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元酌兮终于有了些符合他外表的幼稚, 双眼明亮,认真望着讲故事的叶知棠,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估计现在已经在快速摇晃了。“那你抱了吗?”叶知棠一顿,目光复杂地望向元酌兮, 虽然她的视线停在了元酌兮身上, 可她的神情却好似在透过元酌兮, 看着另一个人——另一个,和现在的元酌兮一样, 没有任何痛楚, 保留着童心, 对未来抱有天真幻想的那位女孩。好一会,叶知棠苦笑一声, 摇了摇头,用手捂住脸, 自责地痛哭起来:“对不起......我欠她一个拥抱,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最后会变成那样的......”【如果】, 是一个非常虚假的词, 人生中有太多次【如果】。每当有一个无可挽回, 而自己又格外后悔的事发生,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自责和愧疚就会如同潮水一般压垮当事人, 在不断的良心谴责下,说出那句可笑可悲的:如果当时......叶知棠应该是后悔的, 但她没有说出这句如果。这种假设根本就该改变不了什么, 逝者已矣,生者无用。赵立农和肖宇在听到这的时候, 都保持了沉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弥漫在众人之间。只有元酌兮不太理解这种感受,他哦了一声,歪头问道:“就因为没有拥抱,你杀了她?为什么,你讨厌她?”对于元酌兮这种说辞,叶知棠只是笑笑,没有生气,到现在,她也看得出来,这位高中生的脑回路,是真的非常直白简单,他这么问,是因为他真的觉得只是一个拥抱的问题。不过,叶知棠再一次纠正了元酌兮的说辞:“我没有杀江纾慧。”...“学姐,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听到江纾慧的这句话,叶知棠有些疑惑,可能是由于女生的第六感,她感觉到江纾慧的情绪有些不对。但江纾慧看上去非常正常,就好像她说出这句话,也是心血**而已。叶知棠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放下手中的调色盘:“纾慧,你怎么突然会这样想?是今天遇见什么事情不开心了吗?有关考试?”江纾慧嘴角带着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固执地望着叶知棠,重复着能不能抱她一下。一直在画室准备比赛的叶知棠,为了琢磨比赛的事,已经忙得脑子要炸了,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一一顺着江纾慧。出于关心,她询问江纾慧到底怎么了,如果江纾慧就此说明自己的难处,她很乐意当一个倾听者。可江纾慧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固执地想要叶知棠抱她一下。在叶知棠看来,江纾慧这是在故意捣乱了。“你到底怎么了?不要闹了行不行,我很忙,这场比赛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已经头要炸了,纾慧,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来闹我?”“你如果累了的话,就先回家休息吧,好吗?”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叶知棠也没有对江纾慧大吼大叫,而是耐着性子,忍着烦躁,用平淡温和的语气对江纾慧说道。江纾慧沉默了,不再继续重复那句让叶知棠感到烦躁的话。见江纾慧终于安静了一些,叶知棠也转回了头,重新拿起调色盘,开始配色,为比赛的设计稿进行再一次的修改。她以为江纾慧在看一阵子后,就会自己回去,毕竟画室中并没有什么可以提供江纾慧玩闹的东西。就算江纾慧真的要等,估计也会在手机没电后,选择离开。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叶知棠没有回头看过一次。也不知道对着画板画了多久,叶知棠的颈部和手腕都有些酸了,她放下调色盘,活动了一下手腕,同时也站起身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按住颈部,开始缓慢揉捏酸疼的部位。为了省电,叶知棠只开了她这个角落的灯。等她站起来想要稍微走动一下的时候,一转头却发现一个人影还站在阴影之中。由于天色已晚,周围的灯都已经关了,原本还有些余光的地方,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而江纾慧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吓人。