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在苏词走开的时候，阿衍并没有分心。他有一种感觉，他正在做的事情很重要——当然，更多的是出于喜欢，他喜欢用手指去触碰泥土，那给他一种很熟悉的亲切感。灵水罐头中的种子有三十多枚。玉雪、盈翠豆、黄金芋，这三种从庄仕松那里得到的普通种子，每种只有三枚，剩下的则是星链果的种子。星链果的种子，是从之前吃的那枚星链果中收集到的，在灵水中泡发后，也都破皮发芽了，芽苗嫩绿嫩绿的，充满了生机。阿衍留出走路的缝隙，然后围绕着两株小灵芽，将这些种子规规整整地种好。等他埋好最后一颗种子，站起身来的时候，尽管身上被弄得脏兮兮的，但他心中却有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接着阿衍返回宿舍，取了新鲜的灵水来，给每颗种子浇上合适的量。他根本不需要去测量，只要看一眼绿色的小苗，他就知道这株小芽苗需要多少水、又需要多少肥料，就好像他看到料理机，就知道该怎么用一样。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阿衍知道，这应该是属于他的能力，就像二号的能力是赤焰，三号的能力是操控机械一样，他也有自己的能力。虽然他的能力好像并不强大，但可以帮上苏苏的忙，他就觉得这样的能力刚刚好！在给两株小灵芽浇上养护液之后，阿衍终于结束了他的种地工作，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已经不见了苏词的身影。他并没有着急，而是将灵识延伸开去。下一秒，他来到大楼前方偏左侧的位置，出现在苏词的身边。青年站在巨型蛛的遗骸面前，目露思索。巨型蛛，无愧于它这个名字——光是蛛身，就有五六米高，如果八条腿撑起身来，应该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它是在攀爬围墙的过程中，迎面撞上数道风刃，被风刃砍死的，光是断开的蜘蛛腿切面，就已经比阿衍还要高了。苏词盛怒下释放的风刃，锋利无比，也让这蜘蛛腿的切痕平整光滑，厚实的蜘蛛肉，在阳光下流转着一种晶莹剔透的美感。当然，美中不足的是，那透明质地的腿肉中，散发出一种浅浅的红色来，也不知是巨型蛛本身的肉质如此，还是昨晚受到了血色霜花的冻结所致。阿衍大致看了几眼后，便侧过头，望向身旁的苏词。他似乎能够猜到饲养员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苏词低下头，对上小孩黑红色的眼睛，他微抿唇，神情中带着几分试探地说道：“阿衍，你觉得将这蜘蛛肉烤制一番，味道会如何？”阿衍想了想，从空间钮中摸出纸笔。可以试一下，他这样写道。虽然知道小孩应该会支持他，但真的看到他写下来的文字时，苏词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伸手在小孩的发顶揉了揉。“阿衍真好。”他说道。阿衍眨眨眼睛，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满带欣喜的笑容来，看着巨型蛛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斗志满满起来。他一定会努力把蜘蛛肉做得好吃的！苏词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免失笑，但嘴角却忍不住再次上扬。尽管他也没吃过，不知道味道如何，但稍微试一下……也没什么不可的吧？勇于尝试，可是一种非常宝贵的品质。当然，苏词也没有做甩手掌柜的意思，他拍拍小孩的脑袋，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说。”在厨艺方面，苏词是真的没什么天赋，所以目前为止接触到的人族科技产品，最得他心意的，大概就是料理机了吧。“嗯！”阿衍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巨型蛛，开始研究起来。苏词望着小孩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小智。”他唤道。下一刻，一个透明光幕出现在苏词面前，同时，基地智脑的声音响起：“你好，育崽所见习饲养员苏词，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没错，苏词给基地智脑起了个名字，而它现在看着似乎也接受良好的样子。“有可以将文字转换为声音的工具吗？”苏词问道。阿衍不能说话，虽然可以用文字书写，但总归是不太方便，如果有这样的工具，那将会简单很多。“通讯仪、光脑，都有类似的功能。”智脑回答道。苏词便打开通讯仪，在基地智脑的指点下，完成了一段文字向声音的转换。总的来说，还是无法做到即时沟通的效率，但比起单纯用文字交流，无疑好太多了，等阿衍熟练掌握后，速度应该能够进一步提升。