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明德高中, 实时播报。】【恭喜玩家发现新规则二十七:玩家身处宿舍时,会不定期停止供电。黑暗中的怪物伺机而动,请尽力存活。】【当前游戏剩余玩家:86人,请继续探索, 祝您游戏愉快。】浴室灯光惨白, 被安在墙上的花洒往下缓慢滴水,在地面上蜿蜒的血液中溅落出一片水花, 每一声都仿佛砸在人心里。光源重新恢复正常, 躲在阴影中石油一样漆黑的怪物慢吞吞缩回原位, 仿佛从未出现,只剩下浴室里的遍地狼藉。好半晌, 这些死不瞑目堆叠成罗汉的尸体突然一动。谭暄从底下万分艰难地挣扎出个脑袋,目光谨慎地扫过地面,终于彻底确定,那个怪物是彻底离开了。又是一场死里逃生,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隐藏用的尸堆下爬出来, 瘫软地半靠在隔板上,边喘气, 边慢慢抹去脸上的污血。这里环境实在是差到极点, 但谭暄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还能活着就好。目光落在那些死去的玩家身上, 最近处那个脑袋被拧断的男人他还有印象,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成了玩家也是一样的让人恶心, 甚至因为不受道德束缚变本加厉。人渣自然是死有余辜, 谭暄并不同情。但连这种遗千年的祸害都阴沟里翻了船, 自己又能在这鬼地方活几天呢。这个念头一冒, 负面情绪顿时难以压抑,仿佛决堤。有一瞬间,谭暄甚至想躺平摆烂,干脆就在这个副本里被怪物杀死,变成一滩烂泥算了。起码这样什么都不用想,抛开一切负担,倒能痛痛快快地死个干脆。但他很快警惕,意识到这种想法正是逃生游戏喜闻乐见的。玩家越是在无穷无尽的绝望和压抑中挣扎,游戏便越能从中汲取养分,滋养壮大。重重抽了自己一耳光,谭暄强打起精神,心道不行,他要努力挣扎到最后一刻!无论如何,也要薅到逃生游戏的羊毛!给自己打足鸡血,趁着还有所剩无几的洗澡时间,谭暄迅速冲了个澡,就打算回到寝室里养精蓄锐。毕竟逃生游戏的夜晚才是最恐怖的,绝对会整幺蛾子。这么想着,谭暄端着盆匆匆走过楼梯间。几秒后,他倒退着走回来,满目狐疑地盯住楼梯间的入口。眼前这层通往三楼的楼梯干净得不像话,半丝血迹都没有。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分隔开两层楼,让这层楼梯变得焕然一新,和整个逃生游戏格格不入。谭暄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站在楼梯口满脸震惊,直到走廊里的声控灯灭掉才恍然惊醒。他不敢再久留,转身匆匆离开,只暗暗记下了这处异样。与此同时,三楼走廊尽头的宿舍门被人合拢。反锁上门,宋子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扑向燃灰,身后虚幻的尾巴仿佛摇出残影:“燃灰!”被一把抱了个满怀,这家伙体温是真的高,皮肤接触到的地方几乎着起火来。无意义但热情的亲亲一个接着一个,逮到哪里亲哪里。口水糊了满脸,燃灰勉强从铺天盖地的啄吻中偏过脸:“差不多得了啊,再亲我生气了。”威胁可耻但有用,宋子椰顿时松开手,湛蓝色眼珠照旧恋恋不舍盯住他的脸,努力且焦急地提醒:“你说过,回来随便的,说话不算数不可以!”燃灰自顾自绕过他把手里东西放下,语气淡定:“我就说话不算数,你能把我怎么样?”宋子椰:“……”这不讲道理的话对傻孩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茫然地睁着眼,高大健美的身躯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怜。偏偏他的中文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持反驳,急得团团转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能不算数,你不能做坏蛋啊!”燃灰不置可否,语气眼理所当然:“是你先耍小花招的,我说话不算数怎么了?”浴室里其他同学无声无息走得那么干净,肯定是男主搞的鬼,为的就是骗他签不平等条约。