梦见了什么?”边辰问。“要在这种环境下聊吗?”礼子宁问。绑匪们似乎终于商量出了结论。矮壮男子再次来到他们跟前,连说带比划:“You,two,choose one,go home,take money!”倒是简单易懂,意思应该是让他们中的一个回去筹钱,以交换另一个人。也就是说,他们中有一个人可以暂时安全。礼子宁刚才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边辰正疑惑着,礼子宁忽然大喊起来。“Me!me,go home!My brother ,he is rich!Choose me!”边辰诧异之际,矮壮男听懂了这段词汇简单且无视语法的表达。他看向礼子宁:“Your brother?”礼子宁连连点头:“He name is BianShuo,you know?”矮壮男一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接着,他转过身,指了指边辰,示意同伴动手。立刻有两人上前,其中之一用刀割断了绑着边辰双腿的绳子,把他扯了起来。“You,go home,take money。”矮壮男笑眯眯地对他说道。边辰瞬间明白了过来。礼子宁是故意的,他知道那些人商量着想要留下的是自己,仗着这些老外对亚洲人的面孔缺乏分辨能力,于是冒名顶替。礼子宁依旧沉浸演出,大喊着:“Why!Why!"边辰一时不知该不该揭穿。就这么走,等于是把礼子宁独自留在危险中,礼子宁不提前告知,就是笃定了他心里是不愿意的。但他也知道,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更合理、更有可能同时脱身的选择。见他迟疑,嚷了半天蹩脚英语的礼子宁终于停下,接着用更为激烈的语气冲他吼道:“闭上嘴,走!”边辰摇头,不肯挪步。两人一左一右驾着边辰,其中之一调整了一直背在身上的枪械,枪口抵在了他的腰腹处。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礼子宁再强大,孤身一人手无寸铁,怎么可能逃得掉?“放心吧,枪是假的,”礼子宁看出了他的心思,“空壳子罢了,用不了的。”边辰将信将疑,身旁的男人用蛮力扯着他往外走。“记住我刚才说的地点信息,”礼子宁继续说道,“这群人里有警察,千万不要报警。去联系我的战友。”用枪抵着边辰的男人见边辰依旧抵抗,抬起另一只手一拳打在了边辰的肚子上。边辰吃痛,当即弯下了腰,一阵干呕。“边辰,你相信我,”礼子宁的语调终于透出焦急,“我不会再给你留下痛苦的回忆,说到做到。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