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和从来没有想到, 自己会因为一个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感到莫大的压力。搭在他肩上的手虽然轻飘飘的没有使劲儿, 却带着好似带着万钧之力般, 令他的身体僵硬在地,无法动弹。空气静了几秒,秋景和甚至能感觉到冷汗从后背滑落的触感, 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 也许只是几秒,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秋景和动了动艰涩的双唇, 垂下头,看着秋君药腰上挂着的玉佩,声音低低:“.....儿臣在进宫之前, 未曾见过旁人。”“是吗?”秋君药再次问了一遍:“真的?”“........”这次, 秋景和的沉默明显更长,许久,他才摇了摇头,坚定道:“真的。”秋景和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大脑从未转的那么快过:“儿臣只是在进宫之前饮了酒, 许是身上带了些许酒味,惹臣弟不喜,故而才哭罢。”秋君药索性蹲下身,和跪着的秋景和平视,秋景和则抬起头, 坦然地看向秋君药。秋景和不打算在此刻就将秋景明供出来,毕竟他还要借秋景明的力量除掉秋景秀。思及此, 秋景和看向秋君药的眼神愈发冷静,心想不管秋君药信不信,自己都要一口咬定没有见过——“啊!”在感受到右脸颊传来的疼痛时,秋景和内心盘桓的阴暗思想倏然如绳断线,下意识叫出了声。秋景和被迫收回心神,忍不住抬起手捂着泛疼的脸,一脸懵逼地看着秋君药左右开弓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托着他的下巴,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使他不得不嘟起嘴,像是个呆呆的傻鱼:“未成年就敢喝酒,胆子还挺大。”看着秋景和因为被迫嘟起嘴而有些傻乎乎的脸,秋君药忍不住笑,又捏了捏秋景和的脸颊,温声细语:“下次再让朕看见你偷喝酒,打断你的腿哦。”秋景和:“........”为什么父皇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看着秋君药看不出情绪的脸,秋景和一时拿不准该怎么表现,但为了让秋君药彻底打消疑心,秋景和顿了顿,决定还是再垂死挣扎一下:“父皇,儿臣真的只是饮了酒.......那日恰巧经过莲池,也只是因为母妃闭门礼佛,不得空见我,儿臣心情郁闷,才会四处乱逛到莲池的。”“行了,知道了。”秋君药又捏了捏秋景和的脸,低低笑:“你呀,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些。”秋景和:“......”虽然不知道秋君药有没有信自己,差不多在披香殿呆了近半个时辰之后,秋景和便告辞离开了。等秋景和一走,引鸳脸上一直挂着的礼貌的淡笑这才褪去,看向秋君药,低声问:“陛下,方才二皇子所言......你信吗?”秋君药走到他身边坐下,捏了捏他的手臂和肩膀,防止引鸳抱孩子手酸,沉吟道:“一半一半吧?”“......一半一半?”引鸳疑惑地抬起眼:“二皇子所说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真的是,他确实喝酒了。”秋君药笑:“假的是,他没有见过旁人。”“陛下怎么知道他没见过旁人这句话是假的?”引鸳不解。“因为朕刚刚说,怀疑他见过的人是推景秀入水的凶手——但很显然,不排除有一种可能是景秀还小,他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脚滑自己掉进水里。”秋君药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所以呢?”引鸳似懂非懂。秋君药摸了摸引鸳的头发,声音低低,带着笃定:“以景和那样的聪慧,怎么会想不到这种可能性?但是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反驳,而是匆忙解释自己喝了酒的事实,这潜意识便默认了朕的说法,说明他其实知道景秀的落水并不是意外,一定是有幕后黑手。”“哦!”引鸳不是傻子被秋君药一点,果然明白过来,赶紧道:“所以他之后说的没见过旁人、以及是无意间经过莲池的说法,都是假的。”“差不多吧。”秋君药怕引鸳抱孩子抱累,从引鸳怀中接过昏睡的秋景秀,摸了摸秋景秀发烫的脸蛋,好像在摸一块刚刚蒸好的蛋糕胚,软软弹弹的,还带点烫:“不过他求见母妃未果的事情,可能是真的。”秋君药一边说着,一边探着秋景秀的体温,被秋景秀下意识蹭了两下,轻声呢喃:“爹爹......”“唉,不管咋么说,还是可怜了我们的宝贝景秀。”秋君药把秋景秀抱起来,轻轻拍着秋景秀的后背,秋景秀如同一个乖巧的白雪团子,趴在秋君药的肩膀上,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君父的安抚,轻轻地握紧白嫩的小拳头,砸吧砸吧着嘴唇,下意识咬起了君父披散下来的头发,用这种方式来留下秋君药,不让秋君药离开,以期获取一些安全感。秋君药无奈地任他咬,回头对来福吩咐道:“即日起,给七殿下煎药的所有人,每一个都给我查清楚底细,但凡和大皇子和二皇子、四皇子有关联的人,都不许用。”“还有,煎药的器具也要测试有无毒性,无论是碗、勺子还是药壶,都要严格地检查,不许见毒。”“是。”看着秋君药严肃的神情,来福不敢怠慢,赶紧下去检查给秋景秀煎药的东西了。“陛下,那些和几个皇子有关的宫女太监,要遣出宫去,或者是派到辛者库、浣衣局做苦力吗?”