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清写下收车地点, 工整俊逸的四个字,秀梅花圃。他高一高二的寒暑假,都在秀梅花圃兼职。在很偏远的郊区, 好在公交车站201路直达。秀梅花圃往左走20分钟左右, 有一大片废弃的林子, 据说当初是建一个果林。轰轰烈烈种了一阵,计划搁浅, 那些果树没人管,那块地便荒废至今。林风致不时看时间。他心急,但没好意思催晏鹤清。待晏鹤清从车行出来, 他立即上前拉住晏鹤清手臂, “我爸联系医生了, 我们到医院直接找他!”晏鹤清任他拉着。上车, 林风致启动车直奔齐康医院。过一个红绿灯,几分钟就到了,比起医院, 齐康更像高端私人会所。环境清幽雅静,护士是统一天蓝色制服。晏鹤清和林风致走进一楼大厅,一个护士就迎上微笑问:“是林先生吗?”林风致点头, 护士便领着他们走到电梯厅,骨科在3楼。进了电梯, 林风致又看了眼时间,快11点了, 他扭头和晏鹤清说:“哥, 我有个朋友爷爷住院了, 也在齐康医院, 送你到医生办公室, 我过去看看。”晏鹤清挂着淡淡笑意,“好。”护士听到他们对话,体贴问:“是哪个科室?”林风致不太确定,“高血压,内科吗?”他又补充,“是陆家老爷子。”提到陆家老爷子,护士就知道了,“是777病房呢。”陆昌诚认为他的幸运数字是7,车牌,手机号,或是出行住的房间,都必须是7。这次住院,陆翰特意要的777号房。幸运数字的事陆牧驰和林风致说过,还说他幸运数字是11。当时林风致没在意,只觉得陆牧驰的幸运数字奇怪,一般不都9以内?11还真别出心裁。林风致紧抿着唇角。现在他知道了,11,他的出生月,就是陆牧驰的幸运数字。忽然想到待会儿除了会碰见陆凛,还会碰见陆牧驰。很尴尬……电梯门打开,林风致改了主意,他猛地望向晏鹤清,“哥,还是等你看完病,和我一道去吧!”这个时间点,陆凛已经离开医院了。晏鹤清眼眸微弯,“可以。”出电梯,左走第一间办公室就是。坐诊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视线在林风致和晏鹤清身上转了一圈,就停在晏鹤清身上,看几眼,他低头唰唰开了张单子,“先去做检查。”开了两项检查,一个X线,一个核磁共振。每层楼都有收银窗口,这次林风致出来就付了检查费。齐康的核磁共振不需要排队,出结果只需要十分钟。晏鹤清做完检查,再回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已经在看他的检查结果了,示意晏鹤清坐下,医生问:“除了颈椎难受,平时还有哪里不舒服?”“头晕。”那还是高考前一天,晏鹤清头晕还呕吐,胃里的东西吐了干净,后面就是不断干呕,见他实在凄惨,躺**一动不能动,赵惠林给他找了几片药。不知是什么药,晏鹤清半夜浑身发烫,他特别怕,怕错过高考。他知道,他的人生只有考上大学才有希望,快陷入昏迷,他硬是强撑着爬起来,去厨房冲了一大杯淡盐水,猛灌进去。终于第二天,天旋地转的感觉减轻了,只有些头晕,他换上衣服,惨白着脸完成了高考。后来才想到,可能和颈椎有关。医生翻着晏鹤清的资料,“你的颈椎,和40出头的中年人差不多,颈椎劳损严重,变直,头晕呕吐,眩晕都是这个原因,压迫到了神经。”林风致听得瞳孔散开。40岁!这么严重吗!他诧异看向晏鹤清,晏鹤清倒是平静。医生合上资料卡,目光扫过晏鹤清的手,虽不明白他和林家有何关系,会到收费昂贵的私人医院看病,但他还是没开药,取下老花镜说:“今天开始,你每天坚持靠墙15分钟,姿势保持笔直,半年后还没好,你再来找我。”