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以欺负我◎对话就此暂停,怀烟一掉眼泪,贺忘就丢盔弃甲,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笨拙地试着哄这位公主殿下开心,然而,弄哭他不容易,要哄他开心也是难上加难,贺忘无计可施,只能认错:“对不起,殿下。”贺忘宽大的手掌托住怀烟的脸,拇指指腹细细地擦掉泪痕,轻柔得就像在擦拭世界上最脆弱珍贵的宝物,无措地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怀烟很久没有哭过了,一哭起来,一分的委屈也能被放大成千万倍,此时此刻只觉得贺忘可恨得要命,根本不想理他。如果不是贺忘,他也不会这么委屈,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贺忘的错。“走开。”怀烟挥开他的手,继续掉眼泪。美人落泪,反而更增颜色,怀烟哭得不凶,很安静,眼尾绯红一片,眼眸被泪水浸润,如春山烟雨。这是不可多见的美景,可贺忘没有欣赏的意味,只觉得心慌。他不想看到怀烟哭泣,这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更不要说,这位公主殿下,现在是在因为他而落泪。这只会让他全盘否定自己,无论他获得怎样的荣誉,无论他做出过怎样的事迹,在爱人的眼泪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我做错了吗?贺忘后知后觉地想。他鲜少会出现这种反思的情绪,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反思”也是无意义的,反思并不能让事情重头再来。这种想法一出来,贺忘的大脑就自动给予了答案。他的确错了。即使放缓了进攻的步调,即使再怎么遮掩成温和无害的表象,压迫的本质是不改的。他没有直接对怀烟做什么,但他给天池施压,本身就是一种旁敲侧击的压迫方式,是隐性的威胁手段。“我错了,我改。”贺忘认真说,“殿下,让你不开心的事,我不会再做。不要哭了,好吗?”怀烟重复:“走开。”贺忘没走,而是很认真地思考:“打我一顿,能让你开心吗?”怀烟泪眼朦胧,想了想这种行为的可行性,然后又哭了:“呜呜……走开,打你只会让我手疼。”贺忘:“那么,骂我一顿,会让你开心吗?”怀烟眼泪渐渐停了,眨眨眼睛,湿漉漉的眼睫毛上沾满了细碎的水珠。他用这样一双眼睛,委委屈屈又带着几分不确定地看了贺忘一眼:“你自己骂自己一顿。”声音也是湿漉漉的,含糊又委屈。听起来只是试试,具体能不能让他开心,还是得等试了之后才知道。“……”贺忘默了默,很无奈地用湿纸巾给他擦脸,重复这位公主殿下给过他的评价,“我是混蛋?”怀烟皱皱眉,显然不是很满意。贺忘:“我是王八蛋。”公主殿下的词汇量贫乏,贺忘也没有高到哪里去,毕竟骂人是他最不可能使用的一种方式,效率低下,且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无用之功。大概,此前的贺总也没有想到,他的人生里还会有这样一天,绞尽脑汁地思索攻击性词汇,还是用来攻击自己。贺忘一边重复着这几个词,一边认认真真地把怀烟的脸擦干净,让这张被泪水浸过的脸恢复倾国倾城的原貌。怀烟这才勉为其难地评价:“马马虎虎。”他哭了一顿,力气也没了,猫一样黏黏糊糊地挂在贺忘身上,委屈地说:“你不可以欺负我。”“我不让你做的事,你就不可以做。没让你抱我,也不可以抱我。”贺忘一一答应:“好,我都改——我现在可以抱你吗?”车前座只有那么大空间,怀烟抱住他,几乎和他密不可分,接触的渴望瞬间复苏,贺忘只想和他抱得更紧,填补这么多天来缺失的温度。怀烟蹭了蹭他的脸:“不可以。”贺忘将要抬起的双手只能暂停在原地:“可是……”怀烟不容置喙地打断他:“没有可是,你要和我讲理,但是我不用。”贺忘:“……”……嗯,是实行独.裁主义的公主殿下。·等到怀烟平静下来,贺忘将这位公主殿下送回了酒店。把他送到房间,贺忘才转身下楼,回到车里。他静静地在车里坐了许久,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依然是面无表情,也确实是个混蛋。回到暄城,贺忘停止了所有针对天池的计划。不同集团之间的商战无非几种,抢夺对方的项目,利用舆论,利用股市。瑰译这边一停,天池明显感觉到了压力骤减。什么人能让贺忘停下来?这个世界上,能够管得住他的人根本不需要多想,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人。池照坐在办公室里,听着下属的报告,恍惚了片刻,神色忽然变得极其复杂难明。他垂下了眼。他或许应该感到庆幸,瑰译不再针对天池,只会对他有利,然而,一想到可能让贺忘收手的原因,他就难以呼吸。