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仓库大门前,那些人在边辰的脑袋上套了个不透光的袋子,把边辰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那之后,他被人引着塞进了车里,躺在地上。空间逼仄,他不得不蜷着身体,还有脚始终踩在他的身上。黑暗颠簸中,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边辰惦记着依旧留在仓库的礼子宁,心中焦虑不已。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有人用刀粗鲁地割开了束缚他双手的绳子,又在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接着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他被一把推了出去,跌在了地上。当他抖开绳子摘掉头套,车已经扬长而去。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但边辰还是很快认出不远处就是他们今天上午所去的集市。礼子宁说,仓库距离市集大约十五公里,边辰体感远不止这点路程,想来是那些人为了模糊他的感知故意饶了路。十二个小时以前,他和礼子宁一同坐在酒店高层餐厅享用精致餐点,而此刻,他狼狈不堪,礼子宁身处险境。他想站起身来,双腿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不自然的弯曲而使不上力气。路上稀稀落落还有些人。他们发现了他,其中有些好奇地靠了过来。边辰已经顾不上体面,逼迫着自己勉强站起身来,冲着那些人喊道:“I need help!”终于回到酒店时,已经过了零点。边辰身心俱疲,却不敢睡。礼子宁说那群人里有警察,他不敢报警,斟酌过后联系了使馆。对方很重视,连夜与他沟通。当务之急自然是立刻拯救人质。礼子宁提供的地点信息十分有效,在地图上比对后很快便确定了仓库所在的位置。得知绑匪中有警察参与,使馆人员表示见怪不怪。当地警察渎职情况严重,官匪勾结是常态。报警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绑匪撕票。但要驻扎在此地的本国部队出手,需要额外许可。也就是说,得等。边辰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临别前绑匪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着的都是当地文字,经过使馆人员翻译,内容是交换人质所需的金额和方式。他们要求边辰在两天后独自带着八百万美金去市集一处隐蔽的角落,把钱留下后他们自然会放礼子宁回来。这简直荒谬。先不说短短两天时间筹集这个数额的现金有多困难,就算真的筹到了,体积和重量也不是一个人能轻易搬运的。而他们眼下根本没有与对方商议的渠道。往好的想,这意味着这群绑匪毫无经验,是新手。坏处是,愚蠢会导致行为缺乏逻辑,难以预判。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终于传来部队获得行动许可的消息。边辰不敢懈怠,向天祈祷一切顺利的同时努力筹集资金,以作好最坏的打算。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后,传回的是一个坏消息。仓库早已人去楼空,绑匪和人质都不见踪影。不幸中的万幸是,现场没有任何血迹和打斗痕迹。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前去救援的人员在仓库附近的小屋里找到了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大量工作文件,部分纸质资料上印有九天集团的logo。由此可见,绑架他们的和前些天打劫助理的大概率是同一伙人。想来是通过脏物察觉到了他这个更大的肥羊,才临时策划了绑架。会谈所需要的方案资料失而复得,边辰却没有半分喜悦。事到如今,只能先交赎金了。时间紧迫,指定了币种,并且要求现金。身在异国的边辰用尽了所有手段,最后凑到的数额还不到对方要求的四分之一。但那已经塞满了一整个大号的行李箱,再多,也带不了了。边辰准备了纸条,留言时特地翻译成了当地的文字,表示暂时只能筹到那么多,希望可以通融。一周后会把余下的金额放到同样的地点,但在此之前希望能得到人质依然存活的证据。末尾,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拖着这个行李箱到指定地点了。再次来到市集,明明只过了两天时间,边辰却感觉恍如隔世。那时他全程都跟在礼子宁的身后,只顾着关心礼子宁的身体,心中有忧虑状态却很放松,想着回到酒店以后要把一切和盘托出。现在,他却只能向上天祈祷自己还能拥有再次见到礼子宁的机会。酒店的服务员曾经提醒他,这市集不安全,小偷小摸不少。如今他携带巨款孤身一人走在人流中,却很笃定自己的安全。他知道,暗处有许多双眼睛正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绑匪要求他先到喷水池,绕着池子走一圈后再往西进入一条小巷,巷子另一头有一座石像,把巷子放在石像边后立刻离开即可。亚洲人的面孔在这儿并不多见,负责盯梢的人都提前躲在了隐蔽的位置,确保能观测到目标地点的所有动向。只要有人来取钱,一定会被察觉。之后自然是小心尾随,找到对方的藏匿地点。万一失败,边辰留在箱子里的纸条或许能提供第二次机会。走到目的地后,边辰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视线里没有疑似绑匪,也看不到自己人。放下箱子,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能做的只有这些,接下来,便只能听天由命了。边辰深呼吸了两次,转身离开了。低着头一路回到车边,打开门,后座上传来一个年轻且充满活力的声音。“放心吧,交给我们。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说话的人穿着当地的服饰,却是亚洲面孔,留着一头黑色短寸,皮肤黝黑。他是负责这次救援行动的指挥官。边辰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辛苦你们了。”“好像有人靠近箱子了,我去看一下。”对方说着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接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很快又退回来补充道,“你留在这儿别动,有事用无线电联系。”