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此刻, 引鸳最不想听到的是秋君药临终的遗言的话,那他现在最想听到的, 就是赵悯入宫的消息。他几乎当下就令人, 连拖带拽地把赵悯拉进了宫,甚至也不管赵悯这一把老骨头从牢里奔波到宫里究竟受不受得住,让侍卫一路快马疾驰, 把赵悯五脏六腑都颠的快要吐出来,才终于到了目的地。到进宫的时候, 赵悯还打算依制对着宫门行礼,一旁领他进宫的侍卫实在等不及,直接扛起他, 用尽毕生的轻功所学,将他扛进了披香殿。等赵悯进入披香殿的时候,秋君药闭着眼睛躺在**个, 表面上很平静, 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所以,赵悯几乎是被心急如焚的引鸳拎着后衣领拎道秋君药床前的。可怜赵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被引鸳拉的踉踉跄跄的,到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趴在秋君药的床边,还不得不屈服在引鸳的“**威”下, 战战兢兢地给秋君药把脉。......不过还好,秋君药的脉像虽然弱,似有若无,但终归是有,还有救。赵悯不敢耽搁, 立马放下背上背着的药箱,铺开针灸袋, 开始给秋君药针灸,随即又粘着须给秋君药开了一道药方,让引鸳抓紧拿去熬。但很可惜的是,药虽然已经熬好,但秋君药此时很明显已经喂不进去药了,最后还是引鸳下决心,嘴对嘴,给秋君药喂了一整碗下去,昏迷中的秋君药才勉强喝下了半碗药。等半个时辰之后,药效发作,秋君药因为中毒而隐隐发紫的面皮慢慢恢复了白净,连脉象也恢复了平稳,只是心跳还有些紊乱,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过来。引鸳见此,怕中途又出意外,只能在旁边守着他,眼睛也不敢阖。他不吃也不睡,其他人就更不敢当着他的面偷懒了,披香殿主仆一行人愣是熬了一天一夜,熬到眼睛都红了,秋君药才终于睁开了眼。“........”秋君药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连遗言都交代完了,结果一睁眼,看见引鸳眼睛红的和兔子似的,死死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不由得愣住了,用嘶哑难听的嗓子缓缓吐出两个字:“........阿鸳?”“..........”引鸳眼底的红血丝迅速被一层泪水薄膜覆盖住,紧接着他趴下身,将头靠在秋君药的肩膀上,痛哭失声:“陛下,陛下呜呜呜........”“.......”秋君药听见引鸳熟悉的哭声,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回归人世间的实在感。他慢半拍地伸出手,艰难地用掌心积蓄起力量,轻轻拍了拍引鸳的后背,轻声哄道:“没事没事。”他顿了顿,说:“阿鸳,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呜呜呜呃.........”引鸳哭到后面都要抽过去了,但是为了皇后的尊严还是忍住了,用力抱住秋君药,许久,情绪都难以平静:“不是我救的你......呜呜......是赵悯.........”听着引鸳断断续续的哭声,秋君药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是谁?”“呜......是赵悯.......”引鸳缓缓从秋君药胸膛上爬起来,由着秋君药似笑非笑地擦着他肿的像核桃似的眼睛,含含糊糊道:“是赵悯。”这下秋君药总算是听清了引鸳沙哑浓重哭腔里吐出的三个字,闻言顿了顿,这才微微侧过头,看着跪在床头也熬了好几天,头发明显比他上次见他白了好多的赵悯:“是你?”“回陛下,是草民。”赵悯不敢抬头直视天颜,双手交叠平举过头顶,端正伏身行礼:“草民拜见陛下。”“你......咳......”秋君药刚醒还没完全恢复怨气,咳嗽了一下,被胆战心惊的引鸳从**扶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说道:“你不是说,要朕放了你的侄孙,你才会给朕治病吗咳咳咳........”“.........”赵悯闻言,脸上很明显地浮现出一层尴尬的情绪,但片刻后又被他飘忽的眼神遮掩下去:“草民.....呃草民.........”“行了。”看着赵悯白的刺眼的头发,秋君药也懒得再为难他,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救朕,朕都会感谢你。”他说:“所以,除了将秋景月放出大牢之外,朕可以允你一个赏赐。”赵悯的眼底顿时能能清晰地看出“欣喜若狂”四个字,“......陛下此言当真?”“当真。”秋君药挑眉笑道:“但是如果你不信......”他语气一顿,嗓音也变冷了:“你如果不信,也可不必当真。”“.......草民当真,草民谢恩!”赵悯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不住砰砰磕头,磕的秋君药头都要疼了:“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好了,起来吧。”秋君药还是很爱惜人才的,也不忍心看赵悯不眠不休照顾了自己这么久还没打得到什么好处:“你且说,你想要什么?”“........”赵悯磕头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用心虚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瞄了秋君药一眼,随即又极快地低下头,按在地上的指尖微微扣紧,犹豫许久,才低声道:“草民想.......