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他还是不肯吃饭吗?”一大早, 秋君药才堪堪下朝,刚一迈进披香殿, 对着迎过来的引鸳第一句就是:“他怎么样了?”“还是老样子, 不肯吃饭,也不说话,就一个人躺着, 谁去劝他都不肯开口,也不进食。”引鸳今日换了一件男装, 万千青丝被银色的发冠挽起成一束,旋即泼墨般垂下,“我和景明、景秀一直守着他, 就是怕他出什么意外,但是他......”引鸳顿了顿,声音复又低了下去:“但是他除了不吃饭不说话之外, 似乎并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听到后一句话, 秋君药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揽着眉头紧皱的引鸳往里走,语气像是怕惊扰了谁,并不大声:“孩子失恋了,有这个反应很正常。”“失.......恋?”引鸳愣了一下, 转过头去看秋君药,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就是和喜欢的人分开了,难过的意思。”秋君药道:“之前我表哥失恋了也和景和一样,不吃饭不说话,把我舅舅舅妈急的不行。”“.........”引鸳闻言, 转过头,兀自沉思了片刻, 忽然又问:“陛下您失恋过吗?”“我没有。”秋君药说:“我从不早恋。”“真的吗?”引鸳噘着嘴,表示不信:“陛下之前没有喜欢过的人吗?”“这.........”秋君药迟疑了一会儿,随即摇头:“没有吧。”“什么叫吧。”引鸳就是在不该敏感的地方一场敏感,瞬间回过头,瞪大眼,视线好像要将秋君药看穿那般,上下扫视,片刻后眯起了眼睛:“老实交代,以前喜欢过谁?”“真没有。”秋君药把引鸳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坐着,掌心在引鸳的腰上慢慢抚摸,一直往下:“反正现实里没有。”“现实里没有,那就是梦里有咯?”引鸳拍走秋君药不安分的手,往前一坐,刚好压在秋君药的某一处地方,惹得秋君药轻嘶一声:“老实交代。”引鸳说:“之前到底喜欢过谁?”“.......”秋君药瞅他一眼:“真要说?”“真、要、说。”秋君药越是这样着这样也,引鸳该死的胜负欲就越是旺盛,他说到最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快说!”“我说,我说还不行。”眼见引鸳真要闹了,秋君药又是个无底线宠老婆的,还能拿他怎么办,只能照实说:“十六岁的时候,做过一次梦。”“梦?”引鸳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认真,大有要刨根究底之势:“你梦到谁了?”“记不清了。”秋君药摇头:“反正应该是个女的.....因为梦里那个人穿着女装,个还挺高的,嗯.......应该和你差不多,然后一直看不清正脸,但是很主动,会凑上来亲我。”“之后我就一直梦到他,甚至频繁的........”男人之间生理性的反应不需要秋君药多解释,引鸳气的咬嘴唇,但是又觉得和梦里的人吃醋有些过分,两种情绪交织之下,竟然憋着气不吭声了。眼见引鸳鼓着脸颊,已经有要闹小脾气的趋势,秋君药赶紧抱住他,哄道:“但是你才是我初恋啊。”秋君药竖起四根手指头,对天发誓:“除了你,我真没别人了。”他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神秘的看不清脸的人。但引鸳对秋君药的话持有半信半疑的态度,片刻后冷笑一声,没吭声,被很会看眼色的秋君药抱着又搓又揉又亲又摸,这才禁不住缓和了神情。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平,凭什么秋君药梦里能有情人,但是自己不管是情窦初开和身体第一次可都是给了秋君药的,甚至做梦也从未逾矩。他的身体和他的情\\欲从来都是由秋君药一手开发的,从未有他人。因为知道了秋君药在遇见他之前还梦见过旁人,引鸳就隐隐有些吃醋,连说话也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搞得吃饭的时候就是迟钝如秋景明似乎也意识到秋君药和引鸳的气氛不对,捧着碗,视线在秋君药和引鸳之间左右游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好在贴心小棉袄秋景秀看出了秋君药的“困境”,几乎就是在瞬间就接收到了秋君药的求救信号,于是装作天真地举起手,大声道:“父皇,母后,儿臣吃完了。”他跳下凳子,随即背着手对一旁伺候的大太监来福道:“来福公公,景和哥哥的饭呢,我送过去给他吧。”“小殿下,奴早就让人备好了。”来福也很会来事,立刻俯下身,和秋景秀平视,语气里带着些许苦恼:“可是二殿下已经好几日没有进食了,恐怕就算您送去,他也不见得吃。”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就插了进来,“朕去吧。”秋君药担心和引鸳之间的小吵怡情会影响到整个家庭的氛围,导致两个孩子产生焦虑情绪,于是主动站起身,对来福道:“朕给他送去吧。”他说:“和儿一直不吃饭,也不是个事。”既然秋君药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便都没有异议。引鸳也没有吭声。他只是爱使小性子来确认自己在秋君药心底的重要性,但不代表他分不清事情的轻重主次,于是便由着秋君药放下碗,跟着引路点灯的太监,一路往兰竹殿而去。兰竹殿本身是一个空殿,但此时住进了秋景明和秋景月,在加上一个秋景和,就有些满满当当起来。秋景和住在殿内左侧的海棠院,夜风刮过,垂落一地的落叶萧瑟,明明是盛夏季节,院内竟然无端有些冷清。秋君药站在秋景和所住的厢房门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默默抬头,眼睛里倒映着月色的皎洁,清晰明了地照出他面上的无奈。