叶知棠意料之中地被吓了一跳,她尖叫一声,等看清了这个身影是江纾慧后,才用手拍着自己胸口,后怕地抱怨:“纾慧?你还在这啊,怎么不开灯,不是有凳子吗,怎么不坐着,吓我一跳。”江纾慧黑暗中的身影动了动,她将一缕滑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学姐,你忙完了吗?”“还没,不是和你说了,我今晚估计要通宵吗?你累了吗?累了的话,先回去吧。”江纾慧声音低沉:“我不想回去。”叶知棠不知道江纾慧是想做什么,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走过去开了画室的灯,又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两杯水,放了一杯在江纾慧身边的桌子上,再一次问道:“纾慧,你是有什么想和我说吗?是不是阿姨又跟你打电话了?”江纾慧咬住下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握紧自己的手,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用力挤压着掌心,硬生生在掌心中留下红痕,她似乎鼓起了勇气,突然开口:“学姐,你可以和我结婚吗?”“啪嗒。”叶知棠喝水的动作被江纾慧的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瞳孔微震之下,她居然没有握紧水杯,让水杯从手中脱落下去,将里面的水全部泼洒出去,还有些许迸溅出来,打湿了叶知棠和江纾慧的脚背。水珠溅到叶知棠的小腿上,她哑然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此刻有些不太敢看江纾慧的眼神。叶知棠侧过头去,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羞愤有不解,有震惊也有慌张,在江纾慧执着热烈的目光下,叶知棠突然觉得有一把火,从脚跟往上而起,正在灼烧她的神志。“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叶知棠往旁边走了几步,离得江纾慧远了一些,仿佛这样,她就可以清爽一些,可金边如此,她身上的滚烫还是只增不减。江纾慧踩过水杯,走向叶知棠,恢复到刚才一般的距离,她的目光非常认真,隐约间还带有几分不可忽视的祈求和疯狂:“知棠,你可以娶我吗?叶知棠真是要被逼疯了,她加大声音反驳:“你疯了?!江纾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对你我都不负责的话!”“你该好好冷静冷静,纾慧。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吗?”叶知棠觉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且这份笑话,很有可能会把她自己烧个干净,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让自己的大脑继续运转,甚至还反过来劝说江纾慧。她知道今天是江纾慧拿考研成绩单的日子,江纾慧为了这场考试付出了非常多的心血,坚持了很久。这不是江纾慧第一次考研,她这次很可能又失败了。在这种情况下,江纾慧想要得到一些安慰,会下意识地寻找周围的人,所以才会脑子冲动,说出这样的话。只要江纾慧冷静下来,一切都会好的。对,是这样。叶知棠在心底不停地说服自己,努力用和平常一样的温和语气,对江纾慧进行开导。但江纾慧没有听,她再次走向前两步,将自己的距离离叶知棠更近,她几乎快要哭出来,双眼通红,语气也变得短促起来:“知棠,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叶知棠现在根本不敢离江纾慧这么近,她在江纾慧上前时,就侧过身子,绕过了江纾慧,快步走向门口,呼吸也因为江纾慧一系列的举动,加重起来:“纾慧,你现在脑子不清醒,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清醒!我没有冲动,也没有昏头,我在非常认真地跟你说话,是你!是你脑子不清醒!”“该清醒的不是我,是你啊!叶知棠!”“你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不敢承认!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承认你喜欢我,就这么让你抗拒吗!”