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在八号的催促声中，苏词便又继续讲了下去。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运用幻术，而是开始带他们认识笛子的结构，具体的作用和发声的技巧。所谓音修，说白了就是控制声音、利用声音施展出各种手段的人。苏词不打算从最基础的教导两个幼崽，而是将音控的技巧融入到演奏之中，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学会掌控声音。这种教学方法，自然比起将一切原理掰碎了揉烂了再喂给他们，要简单粗暴，学习难度上要大很多。大概也只有天资聪慧、在音道上有一定悟性的孩子，才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吧。但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资质愚钝，那又何必继续浪费时间呢？再找一找其他合适的道，不好吗？而一旦这两个小孩，真的依靠自己悟了出来，那在音道的修行上，绝对可以做到一日千里。如果悟不出来……那至少学会怎么吹奏一首简单的曲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音宗老头也说过的，人族修习音律，即使不懂音道的法门，也能够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对这两个被血脉之力困扰的幼崽来说，可谓百利无一害。大概是苏词对两个幼崽没有抱什么期待，教起来也就没有多少心理负担，课堂就显得轻松愉悦，像是在玩闹一样。不说三号，就是喜欢动来动去闲不住的八号，对这样的课程都接受良好。而他也终于又拿回了那支笛子，但再次入手，他对这个“玩具”的认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原来，他想要学习吹笛子，主要是想去嘲笑七号，在他那里找回场子的话，那么现在，却是真正对笛子这门乐器产生了兴趣。明明就是一根中空的管子而已，怎么就能吹出那么好听的曲子呢？八号没想明白，但不妨碍他用心地学。在育崽所的生活本就缺少娱乐，原本只有打架和玩没什么新花样的玩具，现在却多了一种新鲜的“游戏”。大概兴趣真的是最好的老师，所以他学得很不错，第一次吹，就吹出了声音。当然，也只是吹出了声音而已，不说一首完整的曲子，就是想要吹出准确的音调，都得继续练习。至于他正单方面闹别扭的三号……看他眼睛看不见的小可怜样，八号最后还是撇撇嘴，在自己观察研究好之后，就把笛子塞给了他。三号接过笛子，小手在长管上面摸索。他通过精神力只能观察到物体的轮廓，细节是看不清楚的，还是得用手去摸索，去感受。小孩捧着那根笛子，仔细地感受那温凉的触感，小心翼翼的动作，带着几分虔诚。就好像在触摸另一个世界。旁边的八号，虽说着再也不管他了，但在把笛子交出去后，还是忍不住斜着眼睛，暗中观察三号的动作。最后转念一想，三号又看不见，饲养员在教完后就在吃薯片了也不管他们，那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看呢？他倒要看看，没有他教，三号这小瞎子要怎么靠自己学！于是，八号就转过身，双手抱臂盯着三号看。在看到小男孩用手指，慢腾腾地一个孔一个孔摸过去时，急性子的他，看得食指忍不住在手臂上点啊点。这要摸到什么时候啊？最后，八号实在没忍住，不情不愿地凑过去，没好气地给小家伙讲解起来，甚至拉着小孩的手，帮他把架势调整好，让他知道笛子该怎么拿。不得不说，小狼崽认真起来还是挺聪明的，苏词刚刚讲解的所有要点，他全都记住了，教起三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苏词看到这里，就感觉没自己什么事了。除非真正的天资纵横，否则根本不可能在一天内就学会一门乐器，那他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剩下的时间让他们去摸索练习就好。如果两个小孩真的这么有天赋……那他不是更不需要留在这里吗？苏词把剩下的薯片吃完，将包装袋随手收进空间钮，心安理得地起身离开。来到门口的时候，便看到4586站在那里，一双机械手臂做出捧心状，就连电子眼里的图案，都变成了两朵红色的旋转小花，一副欣慰又陶醉的夸张表情。那旋转小花的样式，跟它身上的小黄花还挺像的。或许，当初五号就是照着机器人保姆电子眼里的花朵图案，给它们画的花？苏词并没有打扰4586的陶醉，虽然他觉得一个傀儡做出这样的表情有点奇怪，但这可能是现在人族的习惯呢？毕竟按照他脑海里的常识，机器人的行为模式，一般都是制作者事先设定好的。