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罪孽与火灾的终结

◎罪孽与火灾的终结◎“住口！”神父训斥说,“那你的意思是神不存在？”“神是什么？”希思大笑出声，又因为呛到而咳嗽。虽然这个世界确实有超凡力量，也许虚空中有神祇一般的存在,但他不认为神就真正主宰统领了一切。神父脸上显出怒气,其他围观的修士也纷纷摇了摇头,对于他的叛逆和渎神极其不满。等他们走后，希思又独自呆在牢房内。闭上眼睛,伤势无法恢复,也召唤不出小蜘蛛,这座地牢似乎有某种力量压制了它们。一阵脚步声隐约响起。希思抬起头，发现来人竟然是拉米罗大主教。这还是这位大主教第一次来看自己。大主教喊人把他带了出来，给他换进普通的地牢。希思坐在潮湿的地板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拉米罗大主教。大主教的来意在希思的料想之中。当他提出要希思主动交出金丝和睡梦之门的时候,希思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暂且不问教会是从哪里得知他有金丝和睡梦之门的消息，但只要他对教会还有利用价值，他就应该还能多活那么一两天。“如果你想要,可以直接取走,又何必问我。”希思这么回复。拉米罗大主教站在他面前,与他隔着牢房的栏杆。“睡梦之门已经与你的象征融为一体,如果我们要取走睡梦之门,也要拿走你的象征。”“失去象征，我也活不了。”“是这样，但至少你是有价值地死去。”希思摇摇头：“死亡就是死亡，没有任何价值和意义。”拉米罗大主教没接茬，显然是不赞同他的话。“你也不是来与我商量的,而是来告知我。”希思继续说,“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你将被判处死刑。”“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希思低声说,“那么你们要如何取出金丝？”拉米罗大主教深深凝视着他，“你很快就会知道。”希思忍不住笑了：“很快是多快？你们最好迅速点儿，要是不赶快，它就要被其他人抢走了。”他的提醒让拉米罗大主教不禁皱起眉。待大主教离开后，希思低头看着地牢地面的青苔，长长叹了口气。饥饿、疲惫和伤痛让他逐渐陷入昏迷。昏昏沉沉中，他又隐约听见有人朝他走近。他靠在墙角，缓慢地抬起头，只看见牢房外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一个陌生的修士。但希思知道他不仅是一个修士。修士走到牢房门口，“你是谁？”希思压低声音问。“你现在看起来真凄惨。”修士说，脸庞在希思面前变化了一瞬。“艾凡。”希思喊出他的名字。“你来干什么？”“你知道我来的目的。”艾凡的脸藏在阴影中，“把金丝交给我。”“教会也想要它。”希思不慌不忙地说。“我已经把它交给教会了？”“当然没有。”希思抬眼看向他身后，“把我从这里救出来，我就把金丝给你。”艾凡沉默了几秒，他伸出手，弄开牢房的锁，走到希思身旁。希思仰起头看他：“你准备怎么把我带出去？”“不，我不准备带你出去。”艾凡弯腰凝视他的双眼，“我可以吃了你，占据你的身体，这样你的一切就都属于我了。”希思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模糊倒影。“我的一切？”希思喃喃重复道。他闭上眼睛，回想起了他来到这里后经历的一切。如今他真的能做到坦然结束吗？对于另一个世界的眷念逐渐变浅，他已经彻底回不去了。脑海中禁不住浮现泽维尔的面容，希思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我是个罪人，”他举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锁链，“如果你要我的一切，你也要承受我的罪恶。”艾凡眼眸里凝宿着一抹冷酷，“只要你能付出对应的代价。”“那好吧。”希思微微半闭眼睛，等他睁开那双碧幽幽的瞳孔，他道，“那你吃了我吧，艾凡。我愿意付出代价。”艾凡深深凝视着他。刚才他说的“吃掉”只是个玩笑，他现在不受邪神控制，也不会随意吃人。他只是想得到金丝，作为回报他可以救出希思。“你吃掉我，我把金丝给你，你要成为希思·多兰被处决。”那双余烬般的眼睛里闪过仿佛通晓一切的微光，艾凡定定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像是某个被遗忘的神灵，站在某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同自己对视。“那你呢？”艾凡喉咙里挤出声音。他一瞬间明白了希思的意思。“我可能要回归天上了。”希思举起手指对准天空，“星星上其实有很多世界，上面居住着很多人。我可能要去其中一颗星星上面。艾凡一时哑然。他皱起眉，没想到希思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你以为人死后真的会去天上？”“人不会，神可能会。”希思放下手，“也许我是神，艾凡。”