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离别之人

◎离别之人◎深夜。天幕低垂,云层飘浮不定，将夜空衬得幽暗深邃。黑夜透过门缝和窗帘渗透进屋内，烛火在跳动,微弱的光将模糊的、奇形怪状的影子投射在四周的墙壁上,朦胧飘忽,给人一种麻木眩晕的怪异感。小乔治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影子，直到眼睛酸疼流出眼泪,他才呆呆地移开视线。他坐在沙发上玩玩具。他的母亲在厨房洗碗,从客厅可以听见流水和瓷器叮叮当当碰击作响的声音。他的父亲喝醉了酒睡在卧室**,卧室门没关紧，小乔治抬起头看了看漆黑的走廊，沉闷的鼾声在黑暗中时隐时现。转回头,他拿着手里的玩具继续玩耍,这玩具是一个木头雕刻的小马，是他四岁的生日礼物。这个玩具他已经玩了很久，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只留下厌倦和乏味。啪嗒！没有拿稳,小马掉在了地上,小乔治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先瞅了瞅厨房里的母亲。那个女人正专心地洗着碗,嘴里哼着歌谣，丝毫没有注意到小马掉在了地上。对玩具的不满和受到忽视的委屈堆叠在一起，小乔治噘起嘴，小脸纠成一团，想要放声大哭。就在这时,门嘎吱打开,将小乔治酝酿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小乔治转头看向门口,门开了一条小缝，蠢蠢欲动的黑暗触手在地板上延伸徘徊。是继续哭，还是先告诉妈妈门开了？小乔治捏紧手掌，一瞬间有些犹豫。他盯着敞开的门，突然，一个小小的会动的东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小乔治瞪大双眼，愣愣地盯着那小东西，甚至还惊讶地揉了揉眼睛。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他的错觉——一个小人从门缝溜进了家里！“小乔治——小乔治——”小人只有手掌那么大，站在门口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小乔治胆怯地看了看厨房。妈妈还在洗碗，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小乔治，带上你的小马跟我出来玩！今晚有节日晚会，有糖果玩具，还有好多跟你一样大的孩子。一起来玩吧，小乔治，来参加晚会，你会收到最好的礼物，礼物是你想要的东西……”这个小人站在门口手舞足蹈，用甜蜜的话引诱小乔治。小乔治被他说得心动，爬下沙发，捡起小马就走到了门口。“快来快来！”小人站在门口朝他招手。小乔治好奇地看着他，心里又害怕又惊喜。他回头看了厨房一眼，内心的犹豫很快就被玩耍的欲望取代。门无声敞开更大的缝隙，他跟着小人走出门，站在台阶上。背后的门悄然闭合，他低头一瞧，发现小人和手里的小马都不见了。悠扬欢快的乐曲声突然响起，牵动他的心神。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美好的乐园。珍奇可爱的动物、糖果蛋糕巧克力、漂亮的马车和小马驹、鲜花盛开的草地……“好漂亮……”小乔治陶醉其中，恍然出神，嘴角情不自禁咧开微笑。“来，让我们去往乐园。”一只手朝他伸来。戴着白色面具的怪人站在他身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具下半部分悄然浮现一道红色的弧形嘴唇。“好！”在看见面具人的第一眼，小乔治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信任。面具上凝固的微笑小乔治目眩神迷。天旋地转间，他不由得回想起屋子里墙壁上的阴影。多像啊。他晕乎乎地想，那无法辨别任何形状的模糊形影，犹如一场无法预料的、未知而悲惨的噩运。夜色越来越深沉，城市和街道安静沉睡。客厅的烛火越来越昏暗，厨房水声消失，歌声也紧跟着消失。女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厨房准备喊她亲爱的孩子去睡觉。客厅空无一人。“宝贝——”她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弯腰在沙发底下找了找，也没有看见孩子。心里隐约浮起不安，她拿起蜡烛快步走到卧室。将卧室的烛盏点燃，她的丈夫仍躺在**呼呼大睡。“乔治——乔治——”在门后和床下都找了几遍，她始终没见到孩子的身影。心中愈发焦急，她立刻喊醒丈夫，让他跟自己一起寻找小乔治。两人找遍整座屋子都没找到孩子。丈夫推开门，要到院子里去找，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台阶上躺着他儿子的小马。“快看！”他将玩具递给妻子。妻子将小马紧紧抱在怀里，止不住颤抖和抽噎。她冲进漆黑的街道，旋转着、奔跑着，环顾四周，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呼唤。急促的哭泣让她透不过气，她很快就扑倒在地，抱着孩子的玩具嚎啕大哭。