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认识到了楚瑜逃婚这件事,对于情窦初开的秋景和来说,打击到底有多大。秋君药明白,在秋景和心底,楚瑜到底和引鸳不同。引鸳对于秋景和来说,只是一个模糊又不甚清晰的影子,甚至连爱慕也算不上,最多是一种朦胧的好感和移情;但楚瑜是实实在在救过秋景和的命的,那日暴雨,若无楚瑜,就凭秋景和那余毒未清的落魄身子,早就不知道应该埋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在无人照拂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点点温暖,任谁也会留恋不舍、死死抓住不放的。而正是这样,当这点温暖消失的时候,对人的打击,也是致命性的。秋君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片刻后,他才抬了抬手,示意随侍的太监把门打开。来福见此,给了身后的太监们一个眼神,立刻有人领命上前,推开了秋景和厢房的门。门打开之后,秋君药抬脚走了进去。房屋内很安静,只能听到呼吸声,秋君药走进去的时候,还不慎踩到了被摔在地上的小瓷器片,身体一歪,好险被来福扶住,才没有摔个大马趴。来福正想出声让秋景和从**起来接驾,然而秋君药却抬起了手,来福便立即噤声,待扶稳秋君药之后,就退到了一边去,让几个人过来处理地面上的残渣和碎瓷片。秋景和显然是每一顿饭都没有吃,宫女太监们送来的饭菜几乎都被他打翻丢到地上。秋君药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杂物,走到床边,掀起床帏。迎面撞进他眼底的,是秋景和的背影。他像个受伤的小动物,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床脚,一动也不动。秋景和本来就清瘦,几日下来,更是清减了不少,秋君药伸出手抚摸过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凸起的骨头。他再度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到底是懊悔还是心疼,声音也放的很低:“和儿。”秋君药说:“父皇来看你了。你就给父皇个面子,转过来,吃一口饭,好不好?”秋景和还是背对着秋君药,一动不动。见此,秋君药也不以为忤。他慢慢将掌心搭在秋景和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像是在安慰:“你不肯吃饭,是不是在怪父皇给你指定了这门亲事?”听到这话,秋景和保持着背对所有人的动作才缓缓有了变化。他慢慢转过身,哭的有些通红的眼珠缓缓转向秋君药,许久,才摇了摇头。“不怪朕吗?”秋君药心疼地用指尖顺好秋景和额头的乱发,更加轻地放缓语气:“不怪父皇的话,就起来吃饭,好不好?”他说:“若你喜欢楚瑜,天涯海角,父皇也帮你找回来。”秋景和闻言,没有焦距的瞳仁缓缓变的清醒,片刻后,他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他虽然没有什么神情,但两行眼泪已经从鬓边淌了下去。他这幅憔悴的模样让秋君药看的难受,秋君药忍不住倾身向前,把躺在**的秋景和抱进了怀里。秋景和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但随着秋君药的轻声安抚,他的表情逐渐起了些许变化。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再度落了下来,断断续续地沾染在了秋君药的衣领上,秋君药只觉颈间一片冰凉。他似有所觉,想要去看秋景和的脸,下一秒,却被秋景和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压抑的喘息声从耳边传来,秋君药骤然发现,秋景和就算是哭也极其安静。他并不像秋景明和秋景月那般大喊大叫,而是静默而隐忍地哭泣着,除了抱着秋君药脖子时颤抖的双臂,没有任何一个迹象能看出他在哭。他没有埋怨秋君药,也没有埋怨楚瑜,他只是有些难过。在这几天里,秋景和一直在想,难道是自己真的不配被爱吗?为什么自己想要亲近的人都要离自己而去,为什么他每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相信别人的时候,现实总是要给他重重一击?他越哭越压抑,越哭越是发抖,那副脆弱又隐忍、满脸泪痕的模样,看得秋君药揪心不已。“和儿,别这样。”看着秋景和手背上被咬出的几圈牙印,秋君药就知道秋景和在这几日是如何压制自己情绪的,心脏好像是被泡在了酸水里,酸的牙根都泛苦:“别这样惩罚你自己,好吗?”秋君药用指腹擦去秋景和脸上的眼泪,表情难掩为人父母的心疼:“是父皇的错.......不管那个楚瑜究竟跑到哪里,父皇都把他找回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好不好?”秋景和肩膀颤抖着,似乎是还没有从哭泣中缓回来。他抽了抽鼻子,摸索着抓住秋君药的手,随即伸出指尖,慢慢在上面划着比划,写了一个“不”字。“不要?”秋君药先是猜测着字里的意思,忽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神情一变,猛地用双手捧起秋景和的脸蛋,轻轻晃了晃:“和儿,你说话。”秋君药用力捏着秋景和的脸蛋,几乎要慌了:“你告诉父皇,你想不想要把楚瑜找回来?”秋景和定定地看着秋君药,随即如秋君药所愿,缓缓张开了嘴,动了动唇,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是想要说话——但此刻,他嗓子里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极度的大喜大悲直接将他刺激到失声,甚至连想要求秋君药将楚瑜找回来的要求,都再不能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