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的刺激让边辰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意识恍惚。很快有人带他走出了建筑,询问他的状况。他说不了话,只能点头或者摇头,之后被领着上了车。车开出好一段后,他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问道:“礼子宁呢?”“他受了点伤,需要现场处理一下。”回答他的是本次行动的指挥官,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儿。边辰闻言立刻紧张起来:“他受伤了?”“只是破皮,但面积有点大,”对方指了指上臂的位置,“先清一下创。”边辰稍稍松了口气,却没法儿彻底放下心来。方才在混乱中,他依稀间确实看见礼子宁手臂附近有血迹。指挥官顺势感慨道:“这老哥什么来头?枪法那么准。”边辰回想起在仓库分别时礼子宁的那一声“战友”,一时心情有些复杂。若非自己横插一手,按照礼子宁原本的人生轨迹,他和眼前这位青年很可能是认识的。在唏嘘的同时,他很快又想到,若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改变,任由礼子宁离开,说不定他们此刻依旧会在异国他乡重逢。他与礼子宁之间的缘分,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深一些。“不能说吗?”对方见边辰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笑了笑,又说道,“对了,钱拿回来了。这些人兵分两路,打算如果取钱的人被逮了就再次利用人质威胁脱身。还好你及时发现。”边辰点了点头。他的大脑现在思考不了太复杂的事。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去看挟持自己的男人变成了什么模样。礼子宁刻意地遮挡了他的视线,哄骗他“无事发生”,主动为他擦拭皮肤上溅到的血迹。但此刻,他手臂和面颊依旧能感受到血迹干涸后的僵硬不适。这感觉不陌生,他曾有过类似的体验。他知道,自己此刻身上的鲜血并不属于礼子宁,可依旧心神不宁。“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边辰问。“别急,待会儿到医院肯定能。”对方安抚道,“这小伙儿真是个人才,镇定得很,状态比你好多了。”到了医院后,医生为他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他身上唯一的外伤在颈部,看着骇人,实际并不深,只破了一点皮,到医院时早就自行止血了。在整个检查和包扎的过程中,他问了三次“礼子宁呢”,都没有得到答复。被安排进病房后,他心神不宁,为了冷静下来去洗了个澡。大片血污混在水流中流淌过他的皮肤,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似曾相识的记忆。糟糕透了。他知道礼子宁现在是安全的,可再不让他见一面,他一定会发疯。洗完澡换了衣服,他在**躺了五分钟,决定主动出去找人。才刚起身,病房大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打开了。这很没礼貌。可当边辰看清开门外那人的模样,始终禁攥着他心脏的那只手一下便松开了。“怎么这么慢。”他轻声抱怨。礼子宁身上的伤痕比他预料中多得多,额头、肩膀、手臂上都有包扎的痕迹。这两天多的时间里,他一定很不好受。边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怎么伤成这样?”礼子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进来,用脚后跟踢上了门,快步来到床边后俯下身用力地吻住了边辰的嘴唇。劫后重生,这个亲吻中却并没有太多温情的成分,反而显得十分蛮横。边辰迟疑了会儿才闭上眼,抬起手搂住了礼子宁的后颈。粗鲁的、仿佛宣泄一般的亲昵,反而让他焦躁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那些困扰着他的焦虑在激烈的唇齿交融中逐渐散去。此刻,他的世界中只剩下与面前这个男人所联结在一块儿的炽热情绪。他终于真正地感到了踏实。礼子宁回来了,各种意义上的。分开时,他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礼子宁凝视着他,轻声道:“……感觉像做梦一样。”“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边辰问。从仓库中清醒后,礼子宁的一言一行都在印证着这一点。意料之外,礼子宁的眼神忽地闪烁了一下。他在边辰的床沿上坐下,微微歪了下脑袋,说道:“什么?”装模作样的。见边辰一言不发看着自己,他又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想起来了。我昏迷以前,你说要跟我讲讲关于那个‘他’的故事。”“……”“这世上居然有一个男人让你如此心动,真是让人嫉妒。”礼子宁说,“但我决定还是听一听。”他说话间故意靠近了边辰,眯起了眼假装严肃,可微扬的唇角却彻底暴露了心思。“不错,”边辰移开视线,“能开玩笑,说明没什么大碍了。”他表面装作平静,心中却是尴尬又羞耻。他所有的执着与在乎,在此刻毫无遁形,**地展示在了礼子宁的面前。“说说看,”礼子宁亲了亲他,“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地方?有多喜欢?”他们本该有更正经更重要的话题可以谈。比如这两天都经历了些什么,忽然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会不会感到混乱,关于未来还有什么打算。