草民想陛下再给景月一个机会。”坐在床边的引鸳闻言,顿时心中一惊。为了防止赵悯继续作死,他不得不在秋君药发火之前赶紧开了口,蹙着眉呵斥警告道:“赵悯!”“你继续说。”秋君药却没有马上生气,而是似笑非笑道:“你想朕怎么给景月一个机会?”“草民不是想让陛下放景月出来,也不是说他之前的行为就做得对的意思。”赵悯已经明白,面对秋君药,真诚才是唯一的必杀技,当下十分诚恳道:“景月此事确实是做错了,也理应应该付出代价,所以陛下此举,不仅不冷血,且正是衡量之后的圣明之举。”赵悯先一顿夸夸秋君药,然后语调又一转:“陛下是严父,但依草民觉得,陛下也一定是个慈父。您心里,一定还是希望景月能改邪归正。所以,草民大胆恳请陛下,希望陛下能准允景月有机会去到那些灾民家中,亲自登门给他们道歉,让他真正从行动上做出改变,从而洗心革面,做个心怀苍生的好皇子。”赵悯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串打了好几天腹稿的话,随即抬起头,忐忑不安地看向秋君药:“陛下觉得呢?”秋君药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别人不提,他也不好意思说,否则显得自己心思多变。但赵悯的出现和所说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秋君药倚靠着枕头,沉思片刻,随即缓声道:“也行。”还没等赵悯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秋君药就继续补充道:“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他的表情很严肃,再度重复了一次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秋景月机会。”他说:“如果被我发现秋景月依旧冥顽不灵,面对受害者也依旧冷眼旁观,无动于衷,那朕绝对不会再宽容他了。”“是!”解决完悬置已久的秋景月的问题之后,欣喜若狂的赵悯这缓缓才放下悬着的心,分出心绪,勉强把话题转回秋君药的病情上来。在治病这件事上,赵悯就不像之前那样畏畏缩缩了,而是正色道:“陛下。”他说:“草民刚才给陛下把脉,发现陛下确实是身中丹毒,所以才会体虚气弱。”“那怎么办?”秋君药还没说话,引鸳就担忧地把话头接了过去,蹙着眉道:“那你到底还能不能治?”看引鸳的表情和言下之意,好像是在和赵悯说,你不能治,还好意思提要求?赵悯差点被哽住,咬了咬牙,才用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并非是草民不能治这丹毒。”赵悯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当场话赶话道:“这丹毒在几个太医眼中也许是不治之症,但在草民这里,只要多给草民几个月,一定能为陛下彻底清除积郁的沉疴旧病,不在话下。”“哦,这么厉害?”秋君药下意识问:“那朕以后岂不是能和正常人一样活到老了?”赵悯闻言,耿直地摇了摇头,再度拱手道:“草民可以给陛下调理身子,让陛下像普通人一样行走活动、习武修炼,甚至龙精虎猛,即使奋战三天三夜也能金枪不倒......”秋君药:“......最后面一句就不能跳过吗?”“是。”赵悯对于男科也颇有研究,但秋君药脸皮薄不想听,他也就没有说,而是战术性地顿了顿,然后在秋君药双双脸红的尴尬气氛里,装作什么事也发生般继续道:“但是臣的医术仅限于病理之内,对于其他方面的,草民无能为力。”秋君药一向敏锐,迅速从赵悯的话中提炼出关键词:“其他方面?”“是。”赵悯很果断道:“陛下所患之症,看上去像是丹毒入侵肺腑后形成的沉疴,实际上,是心魂受损——简单来说,就是陛下的心脏被人取走了一半,而剩下的半颗心脏不足以支撑陛下身体的运转,所以才会有心痛头痛的症状。”秋君药:“.........”他狐疑地看了一眼赵悯:“你开玩笑的吧?”他说:“心脏少了一半还能活?”赵悯坦然地回看秋君药:“可是在陛下身上,曾经也发生了类似于缺少一半心脏却依旧能存活般天方夜谭的事情,不是吗?”秋君药看着赵悯漆黑的眼睛,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猝然抓紧被单,总觉得赵悯好像发现了他其实是一名穿越者的秘密,因此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反驳。见秋君药不说话,赵悯也就没有继续往下接茬。他今天来的任务已经达到了,倒也没想继续咄咄逼人,而是起身就想要告辞。引鸳还有话想要问他,于是便提出要送一送赵悯。秋君药自己心思不定,也就没有注意到引鸳的举动,而是一个人坐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另一边,引鸳送赵悯离开披香殿,一路朝宫门口走去。一路上,引鸳一直在心里打着腹稿,思考要怎么和赵悯提出内心所想,而赵悯则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一路上也提着药箱一声不吭,直到引鸳率先憋不住,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赵悯说道:“赵先生。”听到引鸳喊自己先生,赵悯有些诚惶诚恐,忙躬身道:“草民不敢当。”他连连道:“娘娘您有何吩咐,直接对草民说便好,草民一定尽心竭力为娘娘办事,绝无怨言。”“.........”