“叶知棠,我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应该好好想想,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不清不楚,我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你连这个答案,都不愿意给我吗?”“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以直接拒绝,说你不愿意!而不是在这里,冷嘲热讽说我脑子不清醒。”江纾慧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杯水,用力摔在地上,没有歇斯底里的吼叫,却也加大了几分音量。画室是租来的,虽然附近没有什么人居住,装修也相对隔音,可叶知棠还是有一种被众人目视的愤然。双方也算是大吵了一番,等江纾慧扔完水杯后,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再继续说话。整个画室安静的可以听清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如此情景下,叶知棠生出一阵迫切的逃离心。她突然觉得江纾慧好可怕,突然觉得这样宛若相融的呼吸声好可怕。明明平时在家,她们也是这样亲密的生活,可是从什么开始,她们的呼吸居然已经密切到,几乎是密不可分的地步了?密密麻麻的刺痛在胸口浮现,叶知棠不敢再继续和江纾慧待在同一个房间内,匆忙走回放手机的位置,拿起手机,说了句‘“我去外面待一会,我们都冷静一下”后,就逃出了画室。按电梯的时候,叶知棠的手指都在颤抖,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在江纾慧对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跑。但她究竟在逃避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叶知棠没有想过,这一离开,居然是见江纾慧的最后一次,偏偏她们的最后一面,还如此不体面。...元酌兮若有所思地后仰些许,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眉毛皱起,紧抿双唇,淡金的双眼,似乎被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困住了,显得有些失焦。终于,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微启双唇,望向正呆看着鬼祟江纾慧的叶知棠,准备开口。在他的声音即将溢出喉间时,若水眼疾手快捂住了元酌兮的嘴,阻止这位脑子一根筋的小殿下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元酌兮瞪向若水,奋起准备解放自己的话语权,可是若水打定主意不让他开口,一时间,一鸟一熊猫焦灼在一起,谁也不让谁。也亏元酌兮性格好,不会跟若水计较。要不然,就凭若水这冒犯上司的举动,都够判她好几条罪名了。若水对着叶知棠尴尬微笑,再次变出一罐旺仔牛奶,打开后递给元酌兮,为了不让元酌兮继续追问,还专门逼音成线:“道君,你是要成大事的神,说太多话,会显得你很掉价,为了你的高大形象,还是不要说话,用眼神镇压的好。”小孩子一向都是很好哄的,脾气好的大熊猫也是很好哄的。听了若水的话,元酌兮立刻不挣扎了,还专门调整了一下坐姿,端正自己的腰板,淡下表情,一言不发。元酌兮长的特别标志,尤其是他先天神位,自带神明的威严。因此,当他面无表情,冷淡下来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的。当然,哪怕他是一本正经地喝旺仔牛奶。成功阻止了元酌兮开口,若水松了一口气。身为女性,她其实可以理解叶知棠的感受,但是身为妖祟,她也不懂叶知棠的想法。叶知棠讲故事的时候,一旁的鬼祟江纾慧也在逐渐靠近她,一根根血红的祟丝缠上叶知棠的身体,一人一鬼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江纾慧完全的靠在了叶知棠的后背上。两位女性,一位生者,一位逝者,一位嫌疑人,一位受害人。在祟丝的缠绕下,背靠背拥抱了。叶知棠现在看得见被祟丝缠绕,看上去有些骇人的江纾慧,但是在江纾慧将冰冷的后背,靠上她的背部时,她只是僵硬了一瞬间,并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对于叶知棠的这个举动,若水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微微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若水感觉得到,现在江纾慧的情绪像是被什么安抚到了,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为什么?