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火

尽管灵契师参与了这个国家的建立，但由于灵契师的力量太过超出现实，普通人是不清楚灵契师的，只有国家上级部门知晓灵契师的存在，并且会为灵契师提供现实世界的职位，灵契师的身份也是国家机密。其他国家的情报部门对灵契师的存在略有所知，他们一直猜测华国有一个神秘的非凡组织，但不知道灵契师的真实力量。由于保密政策，云曦光等年轻的预备灵契师都要上学，不仅要学习灵契师相关的历史、灵兽常识、契约秘法等知识，还要学习现实世界的知识，文法理学外语样样都要精通。一个优秀的灵契师，往往潜藏在国家各个重要的岗位中，有些甚至会作为大使跟随外交队伍前往其他国家，必须是个全才。云曦光目前就是个学生，就读于华夏烛照私立学院。这个学校在学信系统中是有备案的，在普通人的观念中，烛照学院是全国顶级学府。它每年只招收20名学生，从小学直升大学，每一位毕业生都会成为社会精英、政府要员，毕业便有研究生学历，孩子们要是考上这所学校，家长们一辈子都不用担心了。而烛照私立学院只有一次考试，便是学生们18岁高三这年惊蛰日的考试。通过考试，学生就会直升大学，直接分配就业。若无法通过考试，则是参加当年的高考，考入普通大学，自此无缘于灵契师。这一日正是惊蛰，是这一届学生们至关重要的一天，决定了他们将来是否能够成为灵契师。烛照私立学院背靠两仪山，两仪山则是上古灵兽们栖息之地。根据云契留下的手书可知，人类历史第一个王朝建立开始，灵兽们便逐渐消失，它们最终行动轨迹均指向几个名山大川，两仪山便是其中之一。自从第一只灵兽夔牛苏醒后，每年两仪山都会陆陆续续苏醒一些灵兽。最初，这些灵兽大都是刚苏醒便被法则清洗，于天火中化为灰烬，不会对这个世界的规则造成危害。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法则之力渐弱，一些强悍的灵兽能够撑过天火的焚烧，逍遥于世间。有些灵兽生性残暴，伤害了不少生灵，由灵契师们出手铲除。还有些灵兽性格狡猾，隐藏在人海中，与一些心术不正的人类结契，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至今仍在暗中活跃着。因此，国家安全部门、刑侦部门中，也都要配备起码一名灵契师，来应对与灵兽有关系的案件。为了防止几大灵山中出现更多的灵兽为祸世间，几所灵契学院围绕着灵山建立，以烛照和幽荧两所学院为首。灵兽苏醒时会遭遇天火袭击，即便撑过去也会变得极为虚弱，这时是与其结契的最佳时机。因此每年的惊蛰日派学生上山与灵兽结契，既可以防止灵兽作乱，又能培养新的灵契师，还可以验证学生们的资质，考核他们是否有成为一名优秀的灵契师的心志、力量和机遇。云曦光、云行烈、齐柳等学生今日上山，就是为了寻找与自己有缘的灵兽结契。而失去眉心契根的云曦光，早在惊蛰日前就被学院师长们默认为不合格，上山之前，就有老师找他谈话，劝他不要上山，他的文化课成绩不错，可以直接准备考试。老师还劝云曦光，他虽然无法成为灵契师，但因是灵契师的知情人，只要考上好大学，完全可以定向安排到和灵契师相关的岗位，加上他背后有云家的资源，若是从政，日后的发展未必比灵契师差，没必要在惊蛰日冒险上山。毕竟，惊蛰日的两仪山并不是安全之地。天火、苏醒的暴虐灵兽，哪一个都是足以要命的危机。其他学生有眉心契根，只要和灵兽结契，就能借用灵兽之力，安全离开两仪山。云曦光是个半废人，无法收服灵兽的他，很有可能被灵兽与天火之战波及，死在山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云曦光都不该上山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云曦光拒绝了老师的建议，仍旧选择上山。他对外的解释是想要尝试通过情感沟通与灵兽建立联系，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但实际上，云曦光此番上山是另有目的的。想到这里，云曦光脸色微沉，眼中闪过一抹金色流光。旋即他垂下眼，掩盖住这道光。他上山的目标根本不是灵兽，而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至于小灵鸟，却是意外之喜。想到这里，云曦光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抬手轻轻蹭蹭小灵鸟软软的热乎乎的身体。他这次已经做好了双手空空的心理准备，也在筹备接下来的高考。即便无法成为灵契师，他也可以从事灵契师相关的职位，一样能够达成他的目的。