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么?”赏南脚步顿在原地,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很特别的举动。男生在身后低下头,“没什么。”过了几秒钟,他指着地上的东西,“我想吃这个。”赏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盒酸奶,一千克的的大规格包装,“吃倒是可以吃,但你最好混着水果面包什么的一起吃,单吃这么一整盒,可能会吃坏肚子。”诧蹲在地上拆开酸奶,他往厨房里看了眼,闪烁着寒光的刀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落在了菜板上,他以为人类拿刀都是为了伤人。哪怕是由恶意组成,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恶意,只是人类生出的恶意,成了他源源不断的养分而已。诧自己并不知晓这些。赏南把青豌豆和玉米还有买的大虾一块倒进砂锅里,他也不是很会做饭,但诧也根本不会嫌弃食物不好吃。想到这里,赏南对自己的厨艺变得自信起来。用勺子搅拌着锅里食材的间隙,赏南往餐厅看了一眼,诧握着勺子大口地往嘴里喂着酸奶,他估计知道自己穿的是干净衣服,把脖子伸得很长,小心翼翼地不让酸奶掉到衣服上。发现赏南在看他,诧慢慢放下勺子,“你,要吃?”“我不喜欢酸奶,你自己吃吧。”赏南本来就不是食欲旺盛的人。赏南埋首于自己的砂锅粥,他在厨房里忙了半个小时,再出来时,诧不见了,没吃完的酸奶被放在桌子上。“诧?”整个房子里寂静无声,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诧也不会无缘无故变成猫的样子,但赏南还是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着。[14:他跑了。]赏南视线望向阳台的方向,门开了一条宽缝,果然还是野猫么?.小城生活节奏慢,工资上不去,大家就只顾着思考怎么让自己生活得幸福,幸福指数还不低,哪怕是到了深夜十一二点,路上都还有不少馆子烧烤店热闹非凡。路灯莹莹,冬天的风刮在行走在围墙上的那只黑色野猫的身上,它身上黑色的毛发顺滑无比,被风拂动。它每一步都行走得十分稳当,无声落下,弯钩似的利爪钩死围墙,掉下一粒粒砂砾。它悄无声息出现在巷子的围墙上,看着底下被打劫的老头。“快点,钱都给我!”二流子的纹身都纹到脸上了,纹的是条龙,但看着像条菜花蛇,随着二流子的凶神恶煞,纹身也变得面目狰狞。“就抢你身上的!不要你的存款,至于怕成这样么?”不止一个二流子,有三个,两个人高马大的,另外一个瘦瘦小小的,看着像是他们老大。“你一个烧饼卖六块钱,留意你一整天了,卖了不少吧,就五十块钱,你他妈骗鬼呢!快点儿的,钱都交出来!”高大壮硕的男生推了卖烧饼的找老头儿一把,老头儿踉跄几步,往后跌倒,撞倒了厚厚一叠纸壳子。他脸上的肌肉都在抖,“买药了,药就在那盒子里,不信你们去看呐。”他说最后几个字,全是颤音。那小瘦个分明不信,转身走了几步,在烧饼摊子里翻出了一袋治疗高血压的药,还有其他杂七杂八一大袋子。小瘦个知道这老头儿没骗人,但空手而归不是他的风格,他绕过小摊车,走到老头跟前。“那你回家去取,哥几个在这儿等你。”赵老头儿靠墙坐着,长久不见日光的墙角长满了青苔,湿漉漉的,沾湿了他的衣裤,他眼神呆滞浑浊,“真没……没钱。”拳头立刻就落在了他的面门,老头捂住鼻子,鼻血从指缝里冒出来,接着那些拳脚落在了他枯瘦如柴的身体上,落在他凸起的骨头块上,别人挨打是沉闷的砰响,他的身体挨打噼里啪啦的,像放鞭炮。黑猫蹲坐在围墙上,甩动着尾巴,恶意是红色的,丰盛甜美,从这几个人类体内源源不断地上升,接着全部被黑猫收纳。它喜欢这种味道,它知道这种东西来源于人类,尤其是暴戾凶狠的人类,或者阴险狡诈的,只要有人类在的地方,这些东西就永远不匮乏。“老不死的!给你脸了……”小瘦个气喘吁吁,往地上吐了口痰。他们一路踹着东西离开,留下奄奄一息的老头儿,满脸是血,爬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黑猫看了半天,它从围墙上跳下来。赵老头儿的眼睛被血糊住,看不真切,他只看见眼前出现一个身形标致的少年,他以为对方会帮自己,可对方却直接掠过了自己。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求救声,那少年浑然不觉,站在小摊车前面,抓了几块面团喂进嘴里,转身离开了。-赏南坐在餐桌边上,抱着手臂,他面前放了本书,翻了几页,没什么心情看。阳台上出现一道利落的黑影,黑猫从阳台上跳下来,诧推开门进来,他对上赏南的目光,一言不发地在对面坐下。“先吃饭。”