是因为叶知棠讲的故事,让她回想起了自己是谁,开始有自己的思想了,不再被祟丝的怨恨操控了吗?若水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她用手指点了点合起的黑伞伞柄,主动打破沉默:“你说你没有杀江纾慧,但是江纾慧的尸体,确实是在画室中,被做成了石膏像,对此,你要怎么解释呢?”听到【石膏像】三个字,叶知棠扯了扯嘴角,居然在她情绪的极度复杂下,做出了一个半边笑,半边哭的弧度。叶知棠抬眼望向石膏像:“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不管我是不是杀害纾慧的凶手,我都......把她的尸体,做成了石膏像......”...叶知棠除了电梯门,但她并没有离开太远,她只是来到了楼下,靠着墙壁,坐在逃生通道的楼梯口中,把头抵在栏杆上,视线放空,开始整理脑海中混乱不堪的思绪。她坐的这个位置很巧妙,只要有人从电梯中出来,她都可以看见,但出电梯的人,却看不见她。她待在这,除了由于思绪混乱,走不了太远外,还因为她想看看江纾慧会不会离开,离开时情绪怎么样。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还是下意识地在担心江纾慧。意识到这一点,叶知棠猛然醒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抓乱头发,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冷静一些。无声抓狂了好一阵,叶知棠撑着额头,闭上眼沉默。这个时候她有些想抽烟。她其实烟瘾不大,也不怎么会抽烟,只是有的时候,她需要靠抽烟这个行为,来让自己找到一些清醒的感觉。在原地又坐了几分钟,叶知棠忽的站起身来,决定去买包烟。画室的选址是在一个办公楼中,附近虽然没有什么住户,不过还是有些便利店和烧烤店的。叶知棠在便利店中买了一包烟,在准备付款的时候,视线一扫,看到了货架上的水果糖。这款糖,是江纾慧最喜欢吃的一种。大概是因为孩子心性,每次江纾慧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就喜欢和她分享这种糖。其实这款糖真的好甜,对于叶知棠来说,有些发腻,是需要用苦咖啡中和的那种甜腻。发了一会呆,叶知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从货架上挑了一根包装成条状的糖,和烟一起付了款。把糖揣进口袋中,叶知棠拆开烟,取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当她准备点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买打火机了。脑袋放空,叶知棠苦笑一声,就这么干咬着烟,双手插兜,一步步往画室的方向走。手指摸到口袋中的糖,叶知棠用大拇指腹轻轻抚摸糖的轮廓,仿佛在透过这个动作,去实现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好一会,叶知棠站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将口袋中的烟和嘴中没有点燃的烟一并扔进垃圾桶内。江纾慧不喜欢烟味,她非常讨厌看到人抽烟,哪怕抽烟的那个人,是叶知棠。扔完烟,叶知棠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拆开了糖的包装,取下一颗糖,送入了口中。甜,太甜了。有些发腻,甚至发苦。在感知到糖味的那一瞬间,叶知棠努力忍受了三秒钟,最终还是抵不过生理反应,吐出了糖块。糖块离开口腔,却还是残留了无法忽略的甜腻,这份香齁的甜腻,终于让叶知棠的神志,恢复了些许。重新拢好头发,叶知棠把糖放回口袋,继续往画室走去。在按下电梯的那一刻,她抱有一丝幻想,江纾慧已经回去了。但其实没回去也没事,把糖给江纾慧,她们还可以好好聊聊,她会劝导江纾慧不要再胡思乱想的。叶知棠在心底做出了不下三种可能性,每一种她都做出了一个应对的措施。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推开画室门的时候,却看到了她重来没有,也绝对不会猜想的那个可能——画室的灯还保持着叶知棠离开时的模样,江纾慧也并没有离开从门口朝内看去,江纾慧正坐在叶知棠离开前画的那幅比赛草稿面前,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一动不动的。虽然是坐姿,但其实有些奇怪,江纾慧整个人的重心,隐约在向前倾。不过叶知棠经过了一晚上的混乱,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坐姿的问题。