晏鹤清点头,起身礼貌告别。林风致听到不用开药,他又懵了。这究竟严重还是不严重?进了电梯,晏鹤清按了7楼,林风致突然回神,他伸手要去按1楼,“我忘了带看病礼物,先去买!”晏鹤清神色不变,淡淡“嗯”了声。一楼有齐康自营水果店,包装精美的水果篮,1000起步。林风致仔细挑着,他记得陆老爷子喜欢吃莲雾,他问店员,“最好的莲雾是哪种?”店员笑着介绍,“我们店都是一级果,最好的品质,要是喜欢清甜,建议香水莲蓬或是黑金刚。”林风致干脆香水和黑金刚各一篮装了双拼,又加了一个缤纷果篮。晏鹤清只在旁边站着。陆昌诚阶级观非常重。当初徐乔音怀孕,检查出是男孩,他才勉为其难同意徐乔音进门,没想到徐乔音第一胎滑了,陆昌诚气得直接进了医院。陆翰自那时便开始和徐乔音争吵。到徐乔音怀上二胎,又是一个男孩,陆家才短暂安静一年。陆牧驰比陆凛陆翰更像陆昌诚,陆昌诚唯恐徐乔音玷污他孙子血统,不让徐乔音照顾陆牧驰。没几年,陆翰出轨,徐乔音含泪签下离婚协议。徐乔音出身贫寒,陆昌诚看不上,林风致,他同样看不上。原文陆昌诚阻挠,陆牧驰和林风致后期足足虐了100万字。“好了,走。”林风致结完账,提着两个大果篮回来。晏鹤清伸手要帮他,林风致摇头,“不重。”晏鹤清收手微笑,“看来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林风致耳尖立即红透,心脏也紧跟着乱跳,不是朋友重要,是陆叔叔重要……但不能和晏鹤清说,他深呼吸好几口,“快走吧!”*隔4层,很快到了7楼。陆翰要了7楼所有病房,只为不吵着陆昌诚,安静走廊是全玻璃,墨绿木质窗框。林风致不改路痴,带路走反,又浪费几分钟,才算到了777。病房门没有观察玻璃,是纯实木,看不见里间,林风致想到陆凛就在里面,欣喜抬手,敲了几下才落下去。“来了。”一个温柔女声。脚步声渐近,林风致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紧绷。晏鹤清看进眼底,不动神色。门开了。年轻女人认识林风致,初二那天,这名少年到陆宅找陆凛,是她接的门铃电话。不会找陆凛找到医院了吧?常有人到陆宅拜访陆凛,但追到医院,还是头一个。不过出于礼貌,女人还是先问,“找谁?”林风致目光往里瞟,病房除躺**的陆昌诚,只有一个人……陆翰。别说陆凛,连陆牧驰都没在!肩膀垮下,林风致瞬间失落,又很快打起精神,递过果篮,“我叫林风致,来看陆爷爷。”陆翰循声看向门口,“风致?”女人便接过果篮,往桌边放果篮时,目光好奇落到晏鹤清身上,刚被林风致挡住,没发现……这个人出奇漂亮。晏鹤清发现女人的打量,回以微笑,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也回了一个笑容。陆翰也看到了晏鹤清。少年气质清尘,陆翰不由多看了几眼,觉得和林风致有几分相似,不过没在意,笑着招呼林风致,“小风致快过来。”林风致小跑上前,礼貌喊:“陆伯伯。”再看向陆昌诚,“陆爷爷你好些了吗?”其实……他更想喊爸。陆昌诚抬头,先看向了晏鹤清,“这位是?”林风致刚要开口,却见陆昌诚没看他,顺着瞧过去,心顿时一梗,连陆爷爷都更喜欢晏鹤清……晏鹤清落落大方,“您好,我叫晏鹤清。”“晴空一鹤排云上,清浊高低各有归。”陆昌诚点点头,“不错的名字。”而此时,晏鹤清口袋里的手机刚平静。走廊脚步声渐近,片刻到了门口,门开着,陆牧驰直接进屋,他还在低头盯着手机,脸上写满不爽,晏鹤清还不接电话!