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这句话刚一说出口, 就瞬间解了秋景和的燃眉之急。秋景和跪在地上,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一方面感恩上天创造这么好这么聪慧的老婆, 一方面又十分感谢秋君药慧眼识珠,将楚瑜送到了自己的身边。而一旁的引鸳听到此话,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垂下头,兀自陷入了沉思。他对楚瑜的话还有些生疑, 怀疑这只是楚瑜说出来安抚他的权宜之计,半晌只道:“你所言为真?”“儿媳不敢哄骗母后。”楚瑜淡然道:“赵悯曾与我师交好,我师曾经的卧房处, 甚至还有他二人品茗赏花时所留下的画像。我自小也见过赵悯的长相和容貌,虽然时隔多年,但到底还是记得赵悯的模样的, 绝对不可能认错人。”“......那就好, 那就好。”阴郁闻言顿时闭目,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就好像一直支撑着房屋的独木倒塌,引鸳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 一下子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秋君药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在引鸳倒下的那一刻,他甚至顾不上什么帝王威严,下意识伸出手, 将引鸳搂在怀里,防止引鸳摔倒地上。引鸳倒是没什么事, 就是有些累,躺在秋君药的怀里,闭着眼睛,紧紧抱着秋君药的脖颈不撒手。他这几日一直在为了秋君药的病情奔忙操劳,几乎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白日又要替秋君药上朝批奏折,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了。但纵使没什么力气,引鸳还是本能地攀附在秋君药身上,像是只有依靠秋君药这棵大树才能生长的藤蔓,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对方。在场的人见此,大都以为是引鸳的身体出问题了,急着四散开去,想要去寻太医,但只有和他同床共枕近两年的秋君药才知道——引鸳这是借着疲惫,和自己撒娇呢。秋君药是身体不好,约莫是丹毒四倾,侵蚀心脉,所以心脏有点问题,动不得怒受不了气,但不是虚,他当下就伸出右手,穿过引鸳的腿弯下方,将引鸳打横抱了起来。引鸳不重,即使身着繁复的宫装,也轻飘飘的,很容易就被秋君药稳稳地抱了起来。秋君药也没让秋景和和秋景秀他们起来,也没留下什么话,抱起引鸳就走,留下一群宫人或跪或站在原地,看着秋君药的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等秋君药他们一行人走远了,秋景和才松了一口气,抱着楚瑜的脖颈,像个扑腾的幼鹰,嘤嘤呜呜:“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又要挨母后的骂了!”楚瑜怜爱地摸了摸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轻声笑道:“就是舍不得你挨骂,所以我才来的。”秋景和差点就感动的眼泪汪汪了,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顾忌着,早就抱着楚瑜猛亲几口了:“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好。”楚瑜道:“你是我夫君,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他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秋景和,慢声细语道:“就算母后今日要连我一起教训,我也是要陪着你的。”秋景和这回再也没克制住,抱着秋景和猛亲两下:“好夫人!”站在一旁看着即将新婚的小两口亲热的秋景秀:“.........”有些人结婚了,怎么就忽然变得恶心起来了呢?然而秋景秀不会想到,夫妻之间,还会做更让他觉得“恶心”的事情。楚瑜比秋景和年纪大两岁所有,所以**上也更不扭捏娇羞,十分主动,加上灵族人容貌皆盛于常人,若是动了情,举手投足更是自带一股魅惑和勾引,秋景和没把持住,在新婚夜前一天就和楚瑜偷尝了禁果。在尝完禁果之后,秋景和这才知道为何父皇要如此宠爱母后了。自己的亲亲夫人,腰细腿软叫的又好听,谁会舍得他受一点苦呢?办完事之后,秋景和搂着楚瑜,躺在**,看着头顶的鹤云图案,莫名陷入了贤者时间。楚瑜躺在他手臂上,半阖眼皮,一头青丝沾着汗,歪歪斜斜的黏在脸侧,像是累及,整个腰部往下都是麻的。和食髓知味的秋景和不同,楚瑜实在是被折腾够了,甚至连大婚都不想再做第二次。恍恍惚惚间,他不知为何,似乎是陷入了沉睡,梦里似乎是看到了那赵悯年轻时,和自己的师父吹笛弹琴于桃花树下的场景。那时候他还太小了,小到记不清赵悯和自己的师父说什么,也不知道师祖为什么要在看见赵悯和师父同塌而眠之后大怒,强行将修行的赵悯赶出师门。他只知道,赵悯离开师门时,他的师父站在山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从青丝到白发,从年轻到垂暮。而他一直跟在师父身后,看不透,也品不明白师父的那个眼神,到底是在表示什么意思。好像有遗憾,又好像有悲伤,但——独独没有后悔。楚瑜那时候还不过五岁大小,见师父自那日后整日闭关不出,忍不住跑到师父闭关的后上,爬到师父的怀里,小声问师父为什么不肯要哭啊,师祖说了,要当国师,可是千万不能哭的。那时候师父只是笑笑,抱着他摇了摇头,低声道:“阿瑜。”他说:“等你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你就会知道,你的下半辈子,眼中的眼泪是流不尽的。”师父的话还尚在耳侧,但斯人却早已逝去。楚瑜的师父逝世时才不到五十岁,但一头青丝尽数已经成了白发,眼睛因为整日流泪,到后面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用白布蒙上,又喜欢穿白衣,所以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上去多,于是大家也便都唤他老国师。