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绿瓦,转角处落了两只鸟雀,凑一起叽喳些什么。昨夜刚落了一场雨,天气渐凉,顾潮玉坐在亭中身上多披了一件外袍,这外袍绣着金龙纹样,属于谁显而易见。除了皇帝之外的人穿龙袍,本就是大不敬掉脑袋的事,不过穿的是顾潮玉那就没什么关系了,这是皇帝与大臣翻脸都要册封的皇后。说是翻脸倒也不够恰当,在那些人对策后提出异议后,游文瑾将那些人干的陈芝麻烂谷子的脏事全都搜罗了出来,之前的老皇帝不管事,朝堂上的蛀虫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想挑错处再简单不过。那些大臣们都是个顶个的人精,虽然想在后世留下个清君侧的美名,但眼瞅着新帝不是能被他们拿捏的,也就不再贸然开口,毕竟人没了,那才是真的没了。新帝上位后的这些日子,众大臣也大概摸准了游文瑾的性格,和老皇帝的及时行乐,睁一只眼闭只眼不同,这位新帝将一切都紧紧抓在自己的手里,朝堂上下谨小慎微,唯恐自己被抓了新的把柄拿去杀鸡儆猴。世上到底有什么事会是新帝不知道的?大概就是顾潮玉之前说的那个四个名字到底是谁。后面游文瑾又进行过调查,并没有可以掩盖,所以在后宫无所事事的顾潮玉都听到了一些风声。说了一个谎之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为了证明自己当时确实没有说谎,顾潮玉甚至还真像模像样写了几页的话本子,把自己之前世界的经历改了一下。就第一个世界,斯星燃是富二代少爷,他是管家,把背景改到古代,斯星燃是世家公子,他…还是管家。拿去给游文瑾念过,游文瑾欲言又止好半晌,搞得顾潮玉还以为游文瑾是有了什么记忆,期待地等了半天,等到游文瑾告诉他不想听到这些名字。所以顾潮玉也就没继续写下去了。封后大典并没有大操大办,顾潮玉当时拒绝的时候说了很多理由,像是游文瑾刚登基不久,显露出奢靡的风气会影响民间文人的评价,又像是大臣肯定会一眼认出他……游文瑾不认为这些是问题,他是否为昏君,和封皇后没有关系,至于那些文人的评价,应该在其他事情上见真章,最不值得在意的就是大臣认出来了。就算认出来了,他们敢喊出来吗?一个两个贪生怕死看眼色的家伙,早晚要清理出朝堂。……顾潮玉在亭子里无所事事地和三个六下棋,当然,在旁人眼中他是在自娱自乐。而游文瑾正在殿内批阅奏折,时常眉头紧锁,顾潮玉在旁边看着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游文瑾会不会因为思虑过多而头秃?于是便直接说出来了,虽然老皇帝哪怕是死了的时候,头发都很茂密,可人家也不动脑子啊。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的事,游文瑾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在意。“秃头吗?”那肯定会变丑。其实游文瑾并没有掉什么头发,可因为顾潮玉的提起,就算是一两根的脱落都很在意,还特意招来太医询问。太医大胆抬头,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冒犯到圣颜,在看到游文瑾那头茂密顺滑的墨发后,怔愣道:“不知陛下是何人脱发?”游文瑾看着太医都比不过他的头发,挥挥手让人退下了,就算开出什么方子,估计也没什么效果。这个时候,顾潮玉还没怎么把游文瑾的容貌焦虑放在心上,直到后来,那成熟后呈现黄色并拥有光滑外皮的水果终于被进贡了过来——芒果。游文瑾从未见过,更从未吃过这种水果,在芒果献上来后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于是自己尝了个,味道也没到特别好吃能让顾潮玉念念不忘的地步。正准备去端给顾潮玉,问问是不是找了好久的,游文瑾嘴巴便开始不正常的肿痛。一旁的小喜子眼瞅着皇上的嘴巴肿起来,魂儿都吓掉了,连忙喊了太医,还给那仅供水果的官员给直接扣下。那官员也是没想到,自己本来是想讨个巧的,现在却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皇帝是吃了他进贡的水果才生病的,有人甚至说他在水果里下了毒。顾潮玉很快就从小福子口中听说了这件事,说是有人意图谋害皇上,顾潮玉大概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事也怪他,没提前嘱托清楚,也不知道游文瑾吃了多少,过敏程度如何。他先去给那个可怜官员的命给保下来,然后才去找到游文瑾,结果被拒之门外。这还真是头一回,之前每次顾潮玉来的时候,游文瑾都会提前收到消息等着,听到顾潮玉的脚步声便立刻出来相迎,这回门关得紧紧的,出来搭话的是小喜子。