猛地,他刹住脚步抬头,震惊、直勾勾望着前方的背影。林风致朝门的方向站着,第一时间发现了陆牧驰。原来还在……林风致决定先低头一次,他调整好情绪,露出笑脸扬手要打招呼,陆牧驰便大步向他走来。林风致傻眼了,他爷爷他爸都还在,他不会要在……林风致急了,他决不能在陆昌诚面前和陆牧驰出柜!万一陆凛知道,再误会他怎么办!他跨上前几步,手放在胸前,拼命和陆牧驰比划手势,“陆牧驰好久……”咚!沉闷一声,陆牧驰撞开他肩膀,林风致上半身一歪,后腰重重撞上病床的栏杆,疼得他眼泪花差点生理性飙出来。但他顾不上疼,诧异瞪着陆牧驰。陆牧驰眼里只有晏鹤清,唯恐晏鹤清又跑了,冲过去一把扳过晏鹤清肩膀用力捏着,牙咬得咔咔作响。“你怎么在这儿?!”转瞬的事,所有人不明所以,一齐看向他们。陆昌诚觉得陆牧驰失态,他沉下声,“牧驰!”陆牧驰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他还是紧紧盯着晏鹤清,不愿意松手。晏鹤清神色不变,他很轻、也很重地拉开陆牧驰的手,冷静微笑,“陪风致来看他朋友的爷爷,原来是你。”陆牧驰这才看向林风致,再见,他才发现,他很久没想起林风致了。林风致完全懵了,脑子嗡嗡作响,一时像个静止的雕塑。这时陆翰打破了安静,“怎么回事,风致的朋友也认识我们小驰?”陆牧驰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开口,“嗯。我们是……”他咬重了音,“好朋友。”陆昌诚脸色更不好了,陆牧驰应该结交对他事业有帮助的朋友,而非这些普通朋友。他摆手,“我困了,你们回吧。”又强调,“牧驰留下。”陆牧驰目光跟着晏鹤清,晏鹤清却没再看过他。林风致浑浑噩噩跟着晏鹤清走,直到电梯停在一楼,林风致才缓缓开口,“你认识陆牧驰?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电梯门又合上了,只是没按楼层,还是停着没有动。晏鹤清眼睫低垂,看不清眼底情绪,“无法告诉你。”林风致后腰还在隐隐作疼,他声音忽而尖锐,“我不明白!什么叫无法告诉我?”他现在特生气,他想起来了,上次陆牧驰跑去晏鹤清家,根本不是找他!是去找晏鹤清!陆牧驰从那时就在骗他!晏鹤清抬眸,清亮瞳孔,倒影着林风致生气的脸,“我们是双胞胎,陆牧驰想花钱买我,这样,你能明白了?”林风致的表情,一瞬五颜六色。*晏鹤清在外面简单吃过午饭,又去书店待了一下午,淘到几本书,快四点才回家。小区陆续有人回来了,有人提着菜急匆匆赶回家,风刮在脸颊有些凉,大概晚点会下雪。晏鹤清还是走得不快,快到单元楼,天光沉下来,小区路灯同时全部打开,他望向停车位的车。手机发烫。陆凛关掉晏鹤清送他的小程序,开门下车。他走向晏鹤清,黑眸落满了橘色的光,“我发现一处夜钓的好地点,来讨几瓶饵料。”晏鹤清点头,走几步又回头,双眸微微弯曲,“我太久没去钓鱼了,特别手痒,今晚能蹭一次你的好地点吗?”陆凛问:“晚饭吃了吗?”晏鹤清摇头,“还没。”陆凛下巴朝后备箱微抬了抬,“我夜钓会烤点红薯解馋,够我们俩吃,你要不爱红薯,可以带你喜欢的食材。”言下之意,能蹭。晏鹤清唇角也跟着扬了,“不用,我现场钓鱼加餐。”回身上楼,他想到什么,又回头,“陆凛,能多等十五分钟吗?”他点点脖间,“颈椎有点小毛病,医生建议每天靠墙站立15分钟。”陆凛颔首。少年上楼,隐约能听到他蹬蹬蹬的跑声。倏地。陆凛喉结剧烈吞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