赏南把书放到一边,给诧盛了一碗粥。诧拿起勺子,又放下,还是选择捧着碗直接往嘴里倒,它喜欢热气腾腾的食物,不管是烧饼还是馄饨。一锅砂锅粥,赏南只吃了一小碗,剩下的全部被诧吃掉了。它吃完后,连个饱嗝都不打,一点都看不出是吃过东西后的样子。“刚刚……你跑去哪儿了?”赏南见他吃完,轻声问道。诧眨了一下眼睛,他面容冷漠,“去看他们打人。”“打人?”“嗯,人类做坏事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让我觉得很舒服的东西,我只是围观,没参与。”诧手指还握着碗,和它的兽形相比,他的五指修长白净。“那些东西是红色的,像血液一样,每个人类或多或少都会产生这样的东西,你不一样,你是白色的,我在你身上没有看见过红色。”赏南慢慢思考着,慢慢说话,“所以,你才会跟着我回家?”诧摇了摇头,“就算你是红色,我也会跟着你。”[14:红色的应该就是人类产生的恶意,只是诧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它受恶意滋养,当然会喜欢那样的环境。][14:你是白色,代表跟你在一起是安全的,但因为缺少滋养它的东西,所以它会感受到附近恶意的时候,它会跑出去食用。]“食用?”[14:对恶意而言,恶意也可以成为它的食物。]所以就是,这附近,出事了?赏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看见什么了?”诧完全不懂,“烧饼老板,被打了一顿。”诧收到过嫌弃和虐待,它本身是恶意,也受到过人类施加的恶意和虐待,它不知道什么是对错,什么是可以做和不可以做。它一直独来独往,受伤成了家常便饭,它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都会受伤。.赏南只花了五分钟时间,就跑到了诧所说的那条巷子里面,黑猫缓缓行走在围墙上,它垂眼看着墙角的老头。死掉了。会重新活过来吧,它都可以。赏南喘了几口大气,他慢慢走近,蹲了下来,“赵叔?”倒在地上的老头衣服毫无反应,赏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因为14几次欲言又止,他伸手去拍了拍对方,“赵叔,醒醒。”旁边几米远的烧饼小摊车的炭火都已经熄灭了,黑猫跳到案板上,用嘴咬着上面的面团。赏南吸了吸鼻子,“赵叔。”虽然说赏南和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都素不相识,但赏南却清楚地记得这个老人是怎么提醒自己下班太晚注意安全,有时候不忙,还会送烧饼到他店里,有什么新口味,也会送去给他先尝尝。赏南很难不难受。他脱了羽绒服,盖在赵叔身上,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报警的前一刻,他看了眼蹲在身后的黑猫,“诧,你走的时候,他还活着吗?”少年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活着。”赏南深吸一口气,报了警。“他还会活过来,是吗?”黑猫跳到旁边的小摊车车顶,垂眼看着地上脸色惨白的赏南,“顶多几个小时,他就会活过来。”赏南再三安慰自己诧只是不懂,他忍下指责对方的想法,抬起头,看着眼瞳绿莹莹的恶意,“诧,你知道吗?我们人类只有一次生命,死了,就没有第二次生命了。”“哦,你也是吗?”“是的,我也是。”黑猫甩着尾巴,它头颅垂下来,“不是我干的。”不是他干的,他不会道歉。“我知道,”赏南站起来,“但以后如果遇见这种事情,你其实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帮对方一把,如果你今天帮了他,他说不定就不会死。”他不是在指责诧,他只是……“关我什么事?“诧不懂,“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他?”赏南在想,如果诧是由人类的道德衍生,那它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话,可很遗憾的是,诧是恶意本身,让它变成拥有良好品德的生物,难于登天。它就算理解,估计也不会出手相助。慢慢来吧。巷子外面响起警笛声,赏南踮起脚,朝诧长开了怀抱,“来吧,我们要去警察局一趟。”诧看着下面的赏南,秀丽青年的浑身都被柔软朦胧的白色给包裹住了,罕见的人类。黑猫纵身一跃,跳进赏南怀里,尾巴很自然地宣示主权,圈住了赏南的手腕——并不像普通猫科动物温柔的圈住。它尾巴一卷上来,赏南就感觉到了痛。-问话到凌晨三点多,赏南才从警察局离开,那边有监控,但死角颇多,几个二流子挑的正好是监控死角,监控什么都没拍到。赏南只能说自己的猫能认出嫌疑人,几个警察将信将疑,换了几处监控。