小喜子见到顾潮玉便面露为难之色,“皇上身体不适,无法见人,要不您先请回?”身体不适顾潮玉知道,可无法见人可不是游文瑾的性格,应该是要借着不舒服来跟他讨要好处、撒娇卖乖才对,“我就是听说他不舒服,所以才过来的,你确定不让我进去?”小喜子扭头朝殿内看了一眼,低头,压低声音道:“这是皇上的意思。”总归,顾潮玉就算硬闯进去也不会受罚,小喜子接着说道:“皇上吃了那水果后,嘴巴肿痛,就连面部也起了红疹,太医已经给开了药,可一时半会儿地还好不了。”“那么严重?”顾潮玉说完这话,便直接进入殿内,唤了一声,“游文瑾?”游文瑾站在屏风后,打定主意不愿意让顾潮玉看到,“我没事,不用看。”这可和顾潮玉听得完全不一样,“不是说嘴巴肿了吗?”“没有。”游文瑾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嘴硬,这让顾潮玉有些难以理解,他绕到屏风后,一定要亲眼看一看,结果游文瑾好似跟他在玩躲猫猫,溜到了屏风的另一面。顾潮玉:“……到底怎么了?”游文瑾还是担心顾潮玉生气,作了解释:“我脸上起了红疹子,很丑。”起红疹子这回事顾潮玉早知道了,他听完认真思索了一下游文瑾话中的意思,猜测道:“所以你是不愿让我看到你起红疹的样子?你该不会觉得我见了后,就不愿再见你了吧?”屏风对面的游文瑾没吭声。相当于默认。顾潮玉也不是很能理解,他到底给游文瑾留下了什么样的颜控印象,只能姑且宽慰一句:“这都是会好的,没什么。”“若是好不了呢?”“好不了也没什么关系。”游文瑾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对男子的花言巧语再了解不过,只是顾潮玉给出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的,“太医说会好的。”顾潮玉:“……”所以方才那个问题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太医就算是为自己的小命,也不敢对皇帝说治不好。顾潮玉也是懒得继续往下耗了,直接给面前的屏风拉开,然后就看到一脸红疹的游文瑾,没控制住表情,惊讶了一下。结果游文瑾就生气了,嘴角弧度下沉,生闷气,自己坐回桌案前重新开始批阅奏折,背对着顾潮玉半个字也不说。本来他的身形就不符合顾潮玉的偏爱,就剩下张脸,现在生病,脸也不行了,哭估计也不好用。顾潮玉大概能猜出这反应的意思,就是:都说了不让你看,你非要看,看了又被吓到。他真的冤枉啊。不是吓到,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核心过敏严重到这种程度,之前的世界也就是肿起嘴巴而已。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给人哄好,顾潮玉走过去,坐到游文瑾旁边帮忙研墨。之前他们也因为这个闹了点小别扭,原因也简单,就是顾潮玉之前伺候老皇帝,在旁边经常帮忙研墨什么的,但到了游文瑾,他懒了,不想继续再干这麻烦活,就让成了太监总管的小喜子或者小福子来。游文瑾又是个心思细腻的,他不满于这区别对待,以至于患得患失。顾潮玉也是头大,这小子也不想想,之前老皇帝批奏折,一天下来批阅的数目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游文瑾这小子,就算是给脚指头加上也数不过来,真的会被累死。顾潮玉研墨两下后,盯着游文瑾看,反客为主:“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看见,是觉得我看了你起红疹的样子就不喜欢你了?确实是这个原因,游文瑾看着面前的奏折,久久未落下一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顾潮玉装模作样地重重拍了桌子一下,靠,好疼,劲儿使大了。游文瑾捉住顾潮玉的手轻揉,抿了抿嘴角,“没有。”嘴比命硬,顾潮玉:“你有!”游文瑾:“没有。”顾潮玉扶额,“我比你大那么多岁,到时候肯定会比你先死,要老去变丑的话肯定也是我先。”游文瑾不乐意听这种晦气话,皱眉道:“不会。”这也不是说不会就不会的,顾潮玉无奈,岔开话题:“太医给你开的药,拿来,我给你涂。”这回游文瑾倒是没拒绝,朝着顾潮玉乖乖闭眼的样子,怎么看都透出乖顺。顾潮玉摸小狗一样摸摸游文瑾的头,“过几日便又是庙会了,等你好了,我们便一起去。”游文瑾蓦然睁眼,一双凤眸亮晶晶的,重重点头:“好。”他因为顾潮玉和多利库去,却没有和他一起去过耿耿于怀很久了。顾潮玉也是从小喜子口里才知道,游文瑾对此十分在意,所以才惦记着弥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