艾凡用一种像是看疯子的眼神看他。自从希思提出要他吃掉自己后，他就跟不上这人的思维了。难道是在地牢的拷打扭曲了他的脑子，让他丧失了理智？这人原先那种冷静自恃的气度去哪里了？“我知道你不信神。”艾凡冷然道。“所以我不会回天上。希思·多兰早就应该死了。”他的声音很轻，艾凡看见他的眼睛里倒映出细碎的星光。“帮我吧，艾凡。我们要让一个本就应该死去的人死去。”“好，我答应你。”艾凡听见自己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如此回答。两人达成了约定。窗外，月色黯淡，星光隐隐，一如两人初见的那个夜晚。另一边，乔伊等人已经展开了营救莫林的行动。狱卒全被放倒，乔伊走到牢房门口，用钥匙把牢房打开。“莫林！莫林！”利奥和菲尔从乔伊背后飘出来，呼唤着莫林的名字。莫林被唤醒，“利奥！菲尔！”他顿时惊呼出声。“嘘！”利奥和菲尔把他扶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借助乔伊人偶的力量，乔伊等人成功救出了被关押在监狱的莫林、席恩和莱斯特。三人的越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在安妮的帮助下，他们被藏在斯威特家族的宅邸中养伤，躲过了骑士的搜寻。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十月底。天气已经逐渐转寒，关于塞罗都的重建工作也在缓慢开展。原先于火灾中逃跑的市民也在逐渐返回这座变成废墟的城市，但这场灾难所带来的恐怖而深刻的记忆却将永远留在人们心底。在原先的废墟上将崛起一座崭新的城市，在这座城市诞生以前，关于那位惊世骇俗的纵火者的判决也被公之于众。希思·多兰将于10月的最后一天于皮革巷口的刑场被处决。行刑前一晚。安赛斯大教堂，地下地牢。希思坐在牢房里，看着面前的丰盛晚餐。拉米罗大主教站在牢房外面，对他念完了一段祈祷词。“这是给我的最后的晚餐？”等他念完，希思微笑着说。今天他洗了澡，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晚上还有丰盛的食物。这就是给死刑犯的临终关怀吧。“是的。”拉米罗大主教合上手上的书。“那就谢谢了。”希思说完就拿起餐具准备吃起来。“你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在他吃饭的时候，拉米罗大主教忍不住说。“恕我直言，主教大人，我已经死过好几次了，可能对于死亡的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这样不好。”拉米罗大主教叹息道，“你仗着金丝的力量藐视生命，这样是不对的。我们应该用力量帮助他人，而不能拿它来作恶。”“您的想法很高尚。”希思答道。他很快就吃饱了，于是放下了餐具。拉米罗大主教派人将餐盘收了下去。“明天你就会被处决，在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遗言要告诉我吗？”拉米罗大主教语气温柔地说。希思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他的两个手掌心都被烙刻上了一种特殊的红色铭纹，这是专门用来克制金丝的力量的。这段时间教会在他身上做了很多试验。他们想将睡梦之门和金丝从他身上剥离出来，但这些试验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因为金丝、睡梦之门和他的象征已经紧紧融合在了一起。如果要伤害他，金丝会保护他不让他死去。而在金丝使用它力量的时候，就更没有办法将金丝从他体内抽出。于是在不断的试验后，教会终于想出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先封印他的金丝和象征，然后再杀死他。他死后，金丝和象征不会立刻消失，教会就会抓住这个时机将金丝和睡梦之门从他的身体里分离出来。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希思合上手掌，抬眼看向拉米罗大主教。“我的遗言吗？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遗言。”“好吧。”拉米罗大主教悠然长叹了一声，仿佛是在为他的冥顽不灵、不知悔改感到惋所有人退了下去，给他留下了最后的一晚。希思躺在牢房**，闭上眼睛陷入思绪。他不会入睡，因为他在等人。但等待的过程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想起了事务所众人，也想起了泽维尔。泽维尔曾经来找过他，就在前几天。他闯进地牢要带希思直接离开，但却被希思拒绝了。他还记得泽维尔脸上那震惊诧异的表情。他说他要留在这里，不会跟他离开，泽维尔大骂他疯了。然后他说他要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泽维尔当然不允许，两人发生了争吵，最后他自然是把泽维尔气走了。