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声泪俱下的剖白, 秋君药久久没有说话。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害了秋景秀, 秋君药心里不是没有判断, 不是没有怀疑,所以他才会反复盘问秋景和,就为了证明自己心里的想法是假的。他只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是景月呢?怎么会是那个大大咧咧、心直口快, 会因为自己没有给他项圈而冲进自己的王帐要个说法的景月呢?“唉.......”秋君药闭上眼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 听着耳边的啜泣声渐消,秋君药缓缓才睁开眼。他垂下头,看着眼睛都哭肿了, 肩膀还在颤抖的秋景月,顿了片刻,方道:“别哭了, 起来吧。”“喔.....”秋景月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正想站起,忽然又想到什么,噗通一声跪下,拽着秋君药给他擦眼泪的手,轻轻晃了晃, 急切道:“父皇,二哥他.......”秋君药作势要走:“你再不起来朕现在就把他........”“呜呜呜我起来,我起来嘛TVT......”秋景月哭的像个落水小狗,一张娃娃脸都被哭湿了,一边抽抽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秋君药, 像是怕挨打似的。秋君药拿出帕子,想要给他擦眼泪, 就换来秋景月下意识紧张地抬起手,像是反射性怕秋君药打他。“......”秋君药愣了一下,余光看见秋景和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右臂轻抬,像是想要冲过来护住秋景月。“.......”秋君药刚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片刻后在众人紧张的眼神里,粗暴地按在了秋景月湿哒哒的脸上,“自己把眼泪擦干净!”“喔......”见父皇不是要揍自己,秋景月短暂地开心过后,又陷入了快要被收拾的愁眉苦脸之中:“谢谢父皇。”秋君药揣着手看他一眼。.......还挺懂礼貌。秋景月自然是不懂秋君药心中腹诽的,他乖乖在父皇面前擦干眼泪,随即就听见秋君药对他说:“去断崖边等我。”断,断崖......秋景月一听这两个字,整个人便有些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瞬间爬上手臂,整个嘴唇都因为害怕而不自觉颤抖起来。父皇.....父皇不会是想在断崖边赐死他吧.......不要啊........秋景月在心里哀嚎:我,我就算想死也想留个全尸啊!但秋君药才不管秋景月心里在想什么,让秋景和陪着秋景月先过去,随即唤来来福。主仆俩贴身说了点什么,来福抬起头,看了秋君药一眼,随即点了点脑袋,然后躬身退下去了。因为秋君药背对着秋景和、秋景月,所以兄弟俩听不到秋君药到底在和来福说什么,俩人互换了一个视线后,彼此都猜不到秋君药的用意。不过他们猜得到就怪了,猜的到就不会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一个中毒半死不活了。思及此,秋景月和秋景和不敢再怠慢,听着秋君药的旨意,前往断崖。那断崖崖如其名,凸出的巨石断开一截,周围是乱石杂草。底下就是万丈深渊,风呼啸而过时还伴随着可怖的空音,好似3D恐怖音乐的bgm,有恐高症的人,几乎是看一眼就能晕过去。秋景月从断崖上头悄悄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看着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崖底,整个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腿还在不自觉地打颤。他咽了咽口水,正想说二哥父皇不会是想把我们都丢到这里来吧,没想到背后忽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力气,将他往前推了一把。“!!!”秋景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腾了几步,他踉跄着快要掉下去,在快摔的死无全尸时赶紧伸出手抱住秋景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整个人挂在秋景和身上,吓的都快哭出来了,话都说的含糊不清:“二哥,你怎么这样啊!”“哈。”秋景和忍不住勾起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至于吗吓成这样。”“怎么不至于。”秋景月哭丧着脸,大声反驳:“谁想死啊!”“你不想死,人秋景秀就想了。”秋景和揪着秋景月的耳朵,轻轻拧了一下:“我都说了此事再议再议,你还胆大包天地想出这招去暗算他,你也不看看父皇是不是傻子,你看这有用吗?”秋景月被训的耷拉下脑袋,小声嘟囔:“......没用。”“不仅没用,还把自己搭进去了。”秋景和说:“你个笨蛋。”“......我!”秋景月正想大声反驳挽回一下岌岌可危的自尊,忽然看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穿着玄色外袍的秋君药。秋君药好似特别喜欢黑色的衣服,尤其偏爱黑色绣银丝线的外袍,衬的腰细脸又俊,整个人十分沉稳。也许是他脸年轻,看上去才不到二十,所以才想穿点黑色的衣服来压住气场,不然整个人看上去又病又弱,一副随时能翻白眼撅过去的模样。“你们俩搁那边欣赏风景呢。”隔着远远的,秋君药披着披风,话语差点被风吹散:“想欣赏就下去欣赏,我不拦着你们。”秋景和、秋景月:“.......”他们抬起被风吹的有些僵硬的脸,走到秋君药面前,正想行礼,就被秋君药抬手止住了:“别行礼了,今日只有我们父子三个,就当做寻常人家便好。”