叶知棠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将想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等确认自己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时候,才从口袋中取出那条糖,握在手里,朝着江纾慧走去。“纾慧,我们谈谈好吗?”“你应该也冷静下来了,其实我们没必要吵架的,只是有些话,我们没有说明白,所以造成了误会。现在大家都冷静了,我们好好把话说明白,好吗?”“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糖,每次吃糖你都会很开心,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没有关系,你可以把一切都讲给我听,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叶知棠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江纾慧走去,她走到离江纾慧还有一步远的地方时,停了下来。她伸出握住糖的手,从背后绕到江纾慧的面前,将手掌摊开,露出三颗包裹在糖纸中的糖块。“纾慧,不要难过了,吃颗糖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好一会,江纾慧都没有理会的意思,不但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甚至连动作都没有改变一份。叶知棠身为美术生,也画过不少人像和静物,在画人像的时候,模特会因为肌肉的一些变化,而或多或少改变了一开始起型的姿势。江纾慧从进门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她进来,然后尝试对话,一开始没注意,仔细一想,叶知棠突然发现——江纾慧的动作居然一直没有变过!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叶知棠的鼻尖嗅到了铁锈般的刺鼻味道,其实这个气味很明显,但由于画室中颜料的气味混杂,旁边还堆了用来做石膏的石膏调配浆,导致叶知棠没有在第一时间闻到这气味。叶知棠瞳孔骤缩,摊手的力度突然被泄去,掌心的三颗糖掉落下去,滚在鲜红的色彩之中。江纾慧坐在画架前,却永远停止了时间。从她的胸膛处绽开了刺眼的鲜艳,热烈凝成冰霜,象征着活力的红色,此刻却比阴郁的蓝色更加令人崩溃。在这样一间画室,有一位女生,永远失去了生命。叶知棠在精神的那一条线崩断后,深陷泥潭之中,无声诉说着苦涩、绝望和痛苦。...赵立农沉默了好久,久到他的眼眶也有些泛红,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为什么不报警,你应该知道,你本来可以无罪的。”叶知棠看向赵立农,平静如死水的双眼中,隐藏着复杂的波涛;“她不应该就这样死去的,她还那么年轻,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可她的时间停止了......我想留住她的时间......”因为想留住一个人的时间,于是把那个人的年纪,永远封存在了石膏之中。赵立农不能理解叶知棠的想法,他长呼一口气:“那个地方,应该是有监控的吧。江纾慧去画室的过程,还有你的行踪,应该都被记录下来才对。”“为什么找不到任何你和江纾慧的监控?你是怎么逃过的?”问到这,叶知棠的眼神微动,颤抖了下嘴角,举起自己的手,垂眸望向缠在手臂上的祟丝:“不是我。”“她消除了监控,我一直在等你们抓我,可是没有......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修改了监控,只要我出现过的地方,她都会修改。她想让我被世界遗忘,一个人孤零零的挣扎。”叶知棠在说这些的时候,非常平淡,听不出是否怀恨,仿佛已经习惯了,也接受了。祟丝缠绕的幅度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条条鲜活的血红祟丝,几乎快要将叶知棠缠成茧,尤其是叶知棠的颈部,鲜艳的红丝已经开始深入皮肤,将她脆弱的颈部,拉成一道弧线。叶知棠没有反抗,她身上被祟丝绕着的地方,已经开始向外渗血,但她的脸上的神情却非常平淡,甚至还带着些许微弱的笑意。赵立农和肖宇是普通人,对眼前突发的景象,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求助的视线看向一旁的若水。若水没有阻止的意思,她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别看我,我可压不住这鬼祟。”