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牧驰在楼下看到了三楼的灯光。车头直接撞进旧衣回收箱, 车甚至都没有熄火,他就直奔上楼。他要马上废掉那个奸夫!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跑得过急,陆牧驰喘着浓重的粗气, 他脚下用了全力, 斑驳生锈的铁门哐哐作响还往下掉着铁锈碎。地面都跟着在抖。“晏鹤清!开门!”他血红着眼。陆凛合上了书。晏鹤清的书爱护得很好, 页面笔记和印刷一样,工整漂亮, 只页脚有翻阅多次留下的痕迹。他轻放进抽屉。这才起身往外走。门突然开了,陆牧驰先是瞥见雪白的浴袍,身形高大挺拔, 显然不是晏鹤清。艹!还敢亲自来开门!陆牧驰张脉偾兴, 当即攥拳挥上去, “奸夫——”门开半边, 屋内明亮的灯光落到男人冷峻的五官上,黑曜般的眸子又深又沉。陆牧驰这时彻底看清了他。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陆牧驰从暴怒变成了愕然, 酒也吓醒了,拳头硬生生收回,脑海刹那间**然一空。他嘴唇蠕动着, 从胸腔挤出的声音,“叔……叔叔, 你怎么会在这儿?”开门的是陆凛,代表着什么昭然若揭。但陆牧驰无法接受, 就算陆凛此时说是走错了房间, 或是来这儿借浴室洗澡, 再荒谬怪诞的借口, 陆牧驰也会自欺欺人接受。他目光翻涌着央求。然而陆凛默然不动, 不疾不徐吐出两个字,“**。”两个字彻底粉碎了陆牧驰自欺欺人的幻想,一时间,他头疼欲裂起来,他嘴角**着,几秒后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弧度,“叔叔你……”同时浴室门开了,陆凛第一个动作是先压门。侧目望去,目光上下打量着晏鹤清。刚沐浴完,青年头发湿润着微卷,睡衣的扣子系得严丝合缝。陆凛这才松手,老旧的门缓缓敞开,抵到墙才停住。陆牧驰再说不出话了,他视线越过陆凛肩头,钉在晏鹤清身上。晏鹤清刚沐浴完,脸颊被热气熏出了淡淡的红色,湿头发夸张地卷曲着,一身淡米色睡衣,恬静站在陆凛身后,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终于鲜活着,沾染了人间烟火气。陆牧驰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晏鹤清,或者说,他以前根本没机会见到。原来晏鹤清沐浴完,他的头发会卷起来。陆牧驰两排牙开始打颤,他重重咬着后槽牙,他进过晏鹤清的住处,知道晏鹤清站的地方是浴室,一个浴袍,一个睡衣,任谁都知道他们方才在做什么!要换个人,陆牧驰能当场打死。但是——陆凛!陆牧驰最怕、最尊敬,那个以他为毕生目标的叔叔。不敢骂,不敢打,陆牧驰全身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脸皮和脖子涨成了紫红色,他呼吸越来越粗,他实在待不住,只想逃离这个窒息的地方。偏陆凛不放过他,“见到人还不打招呼。”陆牧驰不得不停住,他连吞几次口水,浓浓的铁锈味和苦味,从牙缝里往外挤,“晏鹤——”“他是你长辈。”陆凛打断他,面露不悦,“谁准你直呼其名。”陆牧驰眼球瞬时震出无数条细小的红血丝,他低下头,“我不懂怎么叫。”陆凛出奇耐心,“我们下月完婚,你怎么叫我,就怎么称呼他。”叫晏鹤清叔叔,这比杀了陆牧驰还难受,但在陆凛越来越不耐烦的注视下,他终于闭眼,低声迅速地说了声,“晏叔叔晚上好。”说完他就要走。陆凛又开口了,“你开的车?”陆牧驰意识到什么,一个激灵抬头,陆凛已经伸手,“手机。”陆牧驰只得交出他手机。然后陆凛用陆牧驰的手机拨了交警电话,说了地址,他还回手机不咸不淡说:“去楼下等着。”陆牧驰别身就冲下楼。陆凛立刻关了门,他回身,直直撞进晏鹤清的双眸。晏鹤清一直在看他。陆凛瞬间收起锋利,他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前扯过一块干毛巾,盖到晏鹤清擦头顶,“过去看看。”揽着晏鹤清去了窗前。撩开窗帘,楼下站在几个人,有一个是门卫,蹲在陆牧驰车头拍照,旧衣回收箱被撞坏了,有人大声在喊,“A6688谁的车?!”