他明明比贺忘来得更早,可是他出局了,他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哥哥不会再回头看他。那么他现在坐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集团之间的斗争,是瞒不过其他人的,瑰译和天池暂时休战,贺忘却没有闲着,而是来到了盛家的公司。他去得突然,就算没有预约,盛绥也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把他撂在外边干等,直接亲自出去迎接他。盛世集团的员工看着盛总这么客气有礼貌的招待这位不速之客的样子,纷纷惊呆。【我的天啊这是哪位大佛?我他妈第一次看到大盛总这么热情。】【嗨,谁说不是呢,就大盛总对小盛总阴阳怪气那个劲,我还以为他就只会唱戏呢。】【大盛总和小盛总还有的斗咯,小盛总进公司才几个月啊就在大盛总眼皮子底下掌权了,以后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盛世集团里原本只有一个盛总,自从盛况进入公司后,这唯一的称呼就衍生成了俩,盛绥是大盛总,盛况是小盛总。小盛总看起来是一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花花公子样,却是来势汹汹,没多久就和盛绥斗了起来,到了现在,兄弟俩的斗争已经是明显到了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公司不少人在犹豫着该怎么站队。这段时间里,大盛总情绪不佳,气压极低,搞得公司上上下下,从前台到扫地阿姨,全都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生怕犯了点错就被他训一顿,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种浑然天成、没有任何架子的亲和时刻。员工们不免更加好奇,这位不速之客到底是谁。猜不出他的身份,但不得不说,长得是真帅啊。气场也是强,大盛总在他面前,居然都显出了几分相形见绌,而光看脸,他分明比大盛总还要年轻,看着更像是和小盛总同龄。其实不要说员工,就连盛绥,也摸不准贺忘突然到来的意思。盛世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和瑰译合作的、大到能让贺忘亲自出来商谈的项目。但盛绥也是很欢迎他的到来,他和盛况的斗争没那么容易赢,他需要找更多的筹码,贺忘无疑是最重的一个。盛绥一开始还真以为盛况天天那么玩,早就把自己玩废了,直到盛况进公司,他才发现事实和他想的不太一样。盛况要比外表看起来锐利得多,他沉迷吃喝玩乐的那些年到底是真的在玩,还只是个遮蔽他视线的幌子,盛绥居然都不能下判定。而贺忘过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需要盛绥这枚棋子,让盛绥牵制住盛况,别再让盛况有事没事就出现在怀烟面前。盛况和公主殿下见面的次数过于多了,这让贺忘非常在意。他不了解盛况,却也直觉,盛况对公主殿下绝对不是无所事事状态下的一时兴起。“贺总,您请。”盛绥引着贺忘进了办公室。贺忘要比盛绥高一点,看人的时候眼皮自然而然下垂,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居高临下,他矜持而又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盛绥,很轻地勾起唇角:“谢谢。”贺忘和盛绥商谈了两个小时,等再出来,贺忘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盛绥脸上倒是挂上了止不住的笑意。贺忘也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人。他来盛世两个小时,足够盛况听到消息了。贺忘谢绝了盛绥送他离开的意思,独自迈开脚步。从盛况身旁路过时,贺忘听到了盛况压低了的笑声:“贺忘,你可真是够阴的。”他用的是“贺忘”,而不是“贺总”,这其中微妙的含义,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贺忘停住脚步,微侧过头,无动于衷地说:“彼此彼此。”多次和他的公主殿下私下见面,盛况也没有比他光明到哪里去。盛况还是笑:“你确定你找的这个合作对象,能给你带来帮助吗?我怎么觉得,你挑错人了。”贺忘顿了顿,眼神有那么一刻的意味深长:“没关系,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带来商业上的收益。”他只是要人绊住盛况的脚步,仅此而已。这也是他和盛况的区别,盛况只会在做不到的时刻,问出不合时宜的问题,而他不会给任何人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