引鸳走过来,仰起头看着秋君药:“是否需要臣妾下旨安排?”“无妨,不用。”秋君药单手揽着引鸳的肩膀,他身形不壮,但比引鸳高半个头,轻轻松松地就能将引鸳圈进怀里:“他们谋生不易,尤其是那几个宫女,若没有大的差错,无须如此苛刻。”秋君药想了想,轻声道:“如果查出来有和几个皇子关联的太监宫女,就派过来给朕梳头吧,索性别让他们接触煎药、送药、喂药的任何环节,也不许他们近前服侍景秀,远远地看着便罢。”“朕就不信了,就这样,他们还能找得到机会伤害景秀。”“是。”引鸳点头应是:“而且陛下也不用怕,若他们出手,臣妾定能抓住他们的马脚,将凶手牵引出来,交由陛下发落。”“.......辛苦你了。”秋君药看着这几天来一直没日没夜照顾秋景秀的引鸳,有些心疼:“是朕不好,没有照看好你们。”“陛下别这么说。”引鸳仰头看着秋君药,嘴角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恍惚间让秋君药不受控地想起了“贤妻良母”四个字:“为陛下料理后宫,这些都是臣妾的本分。”看着引鸳清丽乖顺的脸庞,秋君药不由得晃了一下神,忽然感觉心头有些热,揽着引鸳腰的手也不由自主地不老实起来,惹得引鸳奇怪地看向他:“陛下,您怎么了?”“.....没事。”秋君药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刚才好像被美色迷了眼,只道:“就是........想好好谢谢你。”引鸳:“.........”嗯???谢我为什么要一直摸我的腰???因为小孩子身体弱,大冬天的落水,窒息淹死或者发烧烧死都是有可能的。但秋景秀命硬,愣是没死成,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秋君药忧心的很,日日下朝后就往披香殿赶。秋景秀显然也很黏爹爹,只要一到秋君药的下朝时间,就在**支棱起来,睁着圆溜溜像水晶葡萄样的眼珠子,眼巴巴地看向殿外,等着秋君药进门。若是秋君药因为批奏折来晚了,他便盘腿捧着烧红的小脸蛋唉声叹气,连饭也不肯吃;若是秋君药来早了,他就踉踉跄跄地爬下床,挥舞着小胳膊,捏着细弱的嗓子,要爹爹抱。偏偏他还不会说话,若是秋君药抱着他,他便笑,若是秋君药不理他,他便皱眉,一副被冷落的委屈模样,看得人不由得心尖发软,什么都依他。“我们景秀可真是越来越黏爹爹了,”引鸳右手撑在茶几上,手里抓着一块米糕,惹得秋景秀的眼睛都直了,口水哗啦啦流,举高肉乎乎的手,眼巴巴地想要拿:“唔!母妃!”“让母妃抱抱就给你米糕吃。”引鸳笑着抬高手臂,**着秋景秀:“爹爹要批奏折,到母妃这里来好不好?”“唔!”秋景秀为难地抬眼看了一眼秋君药,又看了一眼眼馋很久的米糕,犹豫纠结了很久,半晌,才凑到秋君药脸颊边,吧唧亲了一口,随即毫不犹豫扭头钻进了引鸳的怀里,拿过了米糕,吧唧吧唧吃了起来。他像是个小仓鼠似的鼓起了脸,吃的极其认真,头也不抬,好像之前黏父皇黏的死紧的人不是他。秋君药:“.......”好家伙,我的地位还不如一块米糕?!看着秋君药铁青的神色,引鸳抱着怀里的小仓鼠,乐不可支:“陛下,您真该看看您的脸色。”他说:“臣妾从未看过你的脸色有这般难看过。”“.......”秋君药抬起头看了引鸳一眼,挑眉意味不明道:“看朕不高兴,你很开心?”“开心啊。”引鸳不知为何,就喜欢看秋君药在众人面前截然不同的孩子气的一面,“怎么了?”“你还问朕怎么了,”秋君药气笑:“就会拿朕寻开心。”“陛下之前,不也总是拿臣妾寻开心吗?”在秋君药要炸毛的前一刻,引鸳赶紧顺毛:“好了陛下,别不开心,是臣妾的错。”他笑意盈盈地举起米糕:“来,陛下,臣妾喂您。”眼看着引鸳有了认错的征兆,秋君药本来就没真生气,决定大人有大量,勉勉强强给他给台阶下,原谅他。他张开嘴,正想将美人送过来的米糕吃下,岂料那个米糕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被引鸳自己咬进口中。秋君药:“.......”到手的米糕飞了,秋君药保持着张嘴的姿势,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看着引鸳。引鸳见秋君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笑意盈盈地咬碎了手中的米糕,眼中带着戏谑和调笑,一副就不想给他吃,将他当猴儿耍着完的模样。秋君药:“........”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的秋君药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砰的一下拍桌子直起身,趁引鸳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倾身向前,咬住了引鸳唇间含着的、尚还未来的及嚼碎的米糕,随即卷入自己的口中。被引鸳含在唇间的米糕尚还干燥松软着,没有接触口腔,秋君药满意地坐回去,得意地嚼着那半块米糕,挑眉看向引鸳,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就看见引鸳呆呆地握着手中的半块米糕,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绯色甚至蔓延到脖颈,最后整个人面红耳赤,然后抱起无辜的景秀,用力将脸埋在了景秀的小肚皮上,挡住了秋君药疑惑的视线。被母妃的头一撞,小景秀差点吐血。他四肢被迫悬在半空,用力挥舞了几下,随即停下啃食米糕的动作,抱着小肚皮软绵绵地叫唤了一声,低头茫然地看着母妃通红颀长的脖颈,有些懵:“........嘎?”刚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