不过泽维尔被气走后竟然真的没来找他，也没管他，这倒让希思心里有点发堵。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他现在还记得泽维尔被他拒绝后那心碎的模样。但他不得不，不得不这么做。希思·多兰必定要迎来他的终结。希思·多兰身上背负了太多，他不能以这个身份去爱他。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希思睁开眼，从**坐了起来。黑暗中，牢房门被打开，一人走了进来。“我来了。”是艾凡的声音。“开始吧。”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又一触而分。“你真的要这么做？”艾凡再次问了他一遍。“我不习惯反悔。”“那就开始吧。”艾凡说，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这是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只不过那些字迹都被鲜血洇湿，变得模糊不清。“纸上写的是什么？”希思把纸接了过来。“不知道。”“那我就收下了。”希思微微一笑，将纸放进怀里。“现在可以吃掉我了吧？”艾凡拿出一把匕首，“那我要开始了。”希思看了匕首一眼，点了点头，“好。”脖子上动脉被割破，希思能感受到鲜血不停朝外涌出。艾凡将嘴对准他的脖子，希思转动眼珠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已经变成一张纯白色的面具。而这张面具将在吞噬他以后变成他的模样。他问过艾凡如果要吞噬一个人类，是否要吃掉他全部的血和肉，艾凡说仅吞噬血液也可以，只不过这样就需要全身的血液。他问希思是想被全部吃掉还是只吃掉部分。希思想了想，问他现在不受邪神操纵还能吃人肉吗，如果还能就当是给他开荤了。艾凡当时气得脸都要青了。感受到血液源源不断地离开自己的身体，希思意识逐渐变得恍惚。他缓缓闭上眼睛，呼吸也越来越虚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缓缓沉下，当艾凡再次抬起头，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整张脸已经变成希思的模样。而**之人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差不多了。”艾凡舔了舔嘴唇，喃喃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将里面的**全部灌进了希思嘴里。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身后的角落。“出来吧，结束了。”角落里，一抹白色影子缓缓出现，在牢房内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泽维尔走到床边，伸手抱起**的希思。“先换衣服。”艾凡说着就开始脱掉身上的黑袍。泽维尔瞥了他一眼，又伸手将希思的衣服全脱了下来。换好衣服，泽维尔抱着希思准备离开。“他现在还活着。”已经变成希思的艾凡说。他盘腿坐在**，托着下巴冷冷凝视泽维尔。“我留了他一口气。但是明天我死的时候，他会同时死去。”泽维尔转过头看他，“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十分冷漠。艾凡凝视着他，眼眸闪烁了一瞬。沉默之后，他低下头，朝后靠在角落里闭上眼睛。“没有了，赶紧走吧，天快亮了。”说完，过了几秒，他再睁开眼，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伸出手掌，艾凡凝视着掌心的烙痕，这是他操纵身体幻化而出的。直接吞噬的方法确实有效，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有某种东西在游走。实际上，没有彻底吞噬掉希思的身体，并不是他不舍，而是他做不到。如果完全吞噬，他不敢保证自己能驾驭那具身体。最好的办法是吞噬一半，让血肉融合，从而达到迷惑金丝的效果。现在金丝同时存在于两具身体。一半在他这里，这是之前藏在血液中的金丝。另一半还在希思那里，是藏在肉和骨内的那部分。等他被处刑，两人会同时死去。而金丝则会释放它的威力。但希思那边真正的烙印会限制金丝的力量，金丝会在那具身体和那个灵魂里溃散消亡，而他则会在金丝的帮助下复生，并且吸收全部的金丝。合上手掌心，艾凡再次看向牢房门口。明天之后，希思·多兰将不再存在于世。而那个被带走的家伙，未来又会变成什么人呢……行刑日当天。艾凡站在处刑台上，静静看着底下躁动不安的拥挤人群。当看见那个刽子手走上台，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跪倒在地。行刑要开始了。听着耳边的怒骂和叫好，艾凡的心情反而异常冷静。这是一场特殊的演出。艾凡用眼睛扫视人群，人们的瞳孔里倒映出希思的面容和身影。