边辰点了点头。车门再次合拢后,他脱力地靠在了椅背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知行动进展如何,边辰万分煎熬,心中涌出许多懊恼。不该让礼子宁陪自己来的。只是分开大半个月而已,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何时成了如此软弱的人,连这点寂寞都耐不住。就这么待了半个多小时,车外大约十多米处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虽然穿着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但此人背影和走路姿势都与那位“保镖”极为相似。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面容,对方双手空空也没有拖着箱子,可如此高大健壮的人并不多见。万一真的是呢?边辰只犹豫了半秒,便打开车门追了上去。跟在那人身后走了不到半分钟,他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无线电在车上,离开前应该先报备行踪的。边辰与那位年轻的指挥官交换过联络方式,此时发送信息,也不知对方能不能顺利收到。但他现在并没有编辑消息的余裕。作为一个外行人,跟上对方且不被察觉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专注力。虽然已经离开了市集,但附近道路上已然有不少路人,帮了边辰不小的忙。中途对方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一瓶饮料,停留了一会儿。边辰在他侧面看到了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络腮胡。没有认错,真的是他。看来绑匪选择了分头行动。就这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逐渐远离了闹市,对方进了一栋破旧的两层楼房。明明离市集也没多远,四下却变得荒凉了许多,十分空旷。附近缺少遮蔽,离得远了更有可能被发现,边辰快步跑到了楼下,躲在了没有窗户的围墙边。他拿出手机,试图发送定位。看着对话框里不停转动的“发送中”标志,他不得不深呼吸以保持冷静。就在此时,一墙之隔忽然传来了一记声响。“砰——”边辰一惊,在意识到那似乎是枪声的同时,房子里传来了一连串碰撞声。有人在里面与绑匪起了冲突。那还能是谁呢?边辰心脏一阵猛烈鼓动,几乎没有思考便冲了进去。大门居然没有锁。才刚进门,一个庞大的身影从侧面跌了出来,极为狼狈地滚倒在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中飞出,沿着地面滑行,停在了边辰的脚边。边辰呼吸一滞。那是一把手枪。男人摔倒后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翻身而起伸手试图把枪捡回来。关键时刻,边辰几乎来不及思考,飞起一脚把枪踢向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影。他的视线随着那把手枪飞快向前移动,在那人动作利落地把枪捡起的同时,边辰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黑色的短发、熟悉的外套、这些天来他在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边辰紧绷了两天多的情绪瞬间松了下来,整个人几乎脱力到几乎跪在地上。礼子宁,他还活着。可眼下并不是一个适合放松的好时机。绑匪反应速度极快,见枪械易手,立刻调转目标扑向了边辰。他体格庞大,伸手却很敏捷,边辰甚至没来得及抵抗,已经被他挟持。他用一条手臂勒住了边辰的身体,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长约十五厘米的匕首,抵在了边辰的颈部。凉意伴随着刺痛同时从皮肤上传来,边辰瞬间屏住了呼吸。已经捡起了枪的礼子宁立刻停下了动作。绑匪情绪激动,冲着礼子宁大吼了些什么,边辰的耳膜被震得生疼。礼子宁点了点头,回话的同时缓缓蹲下身子,把枪放在了地上,但手却没有抬起,指尖依旧按在枪把上。绑匪极不满意,又吼了起来,同时手上逐渐加了力道。边辰清晰地感受到了皮肤被划破的痛感。就在此时,大门外传来了另一个人带着惊诧的声音。听着那陌生的语言,边辰瞬间心凉。来的是那天见过的矮壮男人。他一进门,挟持着边辰的高大男人立刻说了些什么,示意矮壮男去把枪取过来。矮壮男人点了点头,缓步向礼子宁走去。这样下去不行。若礼子宁交出手枪,他们两人便会彻底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但礼子宁若反抗,至少他自己还有机会活着离开。边辰的泪腺在过度紧绷的情绪下失控,溢出了些许生理性的**。他的视线因而变得模糊,几乎看不清礼子宁此刻的表情。“别放手,你别放,”边辰尽最大的努力保持平静,可开口时声音依旧带着颤,“你听我说……你爸、你爸是被我爸害死的……”礼子宁愣了愣。挟持着边辰的高大男人吼了一句什么。边辰听不懂,无视他继续喊道:“所以、所以不用管我,握紧你的枪!”“Shut up!”高大男人情绪激动,咒骂的同时抬起手来,试图殴打边辰。在刀刃离开边辰皮肤的瞬间,礼子宁飞快地抬起了握着枪的手。他们离得不算很近,对一个从未使用过枪械的外行人来说,打中的概率其实很低,还很有可能误伤。枪声响起的瞬间,边辰用力闭上了眼睛。温热的**溅射在他的身体和面颊上,而钳制着他的力量瞬间消失了,原本挟持着他的男人身体软绵绵地向后倒去。身旁不远处传来了带着惊恐的呼喊声。边辰睁开眼,只见那个矮壮男已然跌坐在了地上。但他很快又爬了起来,转身向外跑去。礼子宁面无表情地把枪转向了他。又一声响后,矮壮男人惨叫着摔在了地上,抱着腿来回滚动。边辰愣愣地站着。当他回过神,想要转头去看一眼那个不久前才用刀抵着自己的高壮男人时,礼子宁快步走到了他跟前,伸出手来搂住了他,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什么也没有,别看。”“……”边辰的大脑空空一片。片刻后,他抬起手来,用力攥紧了礼子宁的衣摆。此时,屋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和熟悉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