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和睁眼的时候, 入目是一处从未见过的床帏图案。床帏上面绣着一个个圆形的星盘,星盘内部是重重叠叠的圆形, 最外圈的星盘周围则凸起一个个三角形的小尖刺, 整个星盘上面似乎还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图案,盯久了,竟然有一种整个星盘都活过来, 并且开始在他面前不断旋转放大的幻觉。“嘶——”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秋景和的头又不其然地痛起来, 他掌心捂着额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依旧如同昏迷之前一样昏昏沉沉的.......不对!秋景和忽然睁开眼——他不是一直在国师殿外跪着吗?怎么忽然昏迷了?!昏迷之后, 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他都一点记忆也没有!就在秋景和满脑子都在想自己为何会忽然昏迷过去之时,耳边传来一阵略带疲惫和沙哑的男声:“你醒了。”秋景和动作一顿, 缓缓抬起头, 顺着说话的源头看过去,刚好看见楚瑜正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衣服,缓缓朝他走过来,手里还像之前那样拖着汤碗托盘:“醒了就喝药。”说完,他在呆滞的秋景和面前坐下来, 端起药碗,试了一下温度,随即舀起一汤勺,递到秋景和面前:“喝吧。”但秋景和看他的眼神却很警惕,并不张嘴喝药, 而是死死地盯着楚瑜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方道:“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话音刚落, 秋景和就觉得自己这个问句有些熟悉,而更让他觉得诡异的是楚瑜的回答:“毒药,会毒死你的那种。”这句话刚一说出口,秋景和就猛地瞪大眼。不对,他是不是在哪听见过这句话?好熟悉的感觉.......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让秋景和猛地一个激灵,像是不可置信般,忽然握住楚瑜握着汤勺的手腕,嘴唇颤抖着,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你.........”“你什么你,快把要喝了。”楚瑜不耐烦地将汤勺塞进秋景和的嘴里,也不管这药烫不烫:“快喝,我把你救回来容易吗?”“.......”听着耳边熟悉又陌生的话,秋景和愣了一下,眨巴眨巴几下眼珠子,慢慢将药咽了进去。喝完药后,秋景和就开始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疼痛的降临,但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中的头痛欲裂并没有出现,喝完药后,他原本混沌的大脑开始逐渐变的清明,身体的不舒服也慢慢变的烟消云散。看着秋景和由紫变红的双唇,楚瑜放下了心。他站起身,就想把空了的药碗放回去,但衣角却忽然一重,原来是秋景和拉住了他:“别走。”楚瑜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秋景和:“还有什么事?”看着楚瑜居高临下的疑惑神情,秋景和迟来的感觉到些许的尴尬。他抓着楚瑜衣角的指甲微微曲紧,片刻后又轻轻松开,摇头道:“没事。”他说:“只是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里的我们也是这么对话的。”秋景和一边说一边想象:“你给我喂了药,然后我很疼.......”“再然后呢?”楚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被掩盖下去,下意识问道。“然后我很疼,疼的受不了,你就冲过来抱住我,抱的特别紧,还告诉我没事,一切会好.......”秋景和捂着额头,尽量回忆着,大脑中不断浮现出的片段让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所看到的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真实发生过的:“然后我好像还听到铃铛的声音,听到你哭了,叫我别死........”