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巡的二十二岁生日派对办得很盛大, 几乎把市面上所有新鲜玩意都给搬了过来,一群富二代玩得相当尽兴,差点没把房顶掀翻。云曳作为贵宾,现在又不能喝酒, 为了避免被敬酒, 被魏巡特地把座位安排在了僻静的角落里,恰好可以纵览全场。他的表情照旧淡淡, 旁人看不出喜怒, 只是眉宇间有丝不易被察觉的烦躁, 手里把玩骨骰的速度也飞快。云家继承人活像个金字招牌,即使云曳什么也不做地坐在这里, 就有无数人上来搭讪,试图混个眼熟。在云曳彻底不耐之前,寿星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的不对劲,屁颠屁颠跑过来, 客气请走了所有人。魏巡本来就胖, 又穿着厚实的西服,热出一脑门的汗。把人撵走后, 他顺势坐到云曳对面, 给自己扇风擦汗:“曳哥,你怎么不去玩?”看在寿星的面子上, 云曳忍了他身上的汗味,言简意赅:“不想去。”说着, 随手将一串钥匙抛给他:“生日礼物。”魏巡手忙脚乱接过来, 一看车标立刻倒抽口凉气:“曳哥, 这这这, 有点贵重吧?”云曳淡淡睨他一眼:“谈礼物的价格, 你在惹我生气?”魏巡握紧钥匙,眼泪汪汪:“曳哥,你兜里那个盒子也是给我的?曳哥你怎么这么好,竟然给我准备了两份礼物,还这么贵重,我太感动了!”闻言云曳低头看了一眼,把露出个小尖尖的礼品盒塞回西装口袋里,冷酷无情道:“想多了,这个不是给你的。”魏巡:……嘤!他悻悻地走了,临走前没忘提醒:“曳哥,你想走直接走就成,不用跟我打招呼。”云曳随意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魏巡这才放心地走了。四下无人,大少爷垂下眼,指尖碰了碰礼品盒,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挑,露出个一闪而过的笑模样,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骄矜。也不知道他看见这个礼物,会不会高兴到主动,比如说可以抱一下,亲一下……没人再敢靠近的角落,俊美桀骜的大少爷面上冷淡厌烦,完全看不出他的心猿意马。不管怎么说,今晚一定要让陆燃灰给出来一个准话——到底还有几天才能复合?-魏巡的生日宴会过半,云曳彻底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提前退了场。开车一路飙到A大,看了眼时间,云曳给陆燃灰打去电话。嘟嘟声响了好几下,在大少爷耐心即将告罄之前,终于被接起:“喂。”温柔清冽的嗓音微微发哑,但云曳还以为是电流声,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负气道:“怎么才接?”燃灰清了清嗓子:“刚刚才出图书馆,图书馆里不能接电话。”云曳对这个理由还算满意,很快做出决定:“那你站在门口别动,我去接你。”顿了顿,想起什么,指尖敲了敲方向盘,飞快道:“可以吗?”沉默片刻,燃灰温声道:“也好。”大少爷唇角飞快地扬了一下,并不挂电话,忍不住暗戳戳的求表扬心思:“我一会儿还有东西要给你。”燃灰:“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云曳一愣,冥冥中意识到这件事很重要,拧眉追问:“什么事?”燃灰避而不答:“回来再说,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要是在这里告诉你,你发疯出车祸可就糟了。还有心思关心他,那应该没什么大事。云曳放下了半边心,轻哼一声,却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故意拉长语调:“故意吊我胃口,嗯?”燃灰无语片刻,心道你待会儿最好还能保持这个心态:“你回来就知道了。”语罢很快挂了电话。云曳现在已经习惯了陆燃灰先挂,虽然不怎么高兴,还是老老实实放下手机,把车开到了图书馆门口。很快,隔着雨幕和规律运动的雨刷,他眼尖地看见了让那道站在图书馆檐下的熟悉身影。陆燃灰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云曳的到来,他仰起面孔,静静注视着这片黑漆漆的天幕,左手倒悬着伞,右手伸出檐下,专心去接从天而降的水滴。茕茕的路灯下,像是幅画。云曳心尖一颤,透过光晕朦胧的玻璃,贪婪地痴痴凝视着他的侧脸,直到差点撞上柱子才回过神来。他停车按了两声喇叭,等陆燃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抓过伞开了车门,顺着台阶大步往上走去。陆燃灰站在原地没动,隔着一段距离,桃花眼淡淡俯视着云曳,神情不明。沉浸在美色中的大少爷完全没察觉到他神色的异样,最后几层台阶直接跨上去,隔空一把攥住了陆燃灰的手腕。