引鸳心思单纯,看着赵悯真诚的表情,踌躇了片刻,方小心翼翼道:“你说,陛下心魂残缺,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悯似乎有话想说,但片刻后又再度欲言又止,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对引鸳道:“娘娘。”他说:“致人心魂残缺,其实是与道术相关,而道术.......草民也恰恰只是学了皮毛而已。”赵悯叹了一口气,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自嘲地笑着解释,“我当初和我师弟.......我们俩人一同在我师父门下修习道术,可惜我后来被赶出师门,而我那时年轻气盛,被赶出师门后颇为不忿,一怒之下也和师门断了联系,还烧了当时师父交给我的书籍........所以很多道术玄法,我也已经淡忘了,只隐隐还记得些许皮毛。”引鸳很是失落,垂下眉眼,素白的指尖绞着帕子,直到把那帕子都绞的皱巴巴的:“.......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赵悯看了引鸳担忧的眉眼,想了想,为了安慰引鸳,还是强行安抚道:“娘娘您其实也不必太过于担忧。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道术都自有它的解法,既然我看出陛下其实身中的是玄术而不是真的病入膏肓,那么只要我回去找到破解的方法,那么就一定能挽救陛下。”赵悯拍着胸脯保证:“反正在这段日子里,我会尽力给陛下调理身体,保证他在一年内,都能和正常男人一样,再也不会有体虚气喘之症,甚至连上阵杀敌也没问题。”“.......真的?”“真的。”赵悯说:“草民不才,承了神医的虚名,虽然是民间百姓夸大,但也并不是金玉其内败絮其中,请娘娘放心。”“...........”引鸳眉头蹙的更紧,似乎还是在纠结,牙齿咬着红唇,松开留下淡淡的红痕,看上去像是有话想说,但又因为顾虑着什么而没有说出口。赵悯看出他的为难:“........娘娘?”“.......你既然说你是神医,那你可有适合男子承宠的药膏或者其他方子?”引鸳双颊涨红,憋了半天,才终于问出了埋在心里的那个极其难以启齿的话题。倒不是他没良心,秋君药都快死了他还想着床笫之事,实在是他是男子,加上身体敏感,秋君药后宫又虚悬已久,整个后宫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承宠侍寝,有时候引鸳真的遭不住秋君药的折腾。秋君药身体那么虚都能把他折腾的半死,要是秋君药身体恢复正常了,真的能弄他弄三天三夜,那他腰以下估计也就废了。看着引鸳尴尬又羞耻但又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赵悯:“...........”他年纪一把,虽然一直洁身自好,但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知道以男子之身承宠确实很难,片刻后顿了顿,道:“.........倒也不是没法。”“........真的?”引鸳眼睛一亮:“你有办法?”“有。”赵悯点头道:“草民游历各国,曾经在沙漠中找到一株雌雄同体的植物,只要用十株类似的植物蒸出水,再甫以珍珠粉等物服下,就可让男子的身体更适于承宠,甚至还可怀孕生子。”“...........”引鸳这次沉默的时间,要比之前沉默的时间要更长更久,久到赵悯几乎要怀疑引鸳是不是突然变哑巴了,不然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思及此,赵悯便试探性地出了声,“娘娘?”“荒谬。”引鸳忽然冷漠地开了口:“男子怎会怀孕。”他道:“就算你是神医,也不可如此放肆,在本宫面前胡说八道。”赵悯看着引鸳冷的好似能结冰的神情,愣了一下,还以为引鸳真的生气了,只能自认倒霉,忙道歉道:“对不住娘娘。”他垂头丧气道:“您就当臣胡说八道吧。”“哼。”引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径直离开。赵悯摸了摸鼻子,拱手行礼目送引鸳入宫,却没想到引鸳忽然又顿住脚步,缓缓回过头,走了回来。“拿来。”引鸳臭着一张脸,伸出手看向赵悯:“给本宫。”赵悯被引鸳的转变搞得一头雾水:“.......娘娘想要什么?”“生子药啊,你不是说你有吗?”引鸳掌心摊平向上,振振有词道:“这种妖物,你怎可私自占有,应当交予本宫焚毁,省的祸害旁人。”赵悯:“.........”他看着引鸳此刻半点不心虚,还有点理不直气也状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道:“娘娘,您......真想要?”“不是本宫想要。”引鸳说:“其实,本宫有个朋友,他........”“给您,娘娘。”赵悯火速掏出一个小盒子,将那盒子塞进引鸳的掌心里,殷勤拱手道:“所有的药都在这里了,草民祝陛下和娘娘早生贵子,告辞!”言罢,赵悯脚底抹油,溜了。原地,只剩下引鸳一个人站在原处,视线紧紧盯在那个小木盒上,久久没有移开。浣尘在一旁,往引鸳的身边靠了一点:“娘娘,你真要?”“.......不要。”引鸳将药收起来,揣进衣袖里,道:“我已经有景秀了。”“可是定王殿下毕竟并不是你和陛下的亲生孩子啊?”浣尘道:“难道,你就不想......?!”“..........”引鸳的脸上很明显就产生了些许动摇,犹豫片刻后,还是低声开了口:“先回宫吧。”他说:“这件事.......总得问问陛下他才能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