“后勤处还有多余的通讯仪吗？”苏词问道。“后勤处剩余通讯仪数量：58，其中，兑换初级通讯仪所需积分100，中级通讯仪所需积分200……”听着兑换通讯仪的积分数，苏词嘴角微微一抽，感到有些肉疼。“作为最高权限所有者，应该可以直接调用物资吧？”“紧急情况下，最高权限所有者可以直接调用基地物资。”基地智脑没什么感情地说道，“请说出您要调用的紧急物资名称。”苏词微张口，在稍微纠结了一下之后，还是摇摇头：“算了，用积分兑换一台初级通讯仪，让机器人给我送来。”“收到。”“积分扣除成功，剩余积分：152，已安排机器人配送，请稍等。”原本机器人配送也是要积分的，但作为最高权限所有者，这点便利还是可以给的，毕竟苏词都用积分换通讯仪了。确认苏词没有其他问题后，基地智脑的声音便再次消隐了下去。苏词看了看自己的剩余积分，不禁轻叹口气。既然已经决定暂时留在育崽所，那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的，这不仅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规则，只有越多生命遵守，才会越强大。现在大地百废待兴，近乎于无序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尽量不要做出破坏规则的事情吧。当然，等到迫不得已的情况，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阿衍并不知道苏词给他准备了礼物，在对巨型蛛进行一番仔细的观察后，他又跑了回来，比比划划地跟苏词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根据阿衍的感应，巨型蛛的肉是可以吃的，但因为蕴含着极高浓度的污染物，所以需要进行净化处理。在他的要求下，苏词在开垦出来的泥土地旁，又挖了个池子出来，然后在池子底部绘制一个个中小型的净水阵。灌注清水，然后搬了一条巨型蛛的蛛腿过来。苏词并没有直接将蛛腿丢进池子里，而是在阿衍的建议下，先将蛛腿的外壳拆除。巨型蛛的外壳非常坚硬，能够抵挡住激光枪的射击，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材料。想要将这么坚硬的外壳切割开来，原本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可能需要出动机甲才能搞得定，但这并不能难倒苏词。他仅仅是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蛛腿上坚硬的外壳便碎裂开来，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厚实肥美的蜘蛛肉。被包裹在外壳中的蛛肉，也同样流转着浅浅的红色光芒。苏词再次打了个响指，蜘蛛肉便直接从壳中飞离了出来，轻轻落入池水之中，从蛛肉中释放出来的污染物，很快便将池水染红，然后又被池子底部和池壁上的净水阵所净化。巨型蛛的腿很长，是它身体长度的好几倍，具体长度不太好判断，不过光是这条蜘蛛腿的前三节，从中剔出来的蛛肉，便已经将整个池子装满了。剩下的，只好等以后再说。望着浸泡在池子中的蛛腿肉，苏词几乎是两眼放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他蹲在水池旁边，眼巴巴地盯着池水里的肉，时不时看向阿衍，用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黑眸催促他：是不是可以吃了？什么时候可以吃？这样弄会好吃吗？面对他这样的眼神，阿衍现在已经很淡定了。他一边盯着池水，一边安抚地拍拍青年的头，偶尔会拿出薯片来，先给他解解馋。在浸泡了大概半小时之后，终于感应到外面这部分的蛛肉完全被净化干净，阿衍这才让苏词将外围的腿肉切一部分出来，剩下还没完全净化的，则继续在水中泡着。“哗啦啦——”蛛肉从水中飞了出来，稳稳落在阿衍铺在地上的野餐布中。在经过净化和灵水的浸泡之后，原本的浅红色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整块蛛肉呈白色透明状，像凝胶一样软软的质地，在阳光下流转着莹润的光芒。这块肉大概有一米长，半米厚，堆放在深蓝色的野餐布上，在经过切割和浸泡处理后，任谁都看不出来这竟然是一块蜘蛛肉。苏词看着这块半加工过的肉，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成品了。可惜，他们没有炭，在如今荒凉的星球，也找不到柴火可以烧，所以最后还是只能转移回宿舍。刚好也到午餐时间了，阿衍便带着那块肉回宿舍厨房料理，而苏词则暂时留在外面。等待的过程太煎熬，他得给自己再找点事情来做。如果确定蜘蛛肉能吃，那剩下这些肉，就需要考虑储存问题了——他和阿衍都有空间钮，但空间有限，且里面都装满了物资，不可能腾出来装这些肉。