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兼具掌控欲和占有欲的动作,好像这样就能将陆燃灰永远禁锢在自己的视线里。陆燃灰已经在外面站了一段时间,**的皮肤微凉,和云曳灼热的手心相触,很快有团火从皮肤相接的地方烧起来。拉到心心念念的手,云曳站到陆燃灰面前,唇角刚刚勾起,却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笑意一收,拧眉把他的手腕牵到眼前仔细观察。然后看见了几个叮咬出的红肿大包。深秋的蚊子如狼似虎,此时外面下着雨,它们嗡嗡嗡全聚集在图书馆的屋檐下,陆燃灰自然成了最好的血包。有几个包都被挠出血破了皮,云曳眉头拧成了疙瘩,懊恼万分:“怪我,忘了这回事,回去给你抹药。”顿了顿,又低声凶他:“笨不笨?被咬成这样还站外边,就不知道进去等?”边说着,边要拉着陆燃灰去车里,冷不丁却被抽回了手。云曳有些愕然地转过脸,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陆燃灰垂着睫毛没看他,语气平平:“怕你嫌脏。”云曳一愣,随后“哈”了一声,不解到了极点:“什么脏?你觉得我会因为几个蚊子包嫌你脏?”他是有洁癖,但这洁癖又没对着陆燃灰犯过。燃灰勾勾唇,笑意不达眼底,像是陷入了回忆:“见贺二少那天,你当时说我脏,觉得恶心。”“所以,还是别随便碰我比较好。”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大少爷脸色瞬间变了。被翻旧账的羞恼里夹杂着难以忽视的心虚,云曳急赤白脸地咬牙,又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拉得死紧不放手:“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我不是都给你道过歉了么!‘“再说了,气话你也信?我要是真嫌弃你,能在这里低声下气追你这么久?”面对他的虚张声势,燃灰不为所动,轻声说:“你说过的每句话,我一直都信。”云曳顿时哑然,头一次后悔于自己怒气上头时的口不择言。他被众星捧月地环簇着长大,说和做都习惯了随心所欲,再加上嘴硬,哪里在乎过其他人的感受。只有在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语言的伤害究竟有多大。僵站半晌,云曳抿直唇线,指尖沿着手腕一路往下,一根根掰开陆燃灰微蜷的手指,试探性地与他十指相扣。这次青年垂眼任他动作,没有拒绝,大少爷高高提起的心才勉强放下一些,低声服软:“……以后不会了还不行吗。”担心陆燃灰还不解气,他补充:“要是再有下次,你就骂回来,说我比你还脏。”燃灰:能不能说点实际的,你觉得我真有那个胆子骂你?见他还是不说话,云曳心头一阵烦躁的憋闷,还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他“刷拉”一声撑开伞,带着陆燃灰先回车上,别在这里站着继续喂蚊子。一把黑伞同时罩在两个人的头顶,被撑伞那人笨拙地倾斜,严严实实遮住大半细密的雨丝。坐到驾驶位,半边身上发潮的大少爷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头发,眼角余光一直牢牢落在副驾驶的青年身上。云曳心思其实相当敏锐,只是绝大多数时候懒得揣摩他人情绪而已,但陆燃灰显然是个例外。今天的陆燃灰有哪里不对劲,情绪明显消沉。尽管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好端端的突然翻起旧帐,肯定有理由。思绪飞转,一个猜测浮现出脑海,云曳没有第一时间启动汽车,拧眉看向陆燃灰:“是不是贺立阳那傻逼来找你了?”陆燃灰系安全带的手指一顿,这一瞬间的停顿已经给了云曳答案。大少爷的脸瞬间阴了一个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贺立阳来找陆燃灰为了什么,肯定是因为他现在被报复狠了,没本事和云曳对抗,于是迁怒到了陆燃灰头上。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胆子,云曳脑子里一瞬间过了七八种贺立阳的死法,磨着牙阴森森冷笑一声:“死性不改。”只是在陆燃灰面前,浑身的暴烈脾气还是勉强收敛起来,汽车启动,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以后他不会出现在你面前。”陆燃灰没回答,视线落在车玻璃模糊不清的倒影上,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一路上罕见的沉默,云曳不怎么适应这种沉闷的氛围,眼角余光频频落在兴致明显不高的陆燃灰身上,几次三番想开口,却又烦躁地停下。他伸手,不着痕迹按了按怀里的小盒子,才稍微安定了一些。幸好未雨绸缪,提前准备了这个礼物,应该足够把人哄好。