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玉遮掩瞳孔颜色的瞳片彻底掉落开来, 露出底下紫色的眼眸时,秋景和几乎只要片刻, 求能瞬间将面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辨认出来。“........果真是你。”一直隐藏在心中的猜测被证实, 秋景和神情怔怔的,手臂如同脱力般,缓缓松开抓着楚瑜衣领的手。在那一瞬间, 秋景和几乎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只呆呆地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看着自己的楚瑜, 一阵气血直往大脑上涌,眼睛顷刻间就红了。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这个所谓的“林玉”面前还称楚瑜为“我的妻子”,一口一个喜欢, 秋景和在哪一刹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找个人来把自己当场打失忆。他不能接受这样一个重逢,大脑里名为理智的弦崩断, 当场转过身, 动作快的楚瑜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抬起脚往前走。楚瑜愣了一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了秋景和的衣袖:“景和.......”“放开!”秋景和用力甩开楚瑜抓着他的手,转过头时,眼底血丝一片, 眉头皱着,清俊的脸上写满了难堪,即使极力隐藏,看上去仍然委屈的快要哭了:“别碰我!”“........”看着秋景和这番失控的模样,楚瑜想去碰他的手僵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抬起还是放下,半晌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景和.........”“别叫我的名字!”秋景和显然对楚瑜的欺瞒感到了无比的羞愤和耻辱, 他的手在哆嗦,整个人似乎都处在崩溃边缘:“楚瑜,你又骗我,你又骗我........”他指着楚瑜,气的指尖都在抖:“你当日弃我而去,我不怨你;藏着灵族人的身份接近我只为报复大端,我也舍不得恨你,甚至在当日被丢入蛊盆之时,我也未曾想对你如何。”秋景和只觉心脏都开始抽疼起来,像是无数的蛊虫啃咬着他的血肉,用尖利的牙齿撕扯咬碎后吞下:“可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实在是.......”秋景和气急攻心,只觉五内俱焚,捂着胸口,甚至还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形容词,便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身中蛊毒者最忌情绪激动,秋景和这几日虽然忧心秋君药的病情,却还不至于到心绪起伏过大的程度,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但当他面对楚瑜时,往常的冷静和镇定就如同决堤的蚁穴,几乎楚瑜开口,就能让他方寸大乱,几乎无法自持。待秋景和再度睁眼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眼前有些眩晕,蛊毒入侵经脉时的阵痛还犹在刺激神经,他捂着额头,下意识想要直起身,却见楚瑜正坐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秋景和眼睛一闭,差点又要昏过去,被楚瑜手疾眼快地扶住:“二公子。”“.........不是说了,别碰我吗?”秋景和声音哑的不成调,缓缓地想要从楚瑜的手中将自己的衣服抽出来,却被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景和,”楚瑜急急地解释,说话的声音像竹筒倒豆子,像是错过现在,就再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白:“当日大婚,我并非是存心想要逃离,只是当日大长老说有要事找我,所以我才.........”“不重要。”秋景和捂着突突刺痛的太阳穴,嗓音低低,打断了楚瑜:“......不重要。”他说:“从我知道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报复大端皇室开始,这些理由都不重要了。”“........”楚瑜低头看着秋景和,闭了闭眼,也不知如何面对:“是。”他涩声说:“我承认,一开始就是想接近你们几个皇子,挑起你们之间的争端,让你们互相争斗,消耗大端的国力。”楚瑜心里酸楚,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我后来是真的........”“你后来如何,与我何干。”秋景和转头看他,已经恢复了那副冷静理智的模样,但抓着被子的手背却青筋绷起,无声泄露了些许情绪:“既然其心不纯,则情爱真心如过往云烟,无可留恋。”言罢,秋景和便下了逐客令:“你且回去吧。”他说:“日后,就不要再来了。”“.........”楚瑜看着神情决绝的秋景和,抿了抿唇,反问道:“既已无可留恋,二公子又何必时常将我挂在嘴边,对我念念不忘?”秋景和神情一僵:“我.......”“既已将往事,你又何必因为我之故而费心为陛下奔走?”楚瑜不愧是虚长秋景和两岁,看问题都比他深刻:“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何........”“够了!”秋景和打断楚瑜的话,此刻再也绷不住,“你就非要我承认我对你还有余情?”他深吸一口气,片刻后竟然低低笑出声:“当日别有所图接近我的是你,抛下我的是你,任由你族人将我投入引火盆的也是你,甚至时至今日,擅自改变装扮潜入我府,冷眼看我为你患得患失的也是你。”“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你是不是感到很得意,很快活?是不是觉得大仇得报?”秋景和看着楚瑜,眼底盈着一点水,但嘴角竟然勾起了笑,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楚瑜:“楚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对不起。”人生第一次,楚瑜感受到语言是那么苍白,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甚至说不出口:“真的......对不起。”秋景和转过了头。