“你在哪儿——你在哪里——”整条街被她的哭声唤醒，一盏盏灯亮起，好心的邻居纷纷跑出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丈夫急忙向众人讲述孩子失踪的事情，而几个女人也急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乔治、乔治……神呐……”她眼神死灰，泪流满面地呢喃着。眼前是黑暗和火光交织的黑夜，她呆立着，垂下头，地面逐渐汇聚起一道又一道人影，扭曲的、凌乱的影子，从她脚下延伸到路的尽头。她听见自己的灵魂在嗄哑地呻/吟、绝望地喘息，那不堪忍受的痛苦、持续逼近的恐惧一点点压迫她的神经。“振作点儿！”“快帮忙找小乔治！”“老天！可怜的女人……”人们都从屋子里走出来，听说了小乔治失踪的事情。蜡烛、火把和油灯的亮光逐渐汇聚到路边，路面的影子越来越多，呈现各种奇形怪状。黑暗深邃的夜晚，城市仍在沉睡，唯有这条街从麻木中惊醒。人群拿着照明物四处寻找失踪的小乔治，灯火憧憧，从街头一直到街尾，就仿佛某种不可名状之物曾走过的街道，迎来了一场混乱**的节日巡游。第二天，清晨，希思从**醒来，听见楼下人声喧嚷。拉开窗帘，他边打哈欠边观察街道的景色。街上的气氛很压抑古怪。人们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交谈，脸上时不时流露惶恐之色。还有一些人四处奔走，神色匆忙，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清醒过来，紧接着就起了疑惑。转过身洗漱下楼，刚走出家门，就有人朝他走了过来。“早上好，多兰先生，您终于醒了，您还没听说吧，昨晚那家发生的事情……”未等他开口询问，邻居们就迫不及待告诉他事情经过。出于对他侦探身份的信任，这些家伙一直拉着希思询问他对失踪案的看法，让他由此收集到了足够多的信息。“多兰先生，您对这件事怎么看？小乔治到底去了哪里？难道真的被拐走了？”“不对不对，如果被拐走，肯定有目击者啊。”“最近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跟那件事有关……”“你说的莫非是……”讲到这里，声音降低，人们脸上都露出忌惮恐惧的表情。广场爆炸案的阴影还在他们心头挥之不去。谣言四起，对巫术的恐慌迅速蔓延并扎根在每个人的心底。猜疑、暴力、冲突、混乱……人们持续感到紧张不安，而这种折磨在他们看来都是那些恶毒巫师带来的。希思静静观察着他们的表情，一眼看破他们内心的想法。正如罗恩所说，这个国家的首都正在陷入恐慌**，大众焦虑使人们失去理智，遮蔽双眼，这种情绪在短短几天就覆盖了广泛的范围，让人不由得细思极恐。“多兰先生，听说您正在帮忙缉拿爆炸案的凶手，您觉得这起失踪案……”有人咽了咽唾沫，期待地看着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它们有关联。”希思淡然道。“可我听说那些作恶者就藏在流浪艺人里头，就是这些可恶的家伙在用魔法做坏事，给我们带来不幸……”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邻居们又继续讲出他们的推测和听来的传闻，企图说服希思跟他们秉持一致的观点。过了一会儿，几位邻居讲得口干舌燥，希思借口回家吃早餐，便将他们都打发走了。“多兰先生，你在警局听到什么消息，一定记得告诉我们！小乔治的事情也麻烦你多留意一下，听说他的母亲一病不起，以泪洗面，多可怜的女人啊……”“我明白。”希思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事务所。“外面发生了什么？”理查德和莫林已经坐在餐桌边，正在等他回来吃早餐。希思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边吃早饭，边将听来的信息告诉他们。吃完饭，希思便出发去报社。他前脚刚走，理查德后脚就溜出了门。“理查德！”莫林站门口，想要阻止他。“我必须要出去一趟。”理查德转过头，脸色忧郁。“不行，多兰先生说你得呆在家里。”“我很快就回来。”“这样不好……”莫林咬紧嘴唇，“难道你要去找它们？我不能让你去冒险。”“有些事情不得不面对，莫林。”理查德喃喃道，他脸色惨白，但眼睛却像燃烧的火把一样灼灼发光。“我走了，如果我没回来，告诉希思不用来找我。”他低声说。莫林站在原地，低下头，沉默不语。突然，他感觉头顶一沉，头发被压倒贴在额头上。“这顶帽子送给你。”他听见理查德这么说。微微睁大眼睛，他诧异地抬起头。“为什么？”“本来想送给希思，但他肯定不会要。”他嘴角泛起带着嘲弄的苦笑，“你拿着吧，里面的东西也都给你，只有一个记事本是留给他的。”“理查德……”“我走了，你好好呆在这里，呆在他身边。”说完这句话，理查德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事务所。“他走了。”菲尔站在窗边，看着理查德的背影。伊丽娅轻轻长叹，露出忧伤的表情。“我们该怎么告诉希思？我们应该把理查德捆起来，不能让他去送死。”利奥闷声说。“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伊丽娅叹息道。莫林关上门，一言不发地走回客厅，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阴影。窗外，理查德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随后，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