好在，一番探索之后，他发现育崽所的冷藏库还有余裕，想要装下这些蜘蛛肉，应该问题不大。于是苏词便又挖了一个池子，将那条蛛腿中剩下的肉剔出来，接着又弄了第二条蛛腿过来，如法炮制。很快，又将一个池子填满，苏词不禁点点头。蜘蛛有八条腿，光是这些腿肉，应该足够他撑一段时间了——当然前提是，这些蜘蛛肉烹饪出来的料理，足够美味。当第二个池子填满的时候，在第一个池子中浸泡的蛛肉，也已经净化完毕了。苏词挥挥手，池中的蛛肉便全部消失，直接进入了冷藏库之中，等他把池水抽干，又换上清水，准备继续净化蛛肉时……一股淡淡的香味，从育崽所大楼的方向传了过来。几乎是下一刻，苏词便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闪身回到了宿舍之中。刚回到303号房间，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跟之前吃的牛肉羊肉完全不同，是另外一种奇妙的辛香。而就像他所期待的那样，当他来到餐厅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料理。除了利用空间钮里的调料包制作了烧烤蛛肉，不仅有烧烤味、黑椒味、香辣味的，阿衍还运用了从培植园带回来的蒜苗和蒜瓣，做了蒜苗炒肉，以及蒜香味的烤蛛肉。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壶用星链果榨出来的汁，而剩下的果肉果皮，则与蛛肉一起蒸，再加上椒盐调味，最后变成一道非常特别的料理。一米多长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还有几盘放不下，暂时放在了厨房的灶台上。苏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入座。阿衍坐在他的对面，略带几分忐忑地望着他，看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蒜香味的烤肉放进口中，然后细细地咀嚼了起来。当看到青年微微闭起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时，阿衍便知道，自己这顿饭没有失败！他缓缓松了口气。而苏词，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终于吃到新鲜的肉了！这蛛肉烤熟之后，不再是凝胶一样的质地，而是变成乳白色的，入口有种淡淡的鲜味，被烤的外酥里嫩，没有什么奇怪的异味，跟苏词记忆中的蟹肉很接近。而且，这巨型蛛长期受到红雾侵蚀，而红雾，说到底也是一种灵气，所以这巨型蛛也勉强算得上是灵兽了。在净化了污染物之后，这蛛肉中便蕴含着一股淡淡的灵气，在这灵气的加持下，不仅口感上变得更加的美味，还具有滋补的效果，对于苏词恢复魂力，也是有一定帮助的。一想到还有那么多蛛肉，苏词就沉浸在了喜悦之中，也不再克制自己的食欲，直接敞开了肚皮，将这满满一桌的料理一扫而空。看他风卷残云的速度，阿衍都忍不住想，他是不是需要再多做一点？这一桌肉，好像还不够苏苏吃的啊……就在他准备闪身去外面，再弄一点蛛肉来时，苏词总算是停了下来。他咕咚咕咚将一整杯星链果汁灌下，等把杯子放下的时候，就忍不住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还是苏词醒来后，吃的第一顿饱饭！真是太不容易了！吃饱饭足的苏词，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孩，越看越觉得满意，越看越觉得喜欢，他忍不住说道：“阿衍，你要好好修炼。”一定要好好长大，一定要活得很久很久，不要……那么快消失。阿衍望着苏词，用力点点头。这时，他看到青年手掌一翻，只见一个像通讯仪的手环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上——在苏词用餐的时候，配送机器人已经将通讯仪送了过来。为了不被打扰，苏词直接隔空取物，然后将配送机器人打发走了。他拉过阿衍的小手，亲自将这个通讯手环戴在了他的手上，然后交换了通讯号。“你应该知道这个东西怎么用。”苏词对他说，“它可以将文字转为声音，当你想要说话的时候，就用它表达出来吧。”阿衍不由怔住。他看着手腕上的通讯仪，他只看一眼，便知道了这个通讯仪的所有功能，而饲养员提到的那个功能……他调出通讯仪中的面板，开始进行摸索操作。只是在进行语音设置的时候，他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继续操作起来。最后，输入文字。阿衍点击了确认，设置语音转换。“苏苏。”只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在303号房间中响起。