苏词不想打扰保姆机器人，然而保姆机器人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在苏词从它身边路过之后，4586顿时收敛陶醉的神态，转过身用萌萌的声音问他：“苏苏，现在是工作时间，你要去哪里呀？”“医务净化处。”苏词随口回了句，然后头也没回地进入了电梯，而4586倒也没有拦他，估计以为他去接二号和四号了。不过，在离开育崽所前，苏词先回了一趟宿舍。宿舍里，阿衍正趴在小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他写下的神文，字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了，而最重要的是，随着他书写的成功，那枚神文也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成型。阿衍认真又专注，他没有发现，当他书写的时候，他的身上浮现了一层淡淡的荧光。在这荧光的笼罩下，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再次恢复了红润，就连眼中的红血丝都淡化了不少。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就在这时，卧室中传来的特殊波动，将阿衍这种浑然忘我的状态打破了。他从本子中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左右。饲养员还没有回来啊……阿衍失落地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作业本上，写满了一页的字。比起昨天，他的字已经好看很多了！而且写了一个多小时，他不仅感觉不到累，还越来越有精神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得到饲养员的表扬……阿衍打量着自己写下的字，有些期待地想道。这时，一阵奇异的波动，再次从卧室的方向传了过来。阿衍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去理会。他放下自己的作业本，闪身来到扫地机前，按下开关，等扫地机开始运作，又跑到浴室里。早上扔进去的睡衣，已经洗好烘干了，他把衣服抱出来，用力甩了甩，让衣服变得平顺蓬松后，又折叠好放在了架子上，方便饲养员需要的时候可以穿。在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卧室里传来的波动更剧烈了，隐约能感觉到一种愤怒。也不知道那本书在生气什么……阿衍皱了皱眉，把衣服放好之后，闪身出现在了卧室里。闪现瞬移的能力，他现在已经用得非常熟练了。阿衍来到卧室之中，果然就看到那本镶嵌在墙壁里面的书，在微微闪烁着淡红色的光，挣扎着想要出来。在阿衍出现时，工作手册挣扎得更加剧烈了，只可惜，不管它怎么挣扎，都没法从墙里面挣脱而出——当它要出来时，墙壁上就会浮现一层浅浅的金光，牢牢将它挡了回去，不管他怎么挣扎都岿然不动。阿衍盯着那本工作手册看。随着工作手册的挣扎，一股奇异又让他觉得莫名熟悉的波动，再次传了过来……好奇怪，这到底是什么？因为不够高，阿衍出去搬了张椅子进来，然后踩在椅背上，踮起脚尖，还要仰着脑袋才能看清墙里面的书。“嘭嘭——嘭嘭——”工作手册一直在挣扎着，本来严丝合缝地镶嵌在墙里面，这一会，四边的金属墙壁都被它弄得变了形，出现了细微的缝隙。阿衍盯着它，近距离望着那红光，他那双黑红色的眼里里，红色逐渐在加深扩散，一股凶戾冰冷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安静！阿衍忽然伸手，对着书封一巴掌就拍了下去。那个人不喜欢吵闹！他的手对于这本厚实的饲养员工作手册来说，是很小的，然而他这一掌拍下去，工作手册就安分了下来。而那层阻拦着工作手册的金光，也包裹住了小孩的手掌。感受到一股安抚的力量，阿衍一顿，小脸上狰狞的表情，慢慢平和了下来。他眨眨眼睛，有些疑惑刚刚发生了什么，然后他留意到，有微微的光，自他按在书封上的掌心下面浮现。阿衍若有所悟一般，将手指收拢，缓缓将这团微光从书里面抽了出来。当这团微光离开之后，原本气势汹汹的工作手册，明显萎靡了下来，比起被苏词镇压时，都要暗淡许多。那书中闪烁着的未成型的灵魂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阿衍打量着手心上的小光团，这团光很小很淡，是纯粹的铂金色，没有掺和任何的杂质，更没有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心情不好的红光。这是什么？阿衍好奇地打量着这团光，用手指戳了戳，然后一捏，就把这本来就很小的光团，又分成了一大一小的两个。