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参与这种事情,但赏南的话他会听两句,在那几个丑陋的人类出现的时候,它用爪子拍了下电脑屏幕。“明天有结果了我会通知您,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报警,”警察说道,“这老头家里还有个老伴儿,常年要吃药,真是伤脑筋。”赏南怀里抱着猫,从警车上下来,一走进小区下面的公园,黑猫就从赏南怀里跳下来,换成人类形态行走在赏南身边。“这种事情,你都会帮忙吗?”诧疑惑道。赏南双手揣在兜里,“看见的话,会帮一下。”诧以前没遇见过这样的人类,他觉得赏南不一定是人类。赏南走着,脖子突然被掐住,从后面被掐住,他甚至都来不及惊呼,就被带进了身后男生的怀里,坚硬的胸膛撞击得赏南后背生疼,他叫不住疼来,嘴巴被捂住,少年冰冷宽厚的手掌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少年直接将人搂进了草丛,他将赏南按在树干上,极其认真地查看着赏南的身体各个部位——眼睛,鼻梁,嘴巴,口腔,脖子,胸膛,双腿,双腿之间……他没有任何想要冒犯赏南的意思,准确来说,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冒犯,他的力气是赏南无法想象更加无法反抗的大,单凭一只手,赏南就被完全控制得无法动弹。赏南挣扎得气喘吁吁,眼泪不受控制得滑下来。这到底是养了个什么玩意儿啊!是人类没错,少年起身,它认真端详着赏南,“哥,你太少见了,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赏南衣服被它翻得乱七八糟,毛衣都被扯开了线,羽绒服里的鸭绒跑出来一大堆,裤子也被扒了下来。“我也是,”赏南气红了眼睛,挣扎着从草地上爬起来,“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怪物。”诧盯着赏南整理自己的动作,裤子提上去的时候,屁股弹了一下。“行了,先回家吧。”赏南掠过他,直接往前走。诧跟上去,家?“家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吗?”“我们一起住的地方,就是家。”诧看着赏南的背影,反复咀嚼着对方的回答,我们一起住的地方就是家,他和赏南一起住的地方就是家,他以前没有家,因为没有赏南,现在有了。在喷泉池子旁边的时候,他抬头准确无误地看向还亮着灯的那一层楼,那里就是他的家。诧的心内慢慢滋生出喜悦的情绪,他以前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情绪,哪怕是从垃圾桶里捡到最新鲜的香蕉皮。.赏南在洗手间,在身上看见了好几处红痕,不出意外,也不可能是别人,这一定是诧挠的,虽然看着是人类的手指,可下手怎么就那么重?赏南看着自己腰腹和膝腿上的挠痕,碰上热水甚至火辣辣的疼,穿衣服时若被布料蹭到,也会疼。所以在诧试图跟着自己进卧室的时候,赏南毫不犹豫地关上了卧室门,并且反锁。在**躺了半个小时,房间里出现抓挠的声音,持续了七八分钟,越来越重。赏南在**翻来覆去,无可奈何地坐了起来,掀开眼罩,看向门口的方向:虽然不是猫,但被关在外面就挠门的习惯却一样。也就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在赏南准备去开门的时候,房门下方,一节爪子伸了进来,它用力一钩,那块门板掉了下来。黑猫蹲在门口,甩着尾巴。赏南看着门底下那个大洞,重新戴上眼罩,“外面沙发上可以睡。”四周寂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赏南睡意全无,仔细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虽然听不见声音,可是手边床垫凹陷下去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躺在**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掀开眼罩,看见黑猫近在咫尺的绿色瞳孔,它正蹲在自己肩膀旁边。撞上目光,黑猫转了半圈身体,在赏南旁边蜷缩下来。他白天洗过澡,毛发比之前干净柔软不少,温热的身体紧紧靠着赏南,耳朵尖时不时抖动两下。赏南借着壁灯的灯光打量着黑猫,他没想到收养对方的过程如此简单,但随即想到,收养本身就简单,驯化才困难。诧阴晴不定,天然冷漠无情绪,见死不救对人类而言是指责是罪名,可对他来说这却并没什么,与他无关的死亡,他为什么要救?可能有一天自己死在了屋里,他也会在饥饿的状态下,吃掉自己果腹。