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月牙儿泛着白,拉长的树影摇晃,却不是因为风。剑影闪烁,将飘下的树叶卷起,又让它们纷纷扬扬落下。若是有人去拾取那些叶子,才会发觉看似完整的叶片,早已碎成许多片。七月天气闷的很,也就晚间清晨时凉快一些。练完剑的戚禾打水重新洗手洗脸,水光倒映着少年清隽的眉眼。戚禾的眉并不是锋利的剑眉,颜色浓淡相宜,加上他灰蒙的双眸,让他的眉眼如同隐在雾中的山水,散发着柔和,如云中月,皎洁清澈。让人瞧见就觉得,这应当是个温和斯文如无暇之玉的人。戚禾拧干了帕子,水滴落在盆中溅起涟漪,模糊了他的面庞。戚禾推开了院内东厢房的门,熟练地将敞开了一夜的窗户关上,又将刚刚取出的冰盆放在了床脚处,用内力将冰雾散开,再用扇子扇风,驱散屋子里的暑气。**的薄被卷落在床边,戚禾将它从熟睡青年的脚边拿起。少年宽大的手掌按在了青年**的腹部,并未多停留,将被子轻轻搭了上去。做完这些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床边,用微冷的手捂着青年温热的双足,让饱受热意困扰的师父能够睡的更好些。林织在戚禾进来后就有所觉,睡了一会儿后才睁眼。空气中的凉意让他舒展眉眼,从**坐了起来,戚禾在他动的时候就已经收回了手,为他拿好了罗袜。这种情景并不是第一次上演,约莫有一两年。林织从不习惯到自然接受也没花多长时间,毕竟那时候的戚禾已经有十六七,林织本就是被人伺候惯的性格,没什么抗拒。尤其是夏天,这具身体特别畏热,晚上睡觉他得弄着冰盆,但总有散尽的时候,所以他不会关窗户,让夜风进来舒服些,可到了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屋子里热气就又上涌了。戚禾总会在阳光大盛前帮他关窗续冰保持凉意,让他能睡的更舒服些。戚禾对他的攻略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从小事上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让一些不应该存在于师徒间的亲密合理化。林织从前照顾戚禾较多,这两年倒是完全翻转了,林织的衣食住行已经被戚禾浸透,一些事情和生意戚禾也能代劳。戚禾听见了衣物摩擦的声音,知道是林织在换衣。他明明看不见,还是会下意识地低头。预热已久的比武大会不日就要召开,地点已定,他们也得启程,所以师父不能再穿着这身凉快的苗疆衣服,戚禾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衣袍。整理着师父换下来的衣物,戚禾的睫毛颤动。所幸师父不用蛊师身份示人,若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行走于人前……戚禾捏紧了衣物,将晦暗的情绪深埋。他看不见,旁人却能看的一清二楚,这何其不公平。再抬头时,戚禾面上毫无异样。“昨夜里霍先生的书信到了,我取了过来。”戚禾开口,从怀中拿出纸条递给林织。林织接过那封霍无双的亲笔信,坐在了椅子上翻看,戚禾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束发。林织向来一目十行扫的很快,这次却是一行行读完了。模糊的镜面倒映着他不笑时稍显冷淡的眉眼,林织合上了信纸,吐出的气息如同长叹。戚禾的手一顿,知道情况恐怕不算好。“霍夫人的情况更差了吗?”年初的时候霍夫人就吐了血,戚禾跟着林织去了一趟,尽管他目不能视,却能感觉到霍无双的气息微弱,不复当年教他武功那时的内力浑厚。负责滋养的母蛊尚且如此,子蛊恐怕更虚弱。“能拖到现在已经是霍无双尽力了,他写信来说恐怕不能去比武大会现场看你扬名了,这一点霍夫人很遗憾,让我们比武大会事毕后去探望他们。”林织当初为他们种下子母蛊的时候,就知道这种续命的办法用不了很久,霍无双的生气每日都在被消耗,能到现在已经算是他内力深厚武功高强的结果。戚禾:“他们还有多少时间?”“按照上次我看的情况来说,霍夫人的身体现在已经虚弱到无法下床,最多还能再撑一个月。”林织将书信放回信封里,除去交易以外,他和霍无双夫妇交浅言深,只是因为霍夫人很喜欢戚禾,待他如亲子,因而他们的关系才更近一步。虽然早知道结果,也知道这里不过是虚幻,但离别总让人叹息。“那我们参加完比武大会后,尽快回去见他们一面。”戚禾打理好了师父的青丝,低声说道。林织应声,将书信放好,开始洗漱。洗漱好后,戚禾已经将厨房准备好的早点摆在了桌上,林织的粥已经被舀好。“师父,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马车就在门口,一会儿你先去,我和小齐嘱咐几句就来。”