宋子椰顿时蔫了,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试图用这种卖惨的方式让燃灰回心转意。燃灰不理会他,放好洗浴用品,走到门边拿起锁看了看:“宿舍门能反锁?没有查寝吗。”得不到想要的关注,宋子椰蔫头耷脑,语气也很低落:“有,她不管我的。”可能这就是国际班的优待。燃灰哪里还不知道舍友把门反锁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想让外人打扰。回过头来,混血帅哥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双纯净的蓝眼珠显得格外可怜,让人很难狠下心来欺负他。和在浴室里的凶狠简直判若两人。刚刚的火气很难在对方故意的装乖神情里继续维持,僵持片刻,燃灰软化了神情,无奈地叹口气:“明天还要上课,不许再留痕迹。”宋子椰双眼顿时亮起,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扑上来。衣柜被成年男性的躯体压得哐哐作响,一只手摸索着攥紧边缘,才勉强固定住身形。柜门实在响得太厉害,燃灰总有种隔壁寝室待会儿就要过来敲门让他们小点声的错觉。好不容易逮到换气的机会,燃灰皱眉舔过越发残破的唇角,说好的不留痕迹呢:“别站着了,怪累的。”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宋子椰顿时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二话不说就带着燃灰转移阵地。两人寝的住宿环境很好,都是上床下桌,但燃灰却开始担心,这床待会儿塌了可怎么办。主要是宋子椰的动作幅度太大,床板响得厉害。幸好另一边是盥洗室,不用担心吵到其他人。互帮互助两把,本来觉得已经足够,可以睡觉了。但宋子椰却不满意,一边细细噬啃他的耳垂,一边从床底下摸出东西,讨好道:“我买来了,用用吧,用用吧?”燃灰本来已经开始犯困,但在看见那带着包装的小方块,顿时震惊地瞪大眼:“你从哪里搞来的!”宋子椰眨眨睫毛浓密的眼,无辜道:“我买的呀,还有油呢。”语气天真又直白,但手里东西却凶残得要命。这玩意妥妥违禁物品,要是被查寝的翻出来还了得……差点忘了,傻狗有特权。回过神来,燃灰一把拍开他手里的东西,起身回自己**:“不行,要适可而止。”宋子椰顿时急了,揽着腰不放他走,瘪着嘴试图让燃灰回心转意:“可是……”燃灰推开狗头:“没有可是,我累死了。”听见他喊累,宋子椰总算是不情不愿松了手。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澡相当于白洗。宋子椰殷勤地拎起暖壶兑好水,帮他俩擦干净,擦着擦着又开始蠢蠢欲动,被敲了脑袋才彻底死心。终于可以睡觉,燃灰回到自己的**,宋子椰恋恋不舍地扒在床沿上看着他,蓝眼珠深邃含情,小声说:“我好喜欢你呀。”被他这样看着,燃灰又心软两分,摸了一把茂密的黑卷发:“嗯,我知道。”宋子椰得寸进尺:“所以我们结婚,什么时候?”燃灰:“……”他面容顿时冷酷起来:“下辈子。”宋子椰:QAQ十二点,宿舍准时熄灯,陷入一片黑暗。宋子椰虽然粘人,但睡觉还是很规矩,互道晚安后,就老老实实睡到**,很快打起均匀的小呼噜。确定他已经睡熟,燃灰从**悄无声息坐起。当着宋子椰的面,很多事做不了,只能趁他睡着。手指摸索一圈,很快从床褥下取出一个封皮坚硬的小本子。这是燃灰以收拾东西为借口,从他的书桌夹缝里找到的,发现后就被不动声色藏进床边,宋子椰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被子蒙住脑袋,隐隐闷热,但完全可以忍耐。手机微弱的光线被密不透风遮挡住,燃灰聚精会神垂着眼,翻开牛皮本的第一页。不出意料,是他的日记本。日记本在无限流世界中,往往起到提供线索的作用,百试不厌。勉强辨认着狗爬字,燃灰一行行往下读。【……5月8日,我又看见了。【我很想阻止,但我害怕下一个就是我。对不起,对不起,就当我不存在吧。】【5月10日,徐慕来找我,说她看见我了。【她明明在笑,但是我冷汗出了满背。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要赶紧想办法。】【班上他们唯一不敢惹的就是言晔,我想我知道要怎么做了。】