原本楚瑜还在认真听,怀疑秋景和之前根本没有完全陷入昏迷,但听到秋景和说自己哭了,立刻就觉得秋景和在胡说八道,当即否认道:“不可能。”他说:“我天生不会哭,怎么可能会因为你哭。”“不会吧。”秋景和的关注点瞬间跑偏:“你是小孩的时候,不会哭吗?”“你以为国师很好选?”楚瑜反问道:“国师的人选不仅要在严苛的出生时辰范围内挑,还需要测算生辰八字,和星盘指引的方向,更重要的,是要天生没有眼泪才行。”秋景和有些好奇:“那他们怎么知道你天生不会哭?他们又没有亲眼看见过你出生。”楚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吗,天生无泪的人眼睛通常是紫色的阴阳眼,而且一辈子不会改变,这也是判断一个人是否能成为国师的最准确的标识。”“原来如此.........”听到楚瑜这么信誓旦旦,秋景和心道难道自己脑海里的画面真的是幻想幻听,兀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楚瑜见秋景和没事了,又想离开,没想到走出几步,又被秋景和叫住了:“国师。”“........”楚瑜回头:“又怎么了?”秋景和就算死里逃生,也没忘了自己来国师殿的目的是什么:“我想请您帮我的母妃.........”“我拒绝。”国师想也没想:“男子之间通婚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皇亲贵族要养个男宠都支支吾吾不敢现于人前,何况你们是皇室,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成亲?”“只因为古人从来没有做过,今人就不能做了吗,这是什么道理?很久之前也未曾出现过科举制度,所以今日的科举制度,也就不能作数了?”秋景和反驳说。“.......男子成婚,有违阴阳调和的规则,霍乱人伦纲常。”“人伦纲常在人心,若人心已变,再怎么明面上遵守,也只是假大空罢了。”秋景和说。“承认男子通婚,阻力众多,动摇国之根本。”“国之根本在民生,若民生安稳,海晏河清,然则婚嫁之事,就该从人心志。”楚瑜说:“你想的太简单了。”秋景和:“是你想的太难。”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眼底燃起了熊熊的战火,一时间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谁。许久之后,还是秋景和先服了软:“若你不肯,那便算了。”“不是我不肯,是真的很难。”楚瑜摇头:“男性通婚,定然会引起很多不同意的民众的反对,和整个大端王朝原本的心理习惯和道德观念背道而驰,到时候民意沸腾不说,还会引起一系列的社会问题。”“比如,当朝法律的婚俗习惯也是以男女为指向的,若是要修改,又是一项极其浩大的工程。”“还有,如今的社会经济制度是小农经济,若男子通婚,出生率肯定会下降,谁来耕田织布,谁来供养皇室的生活?”楚瑜的话听的秋景和懵懵懂懂的,他愣了一下,随即看着楚瑜,道:“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看着秋景和失望的表情,楚瑜眉心一动,片刻后,叹息道:“也不是不行。”“社会的变革需要大刀阔斧,也需要徐徐图之,不可一蹴而就。”他说:“若你想,我自是会帮你,但我不明白的是.......”楚瑜顿了顿,换了一个委婉的方式问:“你为何要帮你母后?”“你这个问题问的好生奇怪。”秋景和说:“他是我母后,我不帮他,帮谁?”“可是他也是秋景秀的嫡母,一旦他位子坐实,到时候立嫡作太子,再正常不过了。”“太子如今于我而言,只是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梦,我已经不想再做了。”秋景和摇头道:“我母妃母家势力弱,我又不得宠,我怎么当太子?”看着刚才还和自己振振有词辩论的秋景和如今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楚瑜不知道,忽然大怒。他豁然站起身,猛地拉起**的秋景和,拽着他往内室而去。内室里面零零散散的摆着许多的法器和古籍,踉踉跄跄被拽着往前走的秋景和差点还被一个宝剑绊倒,等到他好不容易停下脚步,站定之时,却发现楚瑜拉着他在一个几乎通体晶莹的悬浮司南面前站定。“好大......”秋景和看着这个漂浮的司南,忍不住想要走过去再看一眼,谁料被楚瑜拉了回来,被对方脸贴脸亲了一下。“.........!!!”秋景和瞪大眼,猛地推开楚瑜,不可置信道:“你干什么?”