不过现在，他有了契约灵兽，似乎可以成为一名废材灵契师了。云曦光下山时权衡了利弊，认为想要达到目的，上策是成为最顶级的灵契师，积极参与灵兽相关的重要工作，进而查出父母的真正死因；中策是处理灵契师相关的后勤工作，也就是老师劝他选择的职业，一样能够参与灵兽事件，还有权限查阅更多的机密资料；下策……甚至是下下策，才是成为一名废材灵契师。废材灵契师往往会被分到辅助岗位，无法直接参与灵兽事件，也没有权限查阅资料，只能顶着一个灵契师的头衔，混吃等死一辈子。最差的选择啊……云曦光轻碰指肚，小灵鸟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感受着颈窝处的温度，云曦光冷了很久的心升起了一种极致柔软的情感。这只小灵鸟离开他大概活不久，这只小灵鸟需要他的照顾，这只小灵鸟能够给予他许久未见的人性温度。云曦光尝过从高处落下的滋味，明白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他对任何事物都有天然的防备心。就算他眉心契根未毁，他也未必能够接受一个强大的灵兽了。唯有这样幼小可爱毫无危害性的生灵，才能走入他的内心，被他所接纳。他渴望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为此，就算是最差的选择，云曦光也认了。云曦光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即便走上最差的道路，他也绝对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目的。想到这里，云曦光眼中金色流光更盛，他不由抓紧自己的手臂，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似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他的皮肤发烫，体温远远超过普通人类，此时若是有人将一根易燃的干枯树枝放在他身侧，这根树枝只怕会瞬间燃烧起来。毕竟此刻云曦光体内，藏着一缕天火。这缕天火，也是云曦光上山的目的。父母死后这十年内，云曦光一直在调查父母的死因，确定他们全家的遇难与灵兽息息相关。他无法成为灵契师，没有力量与邪恶的灵兽或者灵契师抗衡，但他必须拥有战胜对方的力量。而又有什么力量，比世界法则降下的可以焚烧一切的天火强大？这是灵兽及灵契师们的天敌。这十年中，云曦光忍着云家人的奚落欺凌，硬是留在云家和烛照学院，就是为了查阅云家和学院的相关典籍，寻找和天火有关的信息。先祖云契的手书中，曾记载着一件事，云契与夔牛结契后，天火并未立刻消失，而是在他们身上燃烧了一会儿才消失。这个过程中，云契没有被焚烧的感觉，夔牛依旧很痛苦。但在结契之前，云契也曾被天火烧伤，手臂上有一道红色的伤疤，形状宛若火焰。因此，云契推断，天火可能会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不会伤害人类，但依旧能重伤灵兽。云契这份手书有很多人看过，不少人妄图掌控天火之力，在结契的瞬间试图收服天火，却都以失败告终。有控火的灵契师在其他人结契时操纵暂时不伤人的天火，被反噬烧成灰烬；有人研制了吸收天火的机器，希望利用这股庞大的能量，可是耗尽人力物力，好不容易捕捉到一缕天火，带回去之后，整个实验基地都被烧毁了。云曦光的父母也曾参与过这项实验，却没有留下丝毫实验记录，只有一本实验期间的日记，被人研究过无数次，记载的都是实验中的琐碎小事，比如今天吃了什么菜，比如几天没和爱人见面了，比如最近熬夜次数增加，头发掉得很厉害。他们的实验日记就摆在云家藏书馆最不起眼的角落，基本没人翻看。唯有云曦光十年间翻阅无数次，记住里面每个字。他永远记得母亲的临终遗言。那时母亲满是鲜血地将他护在身上，生命消散前露出最后的笑容，对他说道：“还记得我们以前玩的缺字游戏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懂妈妈的意思，对吗？”他的父母在他学习语言时，曾玩过一种缺字游戏。例如他父母会对他说：“今天晚上我吃了骨，这句话里缺了哪个字呀？”小云曦光略一思索，便激灵地说道：“是‘排’字，今天晚上我吃了排骨。”云曦光知道，这是父母临终前留给他的最后讯息。父母的实验日记所缺少的字极为隐秘，想要找到这些缺字，不仅要精读每句话，还要了解他父母的口癖。例如他父亲说话一板一眼，语序从来不乱，也不会因为口语化简约用句。日记中有一句话是“今日，天很好，阳光明媚”，其他人看到，只会认为这是一句普通的口语化用法，但云曦光能看出来，他父亲即便写日记，也不会写“天很好”，一定会写“天气很好”。