肖宇反应很快,立刻转头,看向端坐的元酌兮。元酌兮接受到肖宇的心思,抬手打了个响指,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金光乍开,金色的星子在指尖绽放落下。下一秒,从元酌兮的身后,浮现出一道接近透明的高大神像,神像面容被隐藏在雾气之中,金光威严,一手执剑,一手结印,背后□□散发着普照众生的温暖,以及法规冷漠的无情。元酌兮放下旺仔牛奶,盘腿而坐,双手在胸前比出捻指问道的手诀,神情严肃下,居然和背后的神像有些许类似。元酌兮一手掐诀,金色的灵线开始反向缠绕祟丝,灵丝在正道信仰的加持下,开始融化祟丝。祟丝节节败退,不到片刻之间,鬼祟江纾慧就反被灵丝缠绕住,鬼身受到灼烧,肉眼可见江纾慧的鬼身正在变淡消减。“她已经完全失去神志,必须清除了。”元酌兮担心再次受到阻止,于是专门看向赵立农和肖宇解释了一句,说完,也不给他二人回复的时间,直接开始布阵念咒。“云篆太虚,浩劫之初......天真皇人,按笔乃书......”“听吾号令,魂渡幽冥!”“诛。”空灵威严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内响起,声音浩**如四面八方同时念咒,元酌兮眼中空漠,眉心之间浮现出一道复杂的金色符印,望向鬼祟江纾慧的视线自带悲悯。捻指翻掌之间,江纾慧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直接散做萤火,飘散开去。赵立农和肖宇已经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江纾慧居然在元酌兮的压制下,半点反抗都没有!这到底是什么人!由于他们是普通人,并不能看清元酌兮身后的法相,在他们的实现中,元酌兮的身后就是一片朦胧的金光。修士之中,有大功德在身的人,也会有金光附体,虽然没有元酌兮身上的那么浓郁。元酌兮超度完江纾慧,伸手在半空中接住了一个什么东西,随后才散去法相,恢复普通人的模样。嗯,不错,他就说他是可以对付这个鬼祟的嘛!江纾慧由怨气入祟,虽然有鬼身,也形成了祟丝,但她到底属于新鬼,也不过堪堪半月不到的能力。糊弄一下普通人也就罢了,面对元酌兮这种,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当然,若水也是可以除掉江纾慧的。她说自己办不到,纯粹是为了哄元酌兮,帮元酌兮找回信心,满足一下小殿下的成就感。鬼祟解决,元酌兮也停止了场景回朔,伸手握拳之间,众人重新回到了临夏公安局中。叶知棠还有些呆滞,大概是还没有从江纾慧完全消散中缓过神来。赵立农看到自己回到警局,没有多待,立刻回到办公室,开始打电话叫人,准备去画室将江纾慧的尸体作为证据收集起来,顺便还要通知江纾慧的家人,让他们过来认尸。同时,肖宇也在练习国异局的员工,过来重新整理监控录像,把江纾慧修改的录像复原,完整顺出江纾慧死亡的时间线。至于叶知棠,不管她是不是杀害江纾慧的那个凶手,她都逃不了法律的制裁。叶知棠心知自己的结局,也懒得离开,直接瘫坐在地上,等着提审定罪。处理完这件事,若水也没有事了,但由于是她将叶知棠和江纾慧带过来的,也要被留下录一下口供,完善档案。肖宇带走若水,赵立农要忙着带人去画室,一时间大厅内就只剩下了元酌兮和叶知棠。元酌兮走向叶知棠,蹲下身,伸出自己的右手,将手掌摊开,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小水晶。他将水晶串在一根失去活力的血红祟丝上,递给叶知棠:“这是她留给你的。”叶知棠后知后觉,呆呆接过水晶,明明是冰凉的物件,在接触掌心的一瞬间,却仿佛感受到了热烈的温度。叶知棠哑声:“这是什么?”元酌兮:“眼泪。”“那个人的眼泪,是给你的。”元酌兮把眼泪交给叶知棠,站起身来,捂嘴打了个哈欠,生理作用下,男生的双眼弥漫上了一层水雾,元酌兮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叶知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江纾慧想让你一个人死去,你为什么会选择去动物园?”叶知棠眼睫颤抖,沉默不语。看叶知棠没有回复的意思,元酌兮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时间,他必须在徐洋和动物园员工上班前,回到熊舍中区,要不然就不好解释。现在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公安局内没有人注意元酌兮,元酌兮也不多留,朝着门口走去。就在元酌兮即将走出门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叶知棠的声音:“因为,纾慧在生前,和我约定过,如果有机会,她很想看一次元夕。”元酌兮脚步停顿一秒,哦了一声,施展法术移形换影,回到了熊舍。