可礼子宁却偏偏要执着于这般无关痛痒的小事。从来都是单方面欺负礼子宁的边辰感到非常的不适应。“你还记不记得这一年里发生的事?”他试图让话题走向正轨。“当然都记得,我努力学习了那么久,忘了多可惜。”礼子宁说。边辰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年的相处对他而言如此宝贵,若是被一笔勾销,边辰一样是舍不得的。礼子宁继续说道:“好不容易才让你满意的。”“……”边辰这才意识到,他所谓的“努力学习”,指的根本不是备考。“你觉得我很满意?”他反问。礼子宁点头:“上次在你的房间里,你就是这么说的。”边辰皱着眉,心想,无论是记忆中二十九岁的礼子宁还是不久前刚满二十岁的礼子宁,都没有那么油腔滑调。眼前这个版本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要弹一下礼子宁的脑门,抬起手来,才意识到礼子宁的额头上正包着纱布。他又舍不得了。“哪儿破了?”他问,“怎么破的?”“一点点小伤,那些人太夸张了。”礼子宁说。边辰表情变得纠结:“你这两天——”说到一半,被礼子宁用嘴唇堵了回去。“都过去了,别想了,”礼子宁轻声哄他,“聊点别的。”边辰后知后觉。这个男人故意说那些不着调的话,都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回避那些糟糕的经历。他明白礼子宁的苦心,可有一件事,还是有必要再次进行确认的。“我那时候跟你说的事,是真的。”他告诉礼子宁。见他执着着非提不可,礼子宁有些无奈:“什么事?”“你的父亲,”边辰说,“当初他——”“我知道。听过好多遍了,”礼子宁打断他,“耳朵都要长茧了。”“……”“我跟在边老爷子身边那几年,他隔三差五要提一次,”礼子宁叹气,“老实说,挺烦的。”“……”“一定要说的话,我确实有点不高兴,”礼子宁看着他,“边先生,你真的觉得这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吗?”边辰被他看得心虚了:“也、也不能完全不在意吧?”“有这样的父亲,你明明也是受害者。”礼子宁说。边辰愣了愣,低下头去,抿住了嘴唇。“不过,刚知道的时候是确实点难受。来之前,边老爷子找我过去,就是告诉我这个,”礼子宁说,“听完担心了一阵,怕你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只是想要补偿我。”“我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边辰解释。“就算最开始真的是补偿也没关系,”礼子宁笑了起来,脸上的锐气顿时变得柔和,是与记忆中完全相同的温顺模样,“而且,我看得出来啊,你对藏在心底的那个男人一直都是认真的。你好爱他。”边辰羞耻但倔强:“多提就没意思了。”礼子宁笑意更甚,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眼神中逐渐染上了一些更浓郁的情绪。“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说。边辰伸出手臂,主动地抱住了他。“嗯。”礼子宁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过来,隐约还能感受到他胸膛下的鼓动,踏实感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在边辰胸口涌动,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在爱上这个人以前,边辰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那么爱掉眼泪的人。他们安静地拥抱在一起,一些碎掉的、风化的、受了伤的东西便随之修复,几乎完好如初。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病房门被敲响了。两人这才分开。边辰应了一声后,房门立刻被打开,边烁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没事吧你?”他跑到病床边,推开明显受伤更重的礼子宁,皱着眉问道,“你脖子怎么了?”“破了一点点皮。”边辰说。边烁在边辰筹钱时就得到了消息,帮了不少忙,之后坐着能买到的最早的机票赶了过来。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此刻听说绑匪已全数落网,人也没什么大碍,终于长舒一口气。“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他对边辰说,“你们俩早点回去,好好休息一阵。”“你这么过来,嫂子那边没关系吧?”“她也担心你,”边烁说,“你记得跟她报个平安。”“你把这些告诉她啦?”边辰担忧。“还用我说,都上新闻了,”边烁叹气,“连老头子都来问我怎么回事儿。”“……”“他还问我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礼子宁在一块儿。”边烁说着好奇地看向礼子宁,“你跟老头认识?”边辰和礼子宁对视了一眼。边烁怕影响边辰休息,确认了他无事后很快离开了。边辰却又有了新的烦恼。“我爷爷知道我喜欢男人,”他叹气,“他还很会乱想,说不定会猜到。”“没关系的。”礼子宁非常镇定。边辰甩他一眼:“你说没事就没事?”“他本来就知道啊,”礼子宁说着,很快又改口,“我是说,他后来是知道的。”“……什么意思?”礼子宁摸了摸鼻子:“他知道我喜欢你。”边辰惊讶:“啊?”“你不觉得奇怪吗,”礼子宁怪不好意思的,“他那时候到底为什么强行把我塞到你身边。”作者有话说:爷爷:我偶尔也做点好事。边辰:你管这叫好事?礼子宁:嗯……怎么不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