这时陆牧驰从单元楼出来,并没有理会,一言不发上了车,就在主驾驶坐着。他浑身酒气,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酒气,门卫拍完照,悄悄跑一边去打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说他们已经到小区门口了。陆牧驰完全没在意,他在车里到处乱翻,最后就在他手边找了烟盒,他抽出支烟,点半天都没点燃,终于点燃,才发现是过滤嘴。“艹!”他摔了打火机,烟握进手里重重捏着,烫到手心也毫无反应。他全明白了。陆凛喊他去俱乐部拳击,在医院任由陆昌诚打他,通通是为了晏鹤清!叔叔……晏鹤清以后是他叔叔……陆牧驰发疯了,双手重重捶着方向盘,压着声音嘶吼,看热闹的人都吓到了,纷纷后退,这时交警赶到了,喊他下车,“下车!”陆牧驰充耳不闻,他发泄般重重一捶,方向盘竟被他捶掉了一块,他手掌擦过缺口,瞬间血流如注,他更加狂躁地拍着方向盘,交警见状,赶紧喊来同事,三个人合力把陆牧驰从车上拖下来。“少他妈碰我!”陆牧驰吼着,刚要动手,余光先看向三楼。看不太清,只能看到窗边站着两道影子。陆牧驰知道是谁,瞬间就失去力气,闭上眼压回涌上的湿意,任由交警他驾到旁边测酒精浓度。“280ml!”围观的人感叹了一句。陆凛放下了窗帘。没一会儿,陆牧驰被交警带走了,楼下也随之恢复安静。晏鹤清的头发也快干了,陆凛拿开毛巾,抓了抓他头发,已经不再卷,他丢毛巾到沙发扶手上,“现在睡?”晏鹤清一直只看着他,好一会儿点头,“好。”在两人休息时,陆宅却彻夜亮着灯。陆昌诚打完电话不愿睡觉,在客厅等着陆牧驰,直到天亮,陆翰却一个人回来了。“人呢?”陆昌诚急得上火。“这次他太过火了,做个样子也至少得拘留五天。”陆翰满脸憔悴,有件事他没说,陆牧驰不对劲,但他问话,陆牧驰又一句不肯说,忙了通宵没能休息,陆翰全怪到陆凛头上,他欲言又止,“我还听到一件事——”他没说下去,陆昌诚催促,“什么?”陆翰这才说:“听说是阿凛联系的交警。”他咳嗽几声,“我早说阿凛对这个家,对我们毫无感情,是,小驰是做错了,教育他就是了,何必闹这么难看,拘留几天是无所谓,就是这事传出去,陆家该成笑话了。”陆翰说完,陆昌诚手上直打哆嗦,马上打陆凛电话。彼时陆凛和晏鹤清在吃早餐,陆凛接了电话,陆昌诚的骂声连晏鹤清都听到了。“陆凛你要我死直说,不过我死了,我这份遗产也落不进你手里!”陆凛给晏鹤清夹了一只生煎包,这是他第一次弄生煎包,卖相不比店里差,“再吃一个。”说完才回陆昌诚,“我不懂您的意思。”陆昌诚耳尖,“你在和谁说话?”“未婚夫。”接二连三的出事,陆昌诚霎时眼前一黑,不可置信问,“谁的未婚夫?”“我。”陆凛给自己也夹了一只生煎,“正要通知您,我们下个月结婚。您不用忙着见他,月底晚宴,他会出席。”“我不可能同意!”陆昌诚大怒。“我也不允许他参加陆家家宴!”“我是通知您,不是征询意见。”陆昌诚已经顾不上追问陆牧驰的事了,气得直接挂了电话。陆凛并不在意,放下手机,感觉到晏鹤清的目光,他没抬头,蘸着醋碟,“心疼我了?”晏鹤清知道陆凛和陆昌诚关系疏远,却也是第一次听见陆昌诚对陆凛的恶意,他望着陆凛,“嗯。”他坦率承认,陆凛倒是卡住了。倒不是陆凛在意陆昌诚,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因为随母姓,陆昌诚对他一直有隔阂,有戒备。他姥爷刚去世,陆昌诚便迫不及待要他所谓的“认祖归宗”。拒绝后,陆昌诚当场说“当初就不该生你”。类似的话他早听免疫了。他是在高兴晏鹤清心疼他,晏鹤清选择摊牌后,在逐渐向他敞开心扉。陆凛嘴角上扬,他放下筷子,告诉了晏鹤清一个新消息,“程简的人来了,就在楼下。”他半小时前收到的报告,是两名三十出头的男人。程简动手速度比晏鹤清预估的快,他也放下筷子,“我一会儿出去一趟。”主动告诉了陆凛,“去领养我那户人家。”九点,晏鹤清准时出门了。他下楼没有开车,去小区门口超市买了一提小面包。一个老牌子,如今很少见了。赵惠林第一次接他回去,给他准备的欢迎礼物,就是一提这个牌子的小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