车一路开到男生宿舍楼下,时间有点晚,再加上下雨,楼外已经没了学生。云曳停好车,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车门。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转过脸来,按住了陆燃灰解安全带的手,抿唇轻咳一声:“我有东西要给你。”皮肤相触,燃灰动作一顿,倒也没再抽回手来,一双桃花眼安安静静望向他,等待下文。尽管已经对他的眼神很熟悉,大少爷还是被他看得心痒,很想做点什么。毕竟他们两个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做过特别亲近的事了,现在云曳连吃口豆腐都要挑陆燃灰心情好的时候。某种程度上,苏展说他上头到妻管严,也是很有道理的——毕竟谁能想到大少爷有这么看人眼色的一天。偏偏心甘情愿。但喉头滚动两下,云曳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慢慢松开手,转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只有巴掌大,深蓝色的盒子上缠绕着深红色的丝带,中间一颗碎钻熠熠生辉。燃灰:……男主不会搞什么送戒指求婚那老掉牙的一套吧?见他不接,云曳强行塞进陆燃灰手里,一双凤眼里满是期待的光,催促:“打开看看?”燃灰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打开了。出乎意料的,躺在深黑色丝绒里的,是一枚银灿灿的钥匙,似乎是新配的,在车灯下划过一道流光。不是戒指,燃灰还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开始疑惑,抬起眼重新看向云曳,意思很明显:这又是给他送了什么值钱货?都遭受了这么多次打击,怎么还送,男主是不是不长记性。即使已经示好了很多次,大少爷还是很不擅长此道,也不知道在别扭个什么劲。他视线落在陆燃灰身后的玻璃上,余光却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他的表情。察觉到明显的疑惑情绪,云曳不甚熟练地解释:“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又不是直接把房产证给了你。”“我突然想起来,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怎么在我那里待过,想去还要提前找我。”“这是我那公寓的钥匙,等你有空,我再带你把瞳孔锁和指纹锁都配了,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用提前通知。”他视线游弋半分,不自然地收紧五指:“要是不想住宿舍了……”“反正我那里,又不是住不下第二个人。”大少爷的小算盘打得很响亮,他的邀请已经非常明显,陆燃灰肯定能懂。就算不会立刻答应同居,起码肯定也会高兴地收下钥匙。说不定还有机会讨点奖励——但对现在的云曳来说,陆燃灰能赶紧把旧帐翻篇,就已经求之不得了,不敢再多想其他的。陆燃灰却没什么惊喜的意思。他垂着睫毛,定定注视着这枚精巧的钥匙,瞬息白露般的几秒内,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想。死寂的沉默中,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在云曳满腔期待尽数转为忐忑,一颗心高高提起时,“啪嗒”一声,修长的手指合拢,轻轻扣上了盒子。“云曳。”陆燃灰抬起眼,瞳孔里倒映出云曳的影子。他不堪重负地将盒子放到膝盖上,半阖拢密长的睫毛,慢慢道:“——我有话想和你说。”云曳心口一跳,紧接着快如鼓擂,像是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即将发生。他小拇指神经质地颤动,分明是唯我独尊睥睨纵横的性格,却下意识生出了软弱的逃避心思,勉强笑笑,口吻故作轻松:“有什么话这么着急,就不能先收了礼物再说?”陆燃灰不为所动,平直地注视着云曳的眼,不放过任何细微表情,语气也很轻:“贺二少不久前,告诉了我一件事。”像是很疲惫似的,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却惊雷般在云曳耳边炸响:“其实你不是因为被打动,才答应我有机会追你的吧?”骤缩成一点的瞳孔里,陆燃灰脸色白得像纸,唇角却勾着,毅然决然撕开了血淋淋的事实:“是因为玩笑一样的、属于有钱人的赌约,还是感觉很有趣所以就想试试的骗局?”燃灰:感谢大自然的馈赠!虽然这个恶毒炮灰同事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但可真是帮了燃灰大忙。云曳僵坐在原地,凝固成了一座石雕。