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以为自己不可能再为了谁哭了,但直到今天,他方才明白,人的心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的,无论多想伪装,多想竖起高墙保护自己,最终还是会被刺痛。“........你走吧。”秋景和缓了很久,才垂下头,没让楚瑜看清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硬生生挤出了一句:“你我之间,言尽于此。”“.......”楚瑜看着面前垂头敛眉的男人,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褪去了两年前初见时的青涩,变成了一个清冷、绝情的男子。最让他感到心痛难以呼吸的是,是他楚瑜,亲手造成了这一切。是他楚瑜,亲手把秋景和变成了这番浑身尖刺的模样。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可他.......到底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一切才能回到两个人初见的时候?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有补救的余地的时候?看着贤王府的大门缓缓在自己面前关上,楚瑜失魂落魄地走在了皇城的大街上。已经入夜,大街上明灯如昼,楚瑜仰起头,不经意间看到皇城的方向。只见皇城之下,正张贴着一张皇榜,上面白纸黑字,正写着当今的皇后引氏正广招天下贤才和能人异士,若有能治好陛下顽疾的,赏千金,封万户侯。“.........”鬼使神差之间,楚瑜走到了皇城,仰头看着上面的皇榜,站在原地,几近犹豫和纠结,最后还是缓缓抬起手,指尖搭在那张皇榜上,缓缓撕下。揭皇榜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周围守着的官兵,他们迅速赶到楚瑜身边,高声问他:“就是你揭了皇榜?”“......”楚瑜握紧了手中的纸,缓缓点头。“.......”那打头的将领上下打量了一眼楚瑜,随即对着身后的士兵低声道:“搜一下他身上是否带有兵器和毒药,若无危险的话,带进宫去,禀明陛下和皇后娘娘。”“是。”楚瑜跟着士兵离开的时候,还能听见带头的将领自顾自站在原地嘀咕:“这人该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吧。”他疑惑地看着楚瑜离开时的背影:“也没听说京城内,有这么年轻的大夫啊。”“........”楚瑜可不管那守城的将领是怎么想的,搜完身之后,就一路跟着士兵进了宫,进了披香殿。秋君药和引鸳显然还没有睡,正一人拿着一盒棋子在下,秋君药棋艺很烂,被引鸳杀的毫无抵抗之力,快要输得时候,秋君药就利用美色让引鸳让他几步棋,引鸳吃他这套,这棋便勉强下到至今。在听到守城士兵说有人接了皇榜之后,秋君药本来就不想下了,顿时扔了棋子,正襟危坐道:“让他进来吧。”下一秒,引鸳就拿起棋子将了他的军:“陛下,你输了。”“.......阿鸳,你好狠的心。”秋君药故作难过:“太伤为夫的心了。”引鸳微笑:“战场上无父子,棋盘上无夫妻。”“陛下,输了就是输了,你贵为这天下的主君,怎可抵赖。”秋君药对引鸳眨眨眼,理直气壮道:“我不抵赖。”他说:“你吃了我的将,我吃你,本质上还是我赢了。”引鸳:“......”他白了秋君药一眼:“歪理。”秋君药笑着去揽他的腰,引鸳顺势倒进他怀里,两人软语温存,就在此时,禁军将士带着楚瑜进来了:“陛下。”将士一见秋君药就跪下,低头行礼:“今日有人揭皇榜,臣不敢耽误,速速将他领进宫来了。”“哦?”秋君药抬起眼,看向林玉,忍不住一怔:“.........你?”他话没说完,顿了顿,又挥手屏退众人,只留引鸳和来福在旁侍候:“其他人都下去吧。”“是。”等众人都有条不紊地下去,关上门,留下充足的空间给秋君药和引鸳等人,秋君药才缓声开了口:“我还以为你会装久一点。”他说:“楚瑜。”“........陛下圣裁。”楚瑜早就知道自己瞒不过秋君药,干脆直接跪下行礼,俯身告罪:“臣不敢再欺瞒陛下,故而进宫,想为陛下献上治病良方。”“你?不敢欺瞒?”秋君药难得收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冷笑:“朕猜,今日若不是景和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你大概还想再装久一些吧?”“.......”楚瑜被戳破内心所想,无可辩驳,沉默片刻,最后只能强行转移话题:“往事俱往矣,陛下若想再惩治臣,臣绝不会说半句话为自己辩解。”他道:“只是臣今日进宫,确能帮助陛下破解当前的难题.......还请陛下宽仁,给臣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哦?”秋君药饶有兴趣,指尖绕过引鸳的发尾,漫不经心地从他的手臂摸到腰间,惹得引鸳轻喘一声,“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不瞒陛下,臣的师父老国师曾经和赵美人之父兄、当朝四皇子的伯外公赵悯曾经是至交好友,两人自少年时便结识,直到暮年仍互为知己,也正是我师父死后,赵悯才心灰意冷,无可留恋,远遁红尘。”楚瑜拱手道:“但他之前,因为受我师父临终所托,曾经给臣留下一信物,直言若他还活着,只需要出示信物,他就算是远在边疆,也会赶来助臣。”他说:“而赵悯医术高超,若能说动他出面医治陛下,定能为陛下延年增寿。”“........想不到你师父竟然还和赵悯有这层关系。”秋君药沉吟片刻,指尖勾着引鸳的下巴,动作好似像逗猫般敷衍,但表情却仿佛尖锐好似能洞察人心,眯起眼睛看着楚瑜:“不过,朕还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问:“你告诉朕这些,又说想要帮我,莫不是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是黄金万两,还是封侯袭爵?”“.......陛下圣明。”楚瑜闻言,从地上直起身,摇头道:“这些臣都不想要。”他说:“臣想要........成为贤王妃。”“........”秋君药只觉每一个字都能听懂,连起来就不明白楚瑜的意思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再说一遍?”“臣想嫁给二皇子,成为贤王妃。”这一次,楚瑜的声音清晰多了。他重重叩首,说话的嗓音和磕头的声音一同缭绕在偌大的宫室内,一字一句道:“臣不要黄金侯位,只求能再度进宫,侍奉二皇子殿下,不离左右。”“.........”秋君药:“楚瑜。”他说:“朕是病了,不是傻了。”秋君药问:“你凭什么觉得,大端皇室,会再度接纳一个曾有异心的灵族圣女,再度容忍其在宫墙内,搅弄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