阿衍一左一右地捧着两个光团，从光团上，他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波动，手册上的波动却是没有了。所以，他感应到的，其实是这光团吗？这样想着，阿衍微低头刚要凑近观察，就见墙里的工作手册，忽然像回光返照般，竭力震颤起来。紧接着，阿衍手上的两团光，都像是要被什么吸力吸走一样。阿衍下意识地去抓，只是，他忘记自己还站在椅子上了。“砰——”随着阿衍突然的动作，椅子倾斜，他也失去平衡地摔落地面。阿衍不由发出一声闷哼。他最终抓住了左边那团大点的，而右边那团比指甲盖还小的光团，却是咻地落回了书封上，融入了书里面。然后，那本工作手册彻底消停了下去，也不敢再闹腾了。阿衍警惕地盯着书，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再看它有什么动静，工作手册安安静静地待在墙壁里，像是最普通的一本书，没有了任何异常。他这才揉了揉撞到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想起什么，低头看自己的左手。刚刚他用力抓住那团微光的时候，好像他的手也产生了吸力，等掌心触及那团光的时候，就直接融入了他的手掌之中。阿衍翻看着左手，还是瘦瘦小小的，皮肤粗糙，带着一些细小的像皲裂开来的伤痕。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手上的伤痕好像变淡了，有一股暖流从左手传来，渐渐蔓延到全身。很舒服，像泡澡时候的感觉……刚刚摔到的地方，竟然也不疼了？“阿衍？”外面传来青年温润的嗓音，阿衍猛地往房门口看去。是饲养员回来啦！他立刻把工作手册和光团忘在脑后，抬脚迈出，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客厅里。阿衍望向门口，却没有看到饲养员的身影，转过头，就见青年站在课桌旁，正拿着他的作业本在看。想到刚刚的事，他不免有些心虚，慢吞吞地磨蹭到苏词身边。苏词放下他的作业本，低头看向小孩，跟他出门的时候相比，小家伙身上的灵韵明显增强了许多，而且……他伸手按在小孩的头顶上，感受了一下差别，然后蹲下来，目光略带惊奇地打量小孩，是他的错觉吗？阿衍怎么好像长高了？苏词仔细地观察了几眼，发现似乎是真的高了一点点，连肥大宽松的裤腿，都似乎合身了些。不过总体而言，长高的幅度并不大，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范围。面对饲养员的审视，阿衍心中不安，在他踟蹰着要不要告诉饲养员书灵的事时，蹲在他面前的青年已经站起身。苏词重新拿起他的作业本，翻动着说道：“你在神文学习上确实很有天赋，这么短时间，就有这么大进步了。”会长高，估计也是神文学习带来的变化。“这很不错，我非常期待你的成长。”然后，苏词就把阿衍的作业本收进了空间钮，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腼腆可爱的笑容，刚要再说两句，却忽然瞥见了茶几上的泥土罐头。“长……长……”灵种发出的意识，又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估计再过一会，就要开始喊饿了。苏词摸摸下巴，走过去，然后从空间钮里取出了那瓶多功能养护液。虽然固体化肥有用，但这多功能养护液也不能浪费。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将养护液拿出来之后，苏词就按照瓶身上印着的说明，将瓶盖打开，倒了大概5ml，用清水稀释后，均匀地浇在了罐头里的泥土上。当混合了养护液的**落入泥土，慢慢渗透进去之后……“哦哦哦哦哦哦——”“呀！”本来有气无力的灵种，竟是忽然发出了极其愉悦的欢呼声，比起施加固体化肥的时候，明显要高兴得多。“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本来一直慢悠悠，听上去很费劲的口号声，都变得干净利落了起来。好奇凑过来的阿衍，感受着小灵种的喜悦，忽然觉得距离它发芽，应该不远了！苏词，却并没有多高兴。虽然证明了多功能养护液的确有用，而且有大用，但这养护液所需要的积分，也比固体化肥要多一倍。而且，养护液的分量还比固体化肥要少。按照灵种的需求，应该比普通植物要多——早上阿衍刚施了肥，现在一个上午还没过去，它的声音就变得有气无力的，证明肥力还不够。普通植物一天只需要施肥一次，灵种可能就要三次以上。一瓶养护液200ml，一次施肥5ml，一天三次，再加上有两颗灵种，那么一瓶养护液最多就只够用七天。而且随着灵种的生长，所需的营养成分肯定更多，而本来就缺乏地力的泥土，是无法满足其需求的，所以需要的肥料也就更多了。看着面前喊口号喊得特别欢腾的灵种，苏词抿了抿唇。