高高在上惯了的大少爷从没撒过谎,也不屑撒谎。骤变的面色和没有立刻做出的否认说明了一切,陆燃灰淡淡一笑,说不尽的自嘲:“看来是真的。”“原来,我做的那些事,只是个你们无聊时的笑话而已。”“陆燃灰!”恐慌感铺天盖地山呼海啸,回过神的云曳来不及多想,一把攥住陆燃灰的肩膀,迫使他抬起脸来看着自己,声音压抑如火山濒发:“陆燃灰你看着我,你听我说!”“最开始确实是真的,想整你——”他语速飞快,裹挟着不可遏制的无力和慌乱,“但是!”陆燃灰从没见过这样语无伦次的云曳:“当时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绝对没有——没有其他意思,也不是什么狗屁赌约!”“而且没过多久,我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再也没整过你,你肯定也能感觉到吧?”这点倒是真的,大少爷除了最开始整人很过火以外,到后面几乎忘了还有这回事,转而满脑子都是要和陆燃灰“玩玩”。当然,这其实比最开始的整蛊计划还要过分。燃灰也是服了他的脑回路,明明感兴趣得要死,却非要冠冕堂皇盖上一个“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就是想尝尝刺激”的名头,于是第一万次思考男主到底是怎么和女主在一起的,以及女主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云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绞尽脑汁试图说服陆燃灰,嗓音却在发抖,几乎带上了卑微的恳求:“你得相信我,我是真的改了,早就改了!”“就算不是最开始就喜欢你,但是现在……”他胡乱抓过陆燃灰的手,紧紧贴到自己的左胸前,让他去感受现在一分钟一百二十下的急促心跳,“我要是不喜欢你,会这么慌?是不是要我现在把这颗心剖出来让你看看,你才信?”“… 说话啊,陆燃灰!”漫长的沉默像是凌迟处刑,云曳俊美的面容因恐慌而扭曲,抓住陆燃灰肩膀的手指骨节都泛出青白色,却又不敢真的抓痛他。他的声音悄然沙哑:“别直接判我死刑啊,你……你还想让我怎么证明,我都随便你还不行吗?”突然想到什么办法,云曳拿出手机,慌不择路道:“你要是还不信,我现在就把苏展叫来,让他和你解释!他比谁都清楚我的真实想法,前两天还说我是妻管严——”燃灰:?苏展好大的胆子,关键男主现在怎么好像还引以为荣的样子。他垂下眼帘,蓦然出声:“不用了。”云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燃灰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手里一空,他下意识去追逐,最后却只握到一团微凉的空气。看着大少爷失魂落魄的脸,燃灰难得有点于心不忍:好好一个天之骄子的男主,现在怎么跟个舔狗似的,剧情崩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但是他的良心并不痛,跃跃欲试地准备下班。想了想,燃灰还是选择叫出男主的全名:“云曳。”“其实你不用再找人来证明,我相信你的确变了很多。”“但……”迎着那双绝处逢生的凤眼,他话锋一转,自嘲地苦笑两声:“但我不敢了。”“我和你不一样,你有的选,我一直没有选择,主动权一直在你手里。因为你想整我,所以我才有机会追你,追得伤筋动骨才能追上;你要是想甩了我,只是你妈一句话的事,比什么都简单。”“其实我真没那么贪心,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配得上你,有过一段已经是祖上三代烧了高香,根本没可能和你一直一直走下去,我早就知道的。”“但是我现在好累啊,我……”陆燃灰喉头一哽,闭上眼用力喘了口气。在云曳像是祈求又像是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轻轻说:“……我有点玩不起了。”这句话像是把诛心的刀,深深刺痛了云曳。大少爷红着眼睛,窄小的车内空间里,活像只几欲发狂的困兽,浑身气息残暴得像是要撕碎什么。他抖着嗓子,像是抓住溺水浮木那样,再次死死攥住陆燃灰的手:“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已经彻底改了,我现在是真心的?你要是生气,直接打我,往死里打,打到让你消气还不行吗,别……”别不要我。一片混乱中,礼物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翻在地,没盖严实的盖子也掀开来。那把钥匙孤零零滚到地上,最后还是没有送出去。连同着寄托其上、姗姗来迟的心意——终于被人弃若敝履地抛下了。-“——彻底分了?”“嗯,彻底分了。”苏展抽出根烟,顿了顿,头也不抬地提醒:“千万别当着他的面提。”