但他们憎恨咒骂的对象，只是一张小丑的面具罢了，一张荒谬的、什么也不是的小丑假面，一张将随着斧头落下的、欺世惑众的虚假面孔。虚假掩盖在真相之下，真相隐藏于虚假之中。艾凡依稀之中感受到一种界限的模糊，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消弭，而另一些新的东西则将随着这次处刑和死亡而萌生。他听见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体格健硕的刽子手已经举着斧头走到他身后。闭上眼睛，艾凡引颈受戮。他承受了他们的罪。这次行刑将为这一切划上终结，为他们的罪孽，为这场焚毁城市的大火。而在终结之后，迎接他们的便是新生。在斧头落下的那一刹那，艾凡睁开了双眼。一瞬间，他的灵魂仿佛和希思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这一刻他仿佛既是艾凡·耶尔兰德又是希思·多兰，这两人也化为了一个整体，在这一时刻同时死去，又同时新生。斧头落下，斩断。脖颈断裂。那最后一根粘连旧时代的蛛丝也随之而断。噗嗤！鲜血溅上天空，头颅离开身体，在惊呼中飞向地面。人群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欢呼。人们为这纵火者的死亡拍手称快，这次行刑也为火灾标上了终止符，现在他们终于能以崭新的精神来迎接城市的重生了。欢呼的人群簇拥着鲜红的行刑台。无头尸体静静躺在血泊里。几只乌鸦站在屋顶，被欢呼声惊得飞上高而远的废墟之上的天空。第二天，报纸刊登了行刑的结果。处刑顺利完成，希思·多兰的尸体被重新运回教会。又过了几天，有传言说希思·多兰的尸体在运往教会的途中突然自焚，尸体被烧成了焦炭，而运送尸体的一个修士也离奇失踪。不过这些消息均未吸引市民们的注意力。因为人们已经全身心地投身于重建城市的工作之中了。斯威特家的郊外宅邸。得知希思被处刑的消息，众人皆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阴影笼罩住整个房子，一连好多天气氛都格外压抑。宅邸附近的树林里，莫林静静坐在树下。乔伊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你在干什么？”乔伊问。莫林慌乱地擦了擦眼泪，“没干什么。”“你还在这里偷偷哭？”乔伊忍不住大笑起来。“别笑了！”莫林揉着哭红的眼睛又恼又怒。他竭力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最后还是放下手，沉默地低下了头。“你要振作起来，事务所还需要你。”乔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事务所已经没有了。”莫林沙哑着嗓子说。“不。”乔伊摇摇头，“事务所还在，它是希思留给你的。”莫林张了张嘴：“我……”剩下的话只变成了沉默的叹息。乔伊转过身离开，又将整片树林留给他。莫林闭上眼睛，将头埋在膝盖里。他感到很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后悔自己没有能力救出多兰先生。现在多兰先生不在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在树林里呆到天黑，莫林回到宅子吃晚饭。而晚饭后，席恩和莱斯特向众人宣布他们要离开了。“现在我们是通缉犯，不方便留在这里。”莱斯特说，“我和席恩准备坐斯威特家族的商船去其他国我们之前就一直在各国游历，我们要继续当探险家了。”“没错。”席恩也看向莫林，“这段时间也受你们照顾了，我们会想你们的。”“席恩，莱斯特……”菲尔抽泣着擦了擦眼泪。他不想再失去可以陪在身边的朋友了。“你们要走了……”莫林也怔怔地看着他们，分别是如此之快，席恩和莱斯特这么快就思考好了未来，而他却依旧迷茫无措。安妮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是的，席恩和莱斯特跟我提过这件事。一周后斯威特家有贸易船出海，我会安排他们登上船当水手。”“我知道了。”莫林抿紧嘴唇，看着二人。“莫林，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席恩直接问。“我……我还没想好。”莫林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会重建事务所。”莱斯特说。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6-1121:00:19~2023-06-1414: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喵3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喵30瓶；白清明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