【言晔性格太冷,他不理我,还有其他人,我得想办法利用起来……】中间很长的一段时间空白,像是被人暴力撕去几页。燃灰皱眉,但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能说,给燃灰海王的身份牌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目光落到下一页日记,他顿时一怔。这天的日记没有具体日期,也许是记录者太过惶恐,只写了一个歪扭的“6”。狗爬字额外丑陋,好几个笔画都把纸给戳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画地写出来——【他死了。】【我看见了他的眼神,他好像在怪我为什么没救他。】【下一个就是我。】日记到这里就结束,后面全是空白。隔壁床的宋子椰似乎是翻了个身,呼噜声顿时一停。燃灰当机立断关上手机,在黑暗中屏住呼吸。等宋子椰含混不清地说了两句“还要”之类的呓语,又打起呼噜来,他才缓缓放松身形,把被子无声掀开,睁眼看向虚无的黑暗。日记里说得模糊不清,但燃灰经历过这么多副本,已经足够推断出大致走向。这个无限流副本的真相并不复杂,真正困难的大概是如何发现线索,以及从那地狱般的绘图中求生。一场校园霸凌,“燃灰”是个袖手旁观的懦弱者,做不到挺身而出,只选择想办法自保。而从日记半遮半掩的叙述方式推断,他的身份大概率是为其他玩家提供线索的NPC,这本日记就是他需要交出去的线索。但现在,燃灰和玩家几乎毫无交集,被男主的分身们看得很紧,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接触到真实的无限流外界,原因暂时不明朗。黑暗里,他若有所思地翻了个身。但如果要推进副本进度,那玩家必然要找到燃灰所在的空间寻找线索,这是不可避免的。……有点难办。但今天获得的消息已经足够多,剩下的还是等明天再说吧。这么想着,一直绷成弓弦的神经悄然松缓,疲倦的睡意如潮水般袭来。燃灰是真的累了,很快沉睡过去。深夜的宿舍悄无声息,走廊上隐隐有拖拽重物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无端显出几分诡异,两个人却毫无察觉。燃灰闭着眼,微微皱起眉,身体疲惫,睡得反而并不安稳。不知何时,门缝里有大片黑雾涌进来,无声无息铺满了整个地板。它似乎有自主意识,完全避开了宋子椰的位置,如同一尾蛇顺着燃灰的床尾攀爬而上,慢慢环住了他的脚踝。冰冷黏腻的触感席卷,燃灰在梦中不适地略一挣动,那黑雾被打散片刻,又变本加厉地环上来,并且一点点往上攀附过来。意识再次陷入昏沉,燃灰仿佛离开宿舍,回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地方。夕阳的余光洒落在走廊,场景莫名温馨,窗明几净,教室大门的门牌反着光。梦中所有的文字都看不真切,但燃灰隐约知道这是哪个班。他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但身体不受控制,只能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慢慢走近教室门。——然后亲眼目睹了门内暴行的上演。原来那个垃圾桶旁边的空位,是真的有人坐的。其他同学都不在,只有看不清面目的几个学生围绕在垃圾桶旁边的位置上,将里面的人团团围拢。从身形判断,大概是三男一女,正巧对上了白天里见到的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富二代。那些闲适的姿态,口中轻蔑的侮辱和嘲笑,以及手上毫不留情的殴打和推搡,让燃灰瞳孔放大。被针对的那个人看不清身形和面孔,只有一颗黑漆漆的脑袋被故意羞辱地推来搡去,始终垂着脸一言不发。只有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死死攥着笔,力道之大,笔芯已经深深戳进手掌,鲜红的血刺痛了燃灰双目。也许是兴致上来了,其中一个男生直接踹翻了垃圾桶,尚未处理的垃圾顿时倾倒在被欺凌者始终挺拔如一的后背上,遍地狼藉。燃灰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也感觉到强烈不适,“他”的身躯更是僵硬发冷,甚至隐隐发起抖来。下意识想逃离,但可能是受惊过度,此时脚下生根,完全挪动不了半分。