魏巡一张胖圆脸上满是冷汗,视线往后一瞟又迅速收回,怂唧唧地悄声道:“我哪里敢啊……那现在怎么办?他刚出院没多久,总不能就这么任由着他……”苏展的内心也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点燃后狠狠抽了口烟,沧桑道:“那你能怎么办?现在伯母都管不了他,除非捅到老爷子那里去,是想让曳哥死得更快?”魏巡不吭声了,脸上一片苦大仇深,心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果然爱情像是毒药,他们这种庸俗的富二代,还是老老实实花钱买服务吧。在他们两个身后,酒瓶子横七竖八躺了一桌,狼藉的桌上,一道消瘦的人影趴在那里,脸深深埋进臂弯,像是已经彻底醉死过去。窗外夜景繁华,遍地灯红酒绿,寸土寸金。这座城市的夜晚是有钱人的天堂,而有钱人中的有钱人却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影子孤零零拉出好长一道,说不出的落魄潦倒。苏展已经很心机地把所有高度酒全都撤掉了,但架不住云曳太想灌醉自己,低度数的酒喝多了,照样还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苏二少当然知道,让他这么喝下去迟早出事;但关键在于,苏展本人非常的心虚和理亏,完全不敢去夺云曳的酒瓶子。毕竟如果不是他当时突发奇想,提出了那个让几人后悔至今的整蛊计划,云曳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落魄狼狈的模样。他喜欢男人也好,继续恐同也罢,不管怎么说,都不会闹到遍地鸡毛,收不了场的地步。正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当口,苏展手机突然响了,打电话的是跑腿小哥:“您好,您买的醒酒药到了!”苏展懒得下去,直接让侍应生取了回来。看见那熟悉的药瓶包装,他略一晃神,冷不丁回想起,自己好像在很久以前,也让陆燃灰帮忙来给云曳送过醒酒药。也正是因为那次送药,让他看出了陆燃灰居心不良的意图。像是揪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把柄,正愁闲得无聊的富二代摩拳擦掌,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来为自己夸张的恶作剧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分外不是滋味。等烟头烫到了手,苏展才如梦初醒,狼狈地抹了把脸,打算把云曳叫起来吃药。但是他再次低估了让大少爷听话的难度:尽管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云曳的潜意识还是拒不配合,排斥任何人的靠近。虽然他这两天又瘦了,但上半身骨架和肌肉的重量实打实摆在那里,不是弱鸡苏展可以应付的。苏二少面红脖子粗地折腾了半天,最后喘着粗气选择放弃,让魏巡也过来帮忙,强行把人架到沙发上。然后在灌药时又犯了难。面对死活不肯松开牙关的云曳,苏展简直快要抓狂——他妈的,所以当时陆燃灰是怎么轻轻松松让云曳把药吃完的?!想到陆燃灰,他灵机一动,在云曳耳边道:“曳哥你张张嘴,不然陆燃灰没法喂你吃药啊!”重复两遍,云曳眼睫颤动,竟然真的微微张开了口,一幅乖乖等人投喂的模样。苏展看着判若两人的大少爷:心情怎一个复杂了得。他眼疾手快地把药喂完,重重松了口气,只觉得从没这么心累过。魏巡也累得不行,坐在一旁歇了会儿,肚子里馋虫又开始作乱,出门去吃点宵夜,留下苏展一个人看着云曳。苏展犹豫着要不要给云夫人报备,刚刚摸出手机,眼前骤然笼罩下一团阴影。他一惊,抬起头来,发现是大少爷站到了自己面前。苏展很惊讶,心道那醒酒药的药效那么强吗:“曳哥你醒了,胃里还难受吗?”云曳半边脸拢在深邃的阴影里,神情冷冽如冰,半眯着凤眼,居高临下地盯着苏展,似乎在辨认他是谁。片刻后,似乎终于认出了苏展,冷不丁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冷冰冰道:“陆燃灰呢。”苏展:……?大少爷揪着苏展领子把他提起,很难想象一个喝醉的人哪来这么大力气,咬牙切齿问:“你把陆燃灰藏到哪里去了?!”被小鸡仔一样拎起来的苏展:得,原来根本没醒酒,只是被陆燃灰的名字激活了,搁这儿撒酒疯呢。他心里直叫苦,自己从哪里给大少爷变出一个陆燃灰来,只能擦着冷汗奋力想出一个借口:“曳哥曳哥你放我下来!我没藏他,真的,是陆燃灰刚刚给你喂完药就回去了!”没想到云曳越发暴怒:“你是白痴吗,谁让你放他走的!”喝醉的大少爷蛮不讲理:“我还没和他说上话,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背着我和他多说几句话?!”苏展快疯了:“我他妈有精神病才和你抢男人啊,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谁跟你一样就吊死在陆燃灰这棵歪脖子树上了!”