老国师在死之前让楚瑜不要在自己的墓碑上刻字,还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来,给自己墓前的无字碑刻上字的。那块无字碑现今还放在师门之中,楚瑜这么些年也未曾回去看过,也不知道老国师想要等的人,究竟有没有等到。在这样混乱的记忆和念头中,楚瑜的睡意四散,缓缓睁开了眼。夜色四合,月光从窗缝里透出来,清清冷冷的,吹起床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沉睡的秋景和身上。他睡的正熟。楚瑜看到安静中带着些许小孩气的秋景和的睡颜,就忍不住笑。他艰难地直起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给秋景和盖好被子,随即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门,走了出去。因为明日就要大婚,所以贤王府内到处都贴满了红彤彤的喜字,就连灯笼也是大红色的,看上去十分喜庆。楚瑜随意拿了一件披风给自己披上,提了一盏纸灯,避开众人,缓步走到了西南院角的竹林里。他熟练地走到一处角落,放下纸灯,随即蹲下身,挖开脚下的一方土,从里面挖出了一个小盒子。小盒子似乎是有些年头了,木漆已经有些斑驳凋落,只能依稀从花纹里,看出蓍草和龟甲的痕迹。楚瑜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盒子里头的红丝绢上,正稳稳地放着一枚龟甲和铜钱。楚瑜随即轻轻捻出三枚铜钱,将其放在掌心之上,随即跪下来,双手合十,将铜钱藏于手心中。在做完这些事之后,楚瑜才开始屏气凝神,在心中默念了自己想算的事情。因为他和秋景和已经缔结了姻缘,因果交缠,他已经算不太准秋景和的命数,只能改占卜秋君药。但帝王之命不可随意占卜,尤其是涉及死生大事,一不小心,就可能遭到反噬,所以楚瑜选择了避开秋景和,防止秋景和会因此受到波及。毕竟越到婚期临近,楚瑜就越是忐忑,害怕后面会再生枝节,所以总觉得如果不算一卦,他心里就不放心。他自己还好,主要是此事涉及到了秋景和,他便不得不多斟酌多想些。如果赵悯没来,秋君药当真因此崩逝了,那引鸳暴怒之下,第一个问责的人就会是秋景和。到那时,帝王崩逝之后,引鸳就成了唯一主政的人,假如他联合引氏扶持幼帝新君秋景秀上位,而自己私底下又看秋景和不爽,那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秋景和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思及此,楚瑜的眉头一皱,心一乱,手一抖,手中的铜钱就掉落在地。借着月色和纸灯的火光,楚瑜不其然看清了那卦象所显示的信息:周易第二十五卦,天雷无妄卦。楚瑜见此,瞳孔骤缩,捂着疼痛的胸口,嗓子里已经一片腥甜,片刻后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他顾不上疼,爬过去,用沾满泥土和青草地手,颤抖着捧起地面上散落的铜钱,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看,片刻后忽然闭了闭眼,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天雷无妄卦,乃大凶卦。得此爻者,会屡屡遭意外之灾,不仅自己早夭不得善终,甚至连死后,子孙也会尽数凋零。最重要的是,这个卦,就算是他师父尚在,甚至也不一定有法子可解。不.......不可能........楚瑜不敢相信自己为秋君药算的是这样一个结果,他猛地直起身,双手发抖,不顾窥视天机的惩罚,捂着地上散落的铜钱,就想再为秋君药算一次。岂料在这时,一阵大风却不期而至,猛地将竹林吹的东倒西歪,瑟瑟的晚风吹起他的衣摆和青丝,将他面前的视线遮挡的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有月无星的好天气,此刻却平地起风,像是在无声阻止楚瑜占卜一般,风刮的又急又猛,几乎要将楚瑜掀翻出去,连一旁的纸灯和木盒也尽数翻滚至远处,狼狈地倒在一边。楚瑜死死握着师父留下来的铜钱,似乎是感受到了师父的气息,猛地抬起头,看着头顶越来越明亮的月光,低声泣道:“师父!”他高声向着明月:“大端天子于我有恩,且是我夫君的父亲。我不愿看他青年崩逝,愿意为他逆天而行,救他性命。若您的魂魄尚还在世,就请您为徒儿指一条明路,授徒儿破局之法吧。”言罢,楚瑜俯身对着那月色,重重叩首。似乎是感受到了楚瑜的诚心,竹林的风倏然又安静了下来,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楚瑜的手都还在微微发着抖,耳边只闻簌簌的竹叶轻响,好似有人在叹息。面前的纸灯和盒子都被风吹的翻滚了出去,露出了里头的烛火,火光摇曳,像一条笔直的火线般延伸过地面上的杂草,将那掉落在地上的龟甲尽数吞噬殆尽。许久之后,他龟甲不知何时,背面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纹理花纹在逐渐扭曲,像是在逐渐组合成一个字。楚瑜赶紧凑过去,低下头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那字并不复杂,先是出现了一个“月”,紧接着,旁边又出现了一个“日”字,合起来,就是一个“明”字。在明字完整出现后不到一刻钟,那龟壳上的字又缓缓变成了原样,再也看不出占卜的痕迹。“月........日......明........”楚瑜坐在地上,艰难地解读领会着龟壳方才传递的信息,许久之后,他还是一脸不解和茫然:“........明?”这就是师父告诉自己的、能替秋君药挡灾的破局之法?楚瑜不顾烫手,将那龟壳从火里捡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着,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占卜所示的这个“明”字——到底是在指物,还是........在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