变回本体,大熊猫找了个空调吹得到的位置躺下,手掌虚空划拉几下,熊脸严肃,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忽然,大熊猫一拍木床,整只熊坐起来,吐出一道人言:“那女人是不是早就想对本尊动刀子了!想亲眼看元夕,但是却拿着刀子?!”“人间女人,真可怕!”至于叶知棠和江纾慧的案件后面是怎么判定的,这些都和元酌兮无关,他当初插手,只是为了解决鬼祟,保佑自己的子民而已。一转又过去了一周,这一周内元酌兮每天都无聊地在空调房中休息。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担心熊猫中暑,因此出外场的时间越来越短,基本都只有在早上八点到九点左右,才会放大熊猫到外场跑上一两圈,增加运动量。若水忙着买房,也没有怎么过来看元酌兮。元酌兮一只熊有些无聊,没有电视,也没有外场。虽然上京野生动物园给动物准备的丰荣也很多,可元酌兮毕竟不是真的大熊猫,对于这些所谓的玩具,他没有多大兴趣。唯一会“宠幸”的,还是室内的那个大秋千。这天元酌兮接受了京动兽医的复检,从今天开始,他就可以不用继续上药了。兽医对于元夕的身体恢复能力感到惊讶和欢喜,叮嘱了一些小事后,就收工离开了。元酌兮心情不错,再加上今天内场的他不对外展出,可以自由放飞。于是他对兽医挥了挥手,跟兽医再见后,开心地在木**打了一个滚。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每天都施法伪装伤痕了,以后也不用闻着那些药味了!高兴之余,大熊猫难得放纵了自己的小性子,沿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场地,连续翻滚起来。翻滚,对于一个大熊猫来说,很常见嘛。有着这样的想法,元酌兮放开了滚,终于表达完了喜悦,坐了下来,准备喘会儿气再玩。这一停下,就和眼前呆住的记者,以及闪烁着灯光的摄影机,面对面对上了视线。得知今天元夕伤好,特意申请了过来做专访的记者:“......”想要拖延时间给自家大胖儿子穿个围兜,没来得及的徐洋:“......”玩嗨了,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毛还没长好的元酌兮:“......”“!!!”大胆!大熊猫瞳孔地震,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慌忙往秋千丰荣后面躲。由于太过着急,大熊猫的四条腿左右混乱,仿佛新安装的四肢一般,跑出了六亲不认的滑稽。躲到秋千后,元酌兮用手死死捂住脸,羞愤到趴在地上,用屁•股对准众人,说什么也不肯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徐侍卫!你怎么回事啊!说好的要誓死捍卫本尊的尊严呢!怎么可以随意带人过来啊!丢死熊猫啦!!!!!记者嘴角抽搐,想遍了最近的难过事件,凭借强大的职业素养,保证自己没有笑出声来,干咳一声:“看来元夕小战神,回复的不错......噗,对不起,我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出来......咳,那个,噗......各位直播间的朋友们,下午好,这位呢,就是我们元夕的饲养员,也可以叫他小徐奶爸。”“现在,就让小徐奶爸给我们介绍一下元夕的情况吧。”大熊猫的听力很敏锐,在记者笑出第一声的时候,大熊猫的身体就僵住了,耳朵微动,立成蒲扇一般展开,认真聆听。在听到“直播”两个字的时候,大熊猫的尾巴猛地一抬,下一秒,一道悲愤欲绝的汽车鸣笛声响起:“呜——!”徐侍卫!本尊要治你个护驾不当的罪!!!徐洋听到元夕的叫声,一脸无奈地抢救:“能不能暂停一下,我给元宝儿穿个衣服先。”记者表示没有关系,只是友、善地提示了一句:“我们这次专访,是直播。”徐洋:“没关系,元夕应该听不懂的,我们假装不知道就行。”元酌兮:你礼貌吗?有徐洋的这句话,记者也让摄像先转了个位置,拍摄一下元夕的内场环境。听到了一切,并且听得懂的元酌兮在徐洋穿着防护服进入内场后,忍不住龇了龇牙,拒绝徐洋的问候,死活不把脸从手臂中露出来,趴在地上耍赖皮。徐洋:“没事儿,元宝你没有上衣也霸气威武,一堆人喜欢你。想开点,至少你还有对黑袖套呢,多霸气,是不是?隔壁那个脱•裤•子穿毛拖鞋的,不比你更丢熊吗?”元酌兮:“......”什么?怎么还有熊会脱•裤•子啊!任何的不幸,经过对比,就会有新的乐天。徐洋拉出隔壁丢熊的大熊猫对比,成功把天真的元夕哄到了另一个思绪上。给元夕穿好围兜,徐洋夸赞道:“元宝儿,你真威风!”元酌兮:“......”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徐侍卫夸本尊威风诶!小熊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