似乎是冥冥中有所感应,那个被围绕在中间的男生猛然偏过脸,直勾勾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对上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燃灰脊背发凉,寒意顿时爬上天灵盖。-对逃生游戏的第一夜来说,今晚注定不平凡。宿舍门外,白天还算温和的保洁阿姨此时已经彻底变了模样,脸色青白,鬼气森森,臃肿的身材在行走时悄无声息。一根拖把被她拖在身后,随着行进拖出蜿蜒的血痕,偶尔磕碰到哪里,就会发出“咚”的一声响。新脑袋实在是太不好用,头发短了些,拖起地来很不方便。但这里毕竟是男生宿舍,想找到头发长些的脑袋难如登天,只能寄希望于找到称心如意的替代品。保洁阿姨不满意地摇头,一步步走在宿舍楼看不到尽头的回廊上,继续寻找称心如意的拖把头。每经过一间宿舍,她都会停驻脚步,侧耳趴到门上,仔细倾听。一旦惊恐中的玩家发出异响,不管声音有多小,那双耳朵都会无比敏锐地捕捉到,宿舍门立刻彻底失去应有的阻挡效果,被毫不留情砸破。几秒之后,拖把头就换上了一个新的。但玩家也不是傻子,除了最开始几个倒霉蛋,后面再也没人敢发出动静。找不到合适的拖把头,保洁难免暴躁,脚步也重起来。一路搜寻,她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三楼的尽头。熟练地侧耳趴到宿舍门上,可以清晰听见门里传来的细微响动,保洁那张肿胀青白的脸顿时焕发出喜悦的神采。她二话不说就要破门而入,拳头砸到门上的前一秒,目光冷不丁被门缝里翻涌的黑雾吸引了注意。这盘桓的黑色雾气像是某种危险的警告,一时间,保洁有些畏惧似的犹豫了。但身为怪物,她的脑子不怎么好使,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忍耐住**,再次伸手想打开门,只是明显谨慎了很多。雾气却不管怪物谨慎与否,在那手指碰到门的一瞬间,顿时发出滋滋声,紧跟着从指尖开始消融,以恐怖的速度逐渐蔓延到整条手臂。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猛然后退,但半边身子已经被消融得差不多,露出里头腐烂的内脏和肋骨。她却仍然没死,狰狞的脸上流露出恐惧神色,再也不敢犹豫半分,头也不回地转身逃跑,差点连人头拖把都忘了带。宿舍内,燃灰因为门外的噪音略皱起眉,但很快又被迫再次陷入沉睡。如果有人能看见此时318内的情况,恐怕会震惊到失语。宿舍里有两张床,但其中一张已经完全被浓重的深黑雾气包裹起来,半丝光都透不进去。黑雾深处,最浓郁的黑暗化成个隐隐约约的人形,严丝合缝地覆盖在无知无觉的身体表面,不放过任何一寸皮肤。燃灰仿佛困入深深的梦魇之中,想清醒,却完全无法挣脱。他紧闭着眼,眼球不安地颤动着,在半梦半醒间挣扎。黑雾痴迷地在他身体上缓缓流动,伸出一片类似于舌尖的黑雾,爱怜舔舐着他的眼皮,又从下巴舔到眉心。像是安抚,又像是掠夺。谷欠望被轻而易举撩起,燃灰完全无力反抗,唇齿也被不容拒绝地入侵,在梦境中被迫裹挟进汹涌的洪流。这一晚再没有其他东西打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黑雾又和来时一样悄然退去。宿舍窗户透进熹微晨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闹钟铃声响起,燃灰勉强睁开眼,视线好久才慢慢聚焦。身躯沉重,脑袋也晕,腰酸背疼,像是没休息好。他慢慢直起身,捂住头,隐约记得自己昨晚做了梦,但具体梦见什么,却半点记忆都没有。无限流游戏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疲惫,傻子都知道肯定有猫腻。宋子椰也醒了,打着哈欠坐起来,顶着一头乱发,朝气蓬勃地凑近和燃灰打招呼:“燃灰,早上好!”燃灰看着他,冷不丁问:“昨晚你睡得怎么样?”宋子椰眨巴着蓝眼睛,活力满满:“很好啊,怎么啦?”目光落到自己的脚踝上,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一圈红痕。燃灰若有所思:“……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