楚瑜冷笑一声,擦了擦嘴,随即甩袖一挥,秋景和茫然地顺着他甩袖的方向看去,却陡然被面前的画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一副极其浩瀚的星云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着无数漂浮的星座和星象,在他的瞳仁中星星点点地散落开来,几乎要将他震撼的不能言语。“只是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留下来星图,专门用来测算大端王朝气数的。”楚瑜指尖在他星图上一点,很快,星图开始动起来,楚瑜又用匕首割开掌心,血液滴落,顺着地面淌下去,最终在司南底座的凹槽下注入,整个星云图顿时如同被注入了活力,开始快速晃动变化起来,让人应接不暇。最终,一片云层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明亮的星子。“这是帝王星,俗称紫微星,居于整片星云图的正中,代表着你父皇秋君药。很显然,也只有他,能代表整个大端的气数。他若陨落,这个帝王星就会消失,整个星图也会重构。”说完,楚瑜双手打开,把星云图放大给秋景和看:“帝王星之下,分别是曲水、思危、天权和天玑。”楚瑜说:“你在这里,代表着思危星。”秋景和听的半懂不懂,“然后呢。”楚瑜“啧”了一声:“如今紫微星虽然光芒大盛,但已经隐隐有陨落之势,而在曲水、思危、天权和天玑中,也只有思危和天玑有帝王之像。”“天玑星代表的是谁?”“你的七弟,秋景秀。”楚瑜说:“看明白了吗,现在只有你和秋景秀两个人有帝王之相,但你的思危星光芒黯淡,完全被秋景秀天玑星的光芒压下去了。”“......”秋景和迟疑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夺嫡?”“嗯。”楚瑜说:“引氏在朝堂上的势力太大了,秋景秀上位只会加重外戚专权。”“.....”秋景和心念一动,正想说话,忽然不知为何气血涌动,忍不住半跪在地,吐出一口血。见此情景,楚瑜赶紧把星云图收了,蹲下身去看秋景和的脉象:“........完了,忘了你的凡人之躯不能长期看着这些,会折损你的寿数。”说完,楚瑜赶紧把秋景和背起来,放回**,给他擦干净唇角的血,然后又像之前那样脱了衣服,钻进了秋景和的怀里,用力抱住了秋景和,防止对方因为体温太低再度陷入沉睡。“你体内毒素尚还未清干净,吐一吐血对你有好处,但是现在还是不能睡,睡着了等会儿又醒不过来了,我再不能救你第二次了。”秋景和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躺在**头晕眼花的,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抱着光着身子的楚瑜,吓的差点再一次吐血:“你,做什么脱衣服!”“两个大男人脱衣服怎么了。”楚瑜说:“还是说,你心里有鬼,其实喜欢男人,所以再不敢抱着我?”“!”秋景和被戳中了心里事,差点炸了:“我没有!”“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你母后,还想让他复位,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楚瑜说:“你别想说谎,我算的出来,而且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真没.......”看着楚瑜完全不信的表情,秋景和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到这,许久,才支支吾吾道:“有,有一点喜欢吧,但是不是那方面的........”楚瑜早就猜到了,所以并不意外,打断他的解释:“我就知道.......”话音刚落,他没继续说下去,忽然就看见秋景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捂着嘴巴,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你又哭了........”“什么?”楚瑜疑惑。“眼睛,你的紫色眼睛变黑了。”秋景和凑到他面前,抓起他的头发,直接怼到他面前:“还有你的白头发,也变成黑色了。”闻言,楚瑜这下才慌了。他惊慌地看着自己的白发从发尾逐渐变黑,原本能看见阴阳两界的阴阳眼也看不见阴间的事物了,急的用力抓住秋景和的肩膀,晃了一下:“都怪你,快点帮我把眼睛变回去。”“要,要怎么变啊......”秋景和也傻了,他慌乱之下赶紧用袖子去擦楚瑜脸上的眼泪,然后发现眼泪每被擦净一点,楚瑜眼底的紫色便再次浮现。