从通讯仪中传出来的男声，清朗之中带着几分稚气未脱，他语调轻快地唤着苏词，仿佛尾音都带着欢喜，听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苏词微微一愣，然后又听那道声音继续说：“这是送给我的吗？”他不由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孩。虽然这道声音很动听，但模样看着顶多四五岁的小孩，用这样的声线说话，给人的感觉实在有些违和。“嗯，这个通讯仪是送给你的。”苏词点点头，迟疑了一瞬后，他忍不住道：“阿衍，你要不要换个声音？这声线对你来说，似乎有些过于成熟……”后面的话，苏词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阿衍脸上的失落。阿衍……应该很喜欢这个声音吧？“倒也不是非要贴合你的年龄。”苏词改口道，“这也可以作为伪装的手段，让别人猜不透你的真实情况，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闻言，阿衍的脸上才再次露出笑容来。他操作通讯仪，于是，温柔的男声便再次响起：“嗯，苏苏你真好。”苏词听着这声音，还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原本以为，通讯仪出来的声音，会是像基地智脑那样没什么感情的电子音，没想到却是和4586它们那样富有情绪的声线……看着阿衍亮晶晶的眼睛，苏词最终决定忽略这种怪异的感觉。反正不管如何，阿衍就是阿衍，这一点不会因为其他形式而改变。阿衍继续操控通讯仪。“苏苏，谢谢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跟空间钮只是借给他使用的不同，通讯仪是真正送给他的！而且还能让他说出话来……面对如此珍贵的礼物，阿衍简直高兴得不得了！苏苏对他真是太好了！他以后一定要做出更多的美味给苏苏吃！“啊，你喜欢便好。”虽然说着阿衍就是阿衍，不会因为声音不同就有什么改变，但这声音……跟苏词想象中的差别有些大，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接下来，苏词便带着阿衍到育崽所大楼外面，继续去将剩下的蛛肉处理了。虽然吃饱喝足就想睡觉，但苏词也不确定这些蛛肉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继续保存多久，所以只能先处理完毕再说。他将剩下几条蛛腿拆了下来，往净水池那边扛。二楼餐厅。因为幼崽们的情绪稳定，再加上苏词说过，在育崽所中不需要再限制幼崽的行为，所以在小狼崽提出想在餐厅用饭时，4586欣然应允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获得了准许，小狼崽一开始还有些懵，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拉着小征星和小鹿皎冲向了餐厅。而一直在角落里自闭的六号，在听到他们的动静后，也赶紧跟了过来。餐厅在上次遭遇破坏后，已经修复完毕，只是墙壁上还留着被赤焰灼烧的痕迹。虽然才过去短短几天，但再次回到餐厅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感觉好像过去了好久，而在这期间，不管是他们的关系还是精神面貌，都已经发生了改变。最明显的，大概就是小狼崽和小白鹿了。在4586的指引下，他们都听话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吵不闹的，说话的声音也都尽量压低了。等到午餐送上来，小狼崽就端着自己那份，硬是挤到了小征星身边坐下，接着又把小白鹿招呼了过来。“呦呦，苏苏给我留的作业，你想到答案了吗？”小狼崽一边吃饭，一边充满苦恼地说道，“如果想不到答案，苏苏就不教我们笛子了！”小鹿皎也很烦恼。就算再怎么聪明，他也只是个不满六岁的小孩，有很多东西，也不是依靠他自己能想通的。他拿出昨天吃剩的星链果，一边啃一边思考起来，而坐在小狼崽另一侧的小征星，也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三个小孩凑在一起，边吃饭边思考，看上去分外和谐。跟他们隔了两张桌子的六号，虽然也在吃饭，但眼神总时不时朝他们瞟去。终于，他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看着面前的餐盘，他忽然就很想端起来砸了，只是刚刚端起来，六号手上不由一顿，他的眼角余光，好像瞥见了什么……六号侧过头。在他身边是一面玻璃窗，可以看到育崽所大楼外的景色。然后，他便看到——那个身材纤弱的饲养员，单手便将一条巨大的蛛腿举起来，还在手上颠了颠。六号：“……”他咽了咽口水，又将举起的餐盘轻轻地放回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