结果云曳吼得比他还大声:“你他妈再说他一句坏话试试!”苏展:毁灭吧,这个世界!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这么在乎,那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再回来不就行了!”这话却像是戳到了云曳的心。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松了手,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种不知身处何处的茫然脆弱,小声道:“他……他把我拉黑了,我联系不上他呀。”苏展:“……”见不得云曳这副表情,他立刻就心软了。唉,说来说去也是自己造的孽。苏展忍痛贡献出了自己的手机,心里门儿清——恐怕过了今晚,自己也要在陆燃灰的黑名单里了。这下子云曳也不吵也不闹了,珍而重之地捧着这台手机,像是捧着神圣庄严的宝贝。他一脸严肃,聚精会神地按了半天,在拨错了十多次之后,终于成功把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给拨对了。磨人的嘟嘟声响起,苏展捏了把汗,心中暗暗祈祷陆燃灰给自己个面子,好歹接一下电话吧,不然云曳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终于,电话被接通了。熟悉的声音传来,温柔而疏离,却让大少爷瞬间红了眼圈:“苏少,你找我有事吗。”云曳呼吸立刻重了,几乎是贪婪地捕捉着所有动静。电话那头的人一直不说话,只有古怪而粗重的呼吸声,燃灰很快意识到,电话那头大概率并非苏展。叹了口气,他淡定道:“云少。”这个称呼刻意疏远,云曳胸膛起伏一瞬,还是不说话,专心致志地举着手机听。见他不开口,燃灰也懒得再说什么,刚打算把电话挂了,却被云曳敏锐地察觉:“不许挂!”云曳虽然喝醉了,还是一等一的鸡贼:“你要是挂了,我就去买一百张电话卡,轮着给你打。”燃灰:“……”幼不幼稚。他也听出来了,男主又在买醉糟蹋自己的胃,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和醉鬼计较:“云少,你有事?”云曳头晕目眩,看人都是重影的,扶着墙慢慢坐下,严肃道:“我要和你谈谈分手的事。”燃灰:“我不是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我累了,没那个胆子继续和你玩。”云曳把手机死死贴住自己的耳朵,闻言很硬气地冷笑一声:“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复合了?”苏展眼珠子差点瞪下来:“?”燃灰也惊了,男主这么有骨气的吗,那还打什么电话。云曳语气笃定,他垂着眼,自认为逻辑清晰地说颠三倒四的话:“像你这样的男人一抓一大把,我招招手就能叫来十个八个,一点也不稀罕。而且明明是你喜欢我的时间更长,我只是看你太可怜才答应你,真的要分手?随你的便吧,但我要提前警告你,错过我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知不知道?和你分了我是一点遗憾都没有,但是我劝你最好考虑清楚,要是真的分了,我可是不会再给你机会复合,等到时候你后悔了,还要重新追我好几个月,我才会考虑重新接受你的,明白吗?”苏展默默捂住了脸,内心祈祷云曳等酒醒了之后不会记得自己这段黑历史。燃灰:“……”他默默听着大少爷翻来覆去地说“你最好考虑清楚”,心里有点犯愁,觉得自己是不是逼云曳太狠了,看给孩子害的,好像妄想症都出来了。喝醉了还这么嘴硬,天上地下也是独一份。云曳说得口干舌燥,电话那头却还是久久沉默,他终于藏不住内心的焦急,指尖掐出血来,咬着牙道:“陆燃灰,你说话!”燃灰叹了口气,斩钉截铁地说:“云少,是我配不上你。”这次换成大少爷沉默了。燃灰倒也没挂电话,耐心等着,听见那边的呼吸声越发急促。良久,一声压抑到变了调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来:“我……”云曳竭力睁大通红的眼,抬头看向天花板,颤抖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我知道错了,我……我都能改啊,我他妈改还不行吗……”说完这句话,大少爷彻底破防,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把自己在沙发上用力蜷缩成一团,竭力呼吸,仿佛这样就可以抵御延绵汹涌的心痛:“哪有你这样,直接就判人死刑,一点回转余地都没有的……”“我好难受,我胃好疼啊……你什么时候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