通过这些线索，他又从“搬到了新卧室，这很热”中，判断这句话应该是“这里很热”，从中找出缺少的“里”字。这些缺字极其隐秘，云曦光当时才不过八岁，也很难找全。他先确定了可能缺少的字，随后用了七年时间，不断重读日记，回忆父母的说话方式，终于查缺补漏，删除多余的字，从父母的两本日记中，解读出九本书的名字，每本书后面都有一个数字。这九本书都是云家和烛照学院的常用书籍，很容易借到，他的父母也曾借阅过这九本书。只不过他父母爱读书，曾借阅过上千本书，这九本书藏于其中，没有线索根本无从寻觅。云曦光找到这九本书，按照书名后的数字所指，在每本书中分别得到一个字。这九个字是：心血落，天火留，灵兽谱。云曦光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父母之死，正是因为这九个字。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足以撼动整个灵契师界的秘密，才被人杀害。表面上他们是车祸身亡，但云曦光永远记得，父母死去的那个夜晚，天空中乌云密布，云中仿佛穿梭着一条纯黑色的巨蛇，蛇身长达数公里，乌云内隐隐有鳞光闪烁，极为可怖。随后风雨雷电齐下，天空落下巨石，年幼的云曦光感觉眉心一跳一跳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进去般。他父母的灵兽全部现身，迎着天空飞了上去。而他母亲当机立断地从肩胛骨中抽出一根冰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云曦光眉心，刺穿了他的眉心契根。是的，他的契根不是车祸受伤被毁，而是他母亲亲手毁掉的。但云曦光知道，这是为了他好。当时他的眉心阴冷，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钻进他的大脑中，直到契根被毁，这种感觉才停了下来。母亲性格果决，出手干脆利落，在转瞬间做出了选择，保住云曦光的命，并留下了遗言，为他留下一缕生机。云曦光反复揣摩这九个字，最终下定决心，在本次惊蛰日考试中冒险一搏，尝试收服天火。遇到小灵鸟之前，他曾路过一个被天火烧得只剩残躯的灵兽。天火是法则的代行者，可规避世间所有窥探，有天火之处，除非肉眼所见，任何一种手段、科技、能力都无法查探这里的情况。趁着四下无人，云曦光掏出匕首，解开衣扣，在胸前狠狠刺了一刀。他双手沾满胸腔血，对着天火伸出手，成功地将那簇天火捧起，放入胸腔之内。天火融于血，没入云曦光胸口，痛彻心扉的焚烧感通过血液传递至四肢百骸，云曦光吭都没吭一声，只是双臂抱胸，蜷缩在山隘间，忍耐着这一切。等天火随着血液走遍全身后，云曦光痛苦稍减，后心处出现一道宛若翅膀状的火红色伤痕，一直蔓延到腰际。天火则化作金色流光，时不时在他眼底闪烁。他终于成功收服了一簇天火，即便他不是灵契师，也拥有了与灵兽一战的力量。做完这一切后，虚弱的云曦光向山下走去。可他身上太疼了，一时迷失了方向，不仅没走向山下，反倒走入两仪山最深处，也机缘巧合地遇到了被欺负的小灵鸟。出手救下小灵鸟时，云曦光极其虚弱，不过是强撑着罢了。云行烈若是敢上前一步，便能立刻发觉云曦光只是强弩之末。不过他没有那个胆子。当他托起小灵鸟时，云曦光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这才有力气辨别方向下山。路上天火时不时在他血脉中翻涌，这也是云曦光用了七个小时还没能走到山脚的原因。此刻天火再度翻涌，且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猛烈，云曦光不敢碰任何物品，只能狠狠抓住手臂，忍耐着这个痛苦。这时，他放在胸前衣袋里的小绒毛微微发光，一道温度更高却并不伤人的灵气从衣袋里传到云曦光体内。云曦光身上瞬间不疼了，体温也降了下来。他甚至产生一种感觉，这簇天火似乎被什么镇压了下来，终于肯安分，被他所收服。云曦光摸摸胸口，仿佛刚才那种痛苦只是错觉。云曦光没有将这个变化和那片小绒毛联系在一起，他左思右想，最终推测这大概是天火最后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反扑，只要撑了过去，就可以彻底收服天火。他微微松口气，抬头向远方望去，看见集合点的灯光已经离自己不远了。“我带你回家。”云曦光对小灵鸟说。而此刻，熟睡中的池穹，正做着一个爪子扒拉天火球玩的快乐梦境。天火球是他幼年时期的玩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