秋景月和秋景和两人还没来得及感动,一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来福举着一盘酒杯,稳重道:“陛下,奴婢也是人来的。”秋君药:“。”秋景月、秋景和:“.......”一通算不上寒暄的寒暄过后,秋景月和秋景和两人被秋君药领到断崖旁一个不起眼的“怡然亭”坐定。其实抛开这旷野凄凉,四下无人的环境来看,端坐于高处,还真有一种“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雄心壮志感。秋君药将玉壶里的酒给秋景月和秋景和满上,随即拿起酒杯,想要喝一口,就听秋景月哆哆嗦嗦地看了他一眼,问:“父皇,这是毒酒,对吗?”“........”秋君药:“你喝一口试试。”秋景月咽了咽口水,鬓边淌出豆大的汗珠,片刻后,才在秋君药的面无表情里,视死如归,猛地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唔!”许是因为太紧张,秋景月喝完酒后手还有些抖,杯子不受控地滑落,又被一旁的秋君药眼疾手快地抓住:“很贵。”秋君药把杯子放回托盘里。秋景月委屈:“父皇你自己之前生气还摔茶盏。”“........那是假的,赝品,懂不懂?”秋君药强装镇定:“断头酒也喝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操纵狼群的?”“哦,那个啊。”秋景月想着死都死了,不如再喝几口够本,正想再偷偷倒一杯,被秋君药按住手不许喝:“说了再喝。”“喔........”秋景月收回手,揣手抬起头,动作和秋君药常做的一模一样:“其实不难。”他说话时红色的发带随风飘动,紫色的流珠穗子垂下,发出轻轻的脆响:“那日我交给景秀的香囊确实是普通的香囊。只不过,那香料被我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在肉里,丢给狼群吃,这样喂养了一个月,狼群一闻到相似的香味,自然会形成条件反射,疯了一样扑过去袭击秋景秀。”“但那香囊被我烧了。”秋君药问:“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很简单啊。”秋景秀打了个响指:“只需要买通马夫,每日给父皇御赐给秋景秀的汗血宝马喂养同样搀有香料的草料,这草料极难消化,肯定会残留在体内,而狼群嗅觉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只要秋景秀一骑着这匹马出去,肯定会.......”“.........”秋君药竖起大拇指:“你是这个。”“嘿嘿。”秋景月正得意,就被秋君药当头拍了一脑袋:“这么多鬼主意,心眼子被筛子捅过是吧?”“呜呜......”秋景月垂下头:“父皇儿臣错了.......”他说:“你罚我就好了嘛,不要迁怒二哥哥啊,真不是他!”“我知道。”秋君药说:“景和不会像你,耍小聪明。”秋景和闻言,抬起头看了秋君药一眼。“但是他也缺心眼。”秋君药一视同仁地在秋景和的头顶拍了一下:“还想替弟弟顶罪,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两个崽子被秋君药骂的蔫头耷脑,抱着被秋君药打过的地方不吭声。“行了行了。别卖乖。”秋君药看着这俩崽就来气,身上的披风被风吹的直往后飞也不管:“景和,你回去写一篇检讨书,这件事就算翻页了。”秋君药看着秋景月瞬间亮起来的眼睛,没好气道:“还有你,给我退府幽居半年,罚俸一年,无召不得入宫,就好好待在家里反省,听见没?”“.......半年?”秋景月瞪大眼睛,“父皇,可是我一会儿就要死了哇!”“......酒没毒,我骗你们的。”秋君药道:“因为景秀没有受重伤,大臣们也无人遭难身死,我会替你们赏金安抚他们,你们不要再操心此事。”“只是,”在秋景月和秋景和逐渐瞪大的眼睛里,秋君药继续道:“只是下次不许再犯,否则我真的要重罚了,知道了吗?”“........是。”秋景月和秋景和互相看了一眼,拱手谢恩,看着秋君药实在受不了在冷风里和他们谈心,被来福扶着站了起来。秋君药心想早知道就不要像电视剧里那样找个荒郊野地整那些没用的氛围感,刚转身要离开,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父皇。”“为什么?”余光里的秋景和手里尚还紧紧抓着那杯没饮完的酒:“你明明可以将我和景月赶出去,好给秋景秀他.......”说完,秋景和忽然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低下头,没再说话。但父子连心,秋君药自然是听懂了秋景和话里的意思。他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秋景和面前。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互相对视着,许久,秋君药才道:“因为难得。”“........什么?”秋景和不解。“因为你和景月的感情很难得。”秋君药捏了捏秋景和单薄的肩膀,解下披风给他披上,轻声道:“都说皇家无情,可是人哪能真的无情呢。”“为了皇位、为了天下,放弃手足亲情,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景和,人这一生,无忧无虑毫无猜忌的手足亲情太珍贵了,等你长大,你就会发现,长大后的你们,会各人走各人的路,寻找各自的目标,迟早会走散。这样纯粹的同侪情深,也只有的少年时代才会出现。”秋君药道:“我想尽我所能,帮你们延长这段彼此信任的时光。”“......父皇,其实你是想让我们,以同样的态度,好好对待秋景秀吗?”秋景和道:“是吗父皇?”秋君药乐,随即摇头:“景和。”他说:“你想问什么,直接说罢。”秋景和没想到秋君药竟然没有和他打太极,问的那么直接,于是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原本的温润和镇定隐隐有被惶恐取代之势。但他毕竟是秋景和,许久,他才鼓起勇气,坚定地抬起眼,对秋君药道:“父皇,我想问......”“你是不是想立景秀为太子啊?”他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