小齐是戚禾一年前找到的学生,小齐全名齐松,是个小牛犊似的八岁孩子,人不大但很壮,力气也很大,所以食量也很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齐松还没到那个年纪家里就要养不起了,把他送到镇上当拳脚师傅的学徒,打算让他学点功夫后能够谋个护院的差事,不过因为他太能吃,师父家里粮食也不够,他只能跑出来在客栈似的地方等着,等客人走了吃剩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外出办事的戚禾遇见了他,发现了他是个学浩然掌的好苗子。戚禾答应过吴风,会把他的绝学让人传承下去。齐松一听能吃饱饭,高兴地跟着戚禾走了,事实证明戚禾的眼光没错,齐松心思简单,加上天生力气大,很适合练浩然掌。戚禾没让齐松叫自己师父,在半年前带他回苗疆见了他真正的师父吴风,吴风浑身经脉尽废,以毒攻毒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在齐松演示了几招后,吴风便欣慰地合上了眼,将自己写的小册子递给了他,成了苗寨里的一抔黄土。齐松给吴风磕了头后,继续跟在戚禾身边习武。林织并没有插手这件事,他甚至很少见齐松。他并不是讨厌这个孩子,只是不在意,他在意林棠因为那是原主的侄女,他在意戚禾因为这是他的任务目标,除此之外的孩子,多讨人喜欢和他也没有关系。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戚禾有意无意地介入,戚禾很少让那孩子和他碰面,其中的心思不必多言,担心他被其他人吸引去了注意力罢了。“嗯,记得和他说好,免得他太久见不到你心里不安定。”“小齐惦念吃的更多,和我一点也不像,毕竟当时我就想着师父,”戚禾轻笑,顿了一会儿继续说,“自然,我现在也想着师父。”如此亲昵到甚至有些暧昧的超越了师徒情分的话语,从戚禾的口中无比自然地说出,不带一丝遮掩,容易叫怀疑的人自我否定。林织:“他倒是像小棠,说起小棠,这次她估计也会来凑热闹。”半年前戚禾回去的时候,林棠刚跑出寨子。她可一点也不低调,大咧咧地穿着苗疆的衣服现身,也不遮掩自己的手段,不过半年已经在江湖上有了蛊教妖女的名号。林织一直派人关注着,没干涉她的生活。“这次比武大会的第一名的物品,倒是有意思。”“师父已经得到消息了?”林织眉眼含笑道:“四十年的冰玉莲。”戚禾跟着牵动唇角:“看来他们又要出手了。”冰玉莲乃是洗经伐髓的药方里的一味药,这三年里他们打听到其他几样东西都陆陆续续有风声,只剩这最后一样,如今终于出现了。林织擦了擦唇起身:“走吧,今年的比武大会,一定比以往更有意思。”从林织居住的地方,到今年比武大会举办的场地,约莫有一天车程,比武大会会在三日后正式召开。马车车轮留下辙痕,朝着远方延伸。比武大会场地确定的风声传出,客栈便极为难订。林织在这里有产业,没在城里住宅休息,去了客栈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一间客房,戚禾住在他隔壁。次日,也就是比武大会的前一天,林织的房门在清晨被敲响。“师父,我恐怕出了些问题,往日分明运行几个周天便好,这次打坐小半个时辰似乎都不见效。”戚禾停在林织的床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不远处,仿若遇见问题来请教师父的徒弟,清隽的面庞写满了凝重,好像面对的是十分棘手的未知的难题。如若他张扬的物件没有浸透夏日衣袍,对着师父剑拔弩张的话,恐怕会显得更有说服力些。三年前戚禾表露过这个问题,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师父的面前提起过,甚至未让师父看见他这模样。直至今日,比武大会的前一天,无论如何师父都不会对他不管不顾的一天。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按照师父的性子,都不会抛下他离开。戚禾等着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在明日清晨甚至是他比武到最后一场的那天再来做这样的事情,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今天。若是正事开始了,戚禾不想让师父觉得他没有分寸,在至关重要的时候还想着这种事。虽然他确实就是如此,日夜想着师父。在触碰师父腰腹的时候,握着他的双足的时候,只可惜他瞧不见,只能用手描绘能触及的每一寸而后细细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