赏南有听说过类似的故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故事,可如果放在诧和自己身上,赏南却觉得这是百分百会发生的事情。赏南闭上眼睛,刚闭上眼睛,黑猫有力的尾巴甩上自己的脖子,猛地圈住,力道没之前在巷子里大。但当赏南试图掰开的时候,尾巴就开始往内收紧,力道明显增大。“……”算了,和猫有什么好计较的。.翌日起床,猫不在**,它四仰八叉躺在落地窗边上晒早上的第一缕阳光,黑色的毛发居然还显得金灿灿的。听见**的人类呼吸有变,黑猫抬起头。“我去店里,你跟我一起去。”赏南从**坐起来,“把被子铺好,如果房间里有你掉的毛,也一起收拾干净。”诧从地上站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不掉毛。”诧学东西还是快,他把床铺平,穿着拖鞋,跟在赏南的后面走进厨房,“吃什么?”赏南递给他一瓶牛奶,“出去吃。”男生有些不太熟练地撕开吸管,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几袋吐司,全喂进嘴里,赏南看见了,但懒得管。“我冬天的外套尺寸都挺大的,你应该能穿,”赏南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出来,“白色的你就别穿了,你不爱干净。”“好的。”诧不知道不爱干净是在说他,他觉得赏南说得对。小街上的店主都在讨论卖烧饼的赵老头被人打死在了巷子里,说是几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抢劫,没抢着钱,就打人出气,但他们也没想到这一打,居然把人给打死了。赏南点了一碗豆浆,听早餐摊老板一直叹气一直骂,不过手上动作没受影响,他端着一盆油条到桌子上,“这么些你能吃完?这可是五十根油条,你要真能吃完,我不收你钱。”“我吃不完,他能。”赏南给诧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两根油条,诧低着头,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他看了几眼赏南手中的筷子,没多困难,就学会了拿筷子,只是有些生疏。早餐店的老板歪着脑袋打量着这小帅哥,“诶哟,这谁啊,没见过。”“我一个亲戚的小孩,我那亲戚过世了,就留这个孩子了,现在跟着我住,在我店里打工。”赏南大大方方地介绍,“李叔,以后你叫他小诧就行,他胃口大,你能在他身上赚不少。”“瞧你说的,今天这顿,不管他吃多少,我都不收钱,算李叔给包的一个红包。”李叔掀开煮面那口大锅的盖子,热气一下子升上来,整个摊子都被笼罩了白色的热气,烟火气息一下子就上来了。诧大口大口往嘴里喂着油条,隔着朦胧的雾气,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赏南,他用勺子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着豆浆,嘴唇被洇红,水润漂亮。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人类坐在一起吃饭。李叔又送了一碟子凉拌猪耳朵给诧,“那什么,小裤衩子,叔再给你送个小凉菜。”诧丝毫没觉得小裤衩子有什么问题,他看了眼赏南,赏南提醒他,“说谢谢。”,诧抬起眼,淡淡地说了声:“谢谢。”“诶嘿,老板老板!”赏南的身后传来喊叫声,杨希背着书包大步跑来,他还没坐下,声音先到了,“李叔,给我来两根油条,不要豆浆,今天我吃牛肉面,再加个煎蛋。”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赏南旁边,没注意到诧,因为他不认识,而且诧低着头吃东西没说话,他以为是拼桌的兄弟。“豁,哥们吃不少啊,这得几十根油条吧。”杨希寒暄了一句,注意力回到赏南身上。赏南都没来得及开口,杨希就凑上来,双手扒拉开他的衣领,“老板,我看看你的伤好点没?”杨希说话机关枪似的,连给人打断的机会都不给,“我昨天回去和我妈也说了,她说最近野猫是很猖獗,早上从菜市场回来都能碰见半路打劫的猫,她让你赶紧去打个疫苗,她以前……”杨希的话突然停了,他眼睛瞪大,因为衣服的后领被诧一把揪住,他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头,直接被连人带椅子地拖到了地上。“不是,哥们儿你是不是有病?”杨希坐在地上,对着站在跟前的诧嚷嚷道。诧不懂处理人际,他只看向赏南,想起赏南说自己不爱干净,他抽了纸巾,仔仔细细擦了手指上的油渍,手臂越过桌面,将赏南被杨希扒开的衣领给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