可惜，小灵种还不能感知外界，自然也无法知晓苏词的情绪。“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长！”它继续元气满满地叫唤着，光听声音就让人觉得世界充满了希望。苏词缓缓吐出一口气，决定等把肥料都用完了再说。然后，苏词就带着阿衍走出宿舍。经历过昨天的血雨天气之后，苏词不太放心将阿衍单独留在育崽所。阿衍还太弱小了，又因为他获得共态模拟，能够被外界感知到，独自留他在育崽所，太危险，还是带在身边更稳妥一点。苏词在离开育崽所之前，还是去给地里的灵种也浇上了多功能养护液。这颗灵种，同样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愉悦的欢呼声。就在阿衍觉得它终于会好好长大了的时候，却见它再次沉寂下去，睡得更加香甜了……哼，这个小懒货，就不能指望它好好长！受到昨天血雨天气的影响，在苏词走出育崽所大门时，门口的警报器发出了温馨提示。“当前空气中的污染物浓度较高，请严格遵守非必要不外出的原则，如需出行，务必做好个人防护。”在这样的提示音中，苏词走出大门，带着阿衍来到悬浮巴士的站点。经过一天一夜的运转，基地之中已经恢复了秩序，只是一些被破坏的建筑和路面，还没有完全修复好。不一会，悬浮巴士到了。车上空****的，没有其他乘客。苏词上车之后才想起来联系顾青沉，他一个语音通话打过去，对方很快就接听了。“苏饲养员，我刚准备联系你。”顾青沉说道，“二号的情况稳定了，你今天找个时间到医务处把他接回去吧。”苏词联系他并不是为了两个幼崽，不过听到他这么说，便随口应了声，又问道：“那四号呢？”“四号……”顾青沉顿了顿，“四号还需要再观察观察，等他情况稳定，我会再联系你的。”“哦。”苏词点头，然后切入正题，“顾医生，你认识培植园的人吗？”“嗯？你找培植园的人做什么？”顾青沉奇怪地问道。苏词倒是坦然，“弄点种子。”灵种的生长太费劲了，他想试试普通种子会不会好一些。大地需要生机，普通的植物也是可以的。而对面的顾青沉，听到苏词的话，嘴角不由抽了抽，他没想到这个苏饲养员竟然这么固执，在经历过昨天的血雨后，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而且，他居然能想到去培植园。不过作为同好，看到他这么坚持，顾青沉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对苏词的印象倒是好了些。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品质，还是很可贵的。“我认识的，刚好我准备去一趟培植园，等到了就帮你要一点吧，你想要什么种子？”以净化师在二四基地的地位，顾青沉想要讨些种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他跟培植园的人也挺熟。苏词：“我在去培植园的路上了。”“这样啊……”顾青沉有些意外，“那行，你到了就在门口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到。”于是，两人约好后就断了通话。阿衍乖乖坐在苏词身边，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想到了培植园里那些不会说话的种子，所以要把它们也种到地里面吗？可是那些种子不是只有在水里才能发芽吗？阿衍有些疑惑，但想到这是饲养员要做的事，他就觉得……这些种子也一定可以发芽的！他晃了晃两条小短腿，有很多开心，又有点点忐忑。一方面是因为书灵的事，另一方面是……他不修习神文，而是跑出来玩，真的可以吗？阿衍侧着脑袋望向饲养员，然后就看到——苏词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车里柔和的光线斜斜地打下来，仿佛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似的，将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都淡化成了虚影。饲养员真好看……阿衍呆呆地凝望着这一幕，许久后才回过神来。饲养员是在睡觉吗？那可不能吵醒他。阿衍收回视线，但是又忍不住，偷偷看了苏词一眼，接着悄悄地蹭啊蹭，最后挨在了青年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歪头，把脑袋轻轻靠在了苏词的手臂上。嗅着饲养员身上温暖好闻的气息，感受两人之间的亲近，阿衍缓缓呼出一口气。他真的好喜欢待在饲养员身边啊，至于刚刚因为没有学习而升起的不安，则被他忘在了脑后。反正……反正是饲养员带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