知道擦眼泪有用,楚瑜干脆直接将秋景和的衣服当做帕子,用力埋在他衣领上擦了一下,但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淌下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能不断地在秋景和的衣服上蹭来蹭去,试图把眼泪擦干。秋景和只能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胡乱地安慰。许久之后,楚瑜才抬起头,睁着一双哭的眼尾红红的眼睛,低声道:“变回去了吗?”秋景和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即肯定点头:“变回去了。”听到眼睛重新变回紫色,楚瑜才重新放下心。看着楚瑜通红的眼尾,秋景和欲言又止,片刻后,才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为难。”他真诚地道歉说:“我再也不说这事了,你......你别哭了,眼睛颜色变来变去怪吓人的。然后母后的事情,我再找别人想想办法——”“陛下驾到!”秋景和话还没说完,国师殿门口忽然传来来福公公扯开嗓子喊的声音。秋景和愣了一下,正想下去接驾,却忽然想到楚瑜还光着衣服和他躺在身上,赶紧道:“你衣服呢,在哪,我帮你穿,你快起来,不然被父皇看到,就完蛋——”“不让我看什么呢?”秋君药可没有那种一定要等别人出来接驾的毛病,何况他担心儿子,一晚上没睡好,一到天亮就赶去了国师殿,让人打开门就走了进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正想问问秋景和身体如何,结果刚走进去,抬头就看见楚瑜光着身子趴在秋景和怀里,眼睛红红的,一副被蹂\\躏过度的模样。而秋景和手上,还拿着一件疑似楚瑜内衫的衣服,正在往楚瑜**的肩头胡乱地盖着。秋君药:“........”引鸳:“.........”秋景秀:“..........”秋景秀赶紧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往外偷看,奶声奶气道:“景和哥哥不穿衣服,羞羞。”“.........”秋景和顿时脸红,伸出手:“父皇,你听我解释——”“我懂,我都懂。”秋君药说:“我不是这么不开明的家长,你十六了也不算是早恋了,是吧,阿鸳。”引鸳表情微妙地看着秋景和,片刻后缓缓点头。迎着父皇母后戏谑的眼神,秋景和羞耻的都要脚趾抠出两室一厅了:“我真没有,我和国师之间就是纯洁的友谊.......”“脱光了抱**的革命战友情啊。”秋君药说:“我都懂,我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家长,就算你们睡一块了我也不会怪你的。”秋景和脸上的热度高的都快自燃了:“我,我真的没有!!”“行行行,没有。”秋君药道:“我相信你,和国师一定什么也没有啊,两个男的在一起能发生什么,真是的,大惊小怪。”说完,还不等秋景和点头,秋君药就转头,问引鸳:“阿鸳,这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好日子,宜嫁娶的那种?”“呃......下个月?”引鸳想了想:“下个月三十,是个黄道吉日。”“那下个月三十怎么样?”秋君药转过头,问秋景和和楚瑜:“下个月三十,你们就成亲,如何?”楚瑜、秋景和大惊失色:“臣\\儿臣.......”他们还没出声拒绝,忽然有钦天监匆忙赶来,说有要事要禀告。秋君药允了他进来,不一会儿,钦天监就被引进门来,一见秋君药,就满脸喜色地对秋君药躬身道:“陛下,昨夜雨停之后,臣忽然观察到国师殿上方隐隐有紫气东来的气象,引丞相的府邸门前也有瑞凤来仪的征兆,不仅如此,在瑞凤出现之前,近日各地洪涝退去,大旱的地方更是久旱逢甘霖,禾生双穗,地出甘泉,有人说曾在雨中亲眼看见一只雄鸟鸳图案在雨中显现,乃是大吉之兆啊!”说完,钦天监跪在地上,重重叩首:“如今百姓已经齐聚京城之外,写了万民书求陛下立引鸳娘娘为后,陛下,请你出去一观!”秋君药:“........”他当场愣住:“真的假的?”“真的不能再真了陛下!”钦天监信誓旦旦道:“陛下,引鸳娘娘,是我们大端的祥瑞啊!”秋君药:“.......”“等会儿,你刚刚说紫气东来?”秋君药眯眼,忽然察觉出些许不对:“可是朕昨晚并不在这国师殿中......自古以来,紫气乃是帝王的象征.....所以为什么国师殿上方会有紫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