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对于六号的偷看，苏词自然是察觉到了，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毕竟，在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他的实力已经暴露在孩子们面前，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他再次拆下一条蜘蛛腿，颠了颠份量，感觉比前面的更重一些，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一左一右扛在肩上，再次来到池子旁。两个池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有聚灵阵提供灵气，净水阵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将从蛛肉中稀释出来的污染物净化。阿衍蹲在池子旁，低头观察着两种阵法的运行，复习着关于阵法结构的知识点，然后在一旁的泥地上，用一根金属棒复刻出这两种阵法。虽然泥土地不太平整，比不上在纸面，但画完后可以直接擦除，能够节省纸张——空间钮里的纸笔只有一小盒，用完就没有了，阿衍平时都很珍惜，虽然现在有了通讯仪之后，他可以节约下更多的纸张和墨水来练习，但阿衍知道，这些迟早是会用完的。所以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他再次完整地画出了一个净水阵，只可惜，即使和苏词画的一模一样，上面也没有任何光华流转。苏词将两条蜘蛛腿丢下，低眸看了看小孩，他蹲在地上，目光专注地盯着那个完整的阵法，像是遇到了难题。对于他这种还没打好基础，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的行为，苏词并未指责什么，而是在小孩身边蹲了下来，问了他一个问题：“知道这个阵法，为什么不起作用吗？”阿衍一僵，随即举起通讯手环，在上面操作了起来。“我觉得，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领悟出适合规则之力的阵法结构形态。”清润平和的男子声音再次响起。苏词顿了顿，这才点头。毕竟是早上刚教过他的内容，只是没想到，阿衍又继续说道：“还有，我不知道这些阵法结构应该怎么组合，我觉得……它们的先后顺序，也很重要。”苏词深深地看了阿衍一眼，再次颔首：“你说得没错，不仅是先后顺序，就是注入能量的多少都会有所影响。”所以，看上去长得一样的阵法，在不同的阵法师手中，可能会发挥出不同的作用，总的来说，这是一门变幻无穷、非常有趣的学问。阿衍的天赋，苏词已经不想再夸了，他摸摸小孩的头顶，让他继续去领悟。或许给他足够的时间，甚至都不需要他来教，小家伙就能自己摸索出来呢？那对他来说可就轻松多了。苏词一向懒散，能不动就不动，阿衍这样省心，那再好不过了。想当初，他也是这样过来的，不管学什么都能学得很快，往往入了门就能精通，把那些人族的顶级天才气个半死，然后拍拍手走人。于是，阿衍继续领悟阵法，苏词则处理蛛肉。在尝试两次后，他就完美掌握了将蛛肉剔出来而不损伤巨型蛛外壳的方法，这样更省时省力，而且留下来的蛛壳，以后还能有别的用处。苏词将所有蜘蛛腿扛走，而趴在玻璃窗上偷偷观察的六号，看着还遗留在原地的蜘蛛身体，再次咽了咽口水。小男孩默默退回来，坐在自己的桌子旁。他抿了抿嘴唇，脸上努力地想要露出不屑的表情，然而当他又拿起勺子吃饭，拿着勺子的手，明显不受控制地抖动，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隔了两张桌子的小狼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臭猴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他刚刚透过窗户在看什么？外面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吗？二楼的功能室，包括活动室都有窗户，这些窗户也是特制的，只不过相比金属墙壁还是脆弱了一点，在狂化状态下，幼崽也是能打破的。只是如果整栋育崽所都没有窗户，那就太压抑了一些，所以在建造育崽所大楼的时候，最终保留了功能室的窗，而幼崽们的房间，则出于安全考虑，采取了完全封闭的设计。当然，就算保留了窗户，因为外面几层楼高的围墙，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看，实际上也看不到什么景色，除了高高的金属墙，就是光秃秃的金属地板。所以小狼崽对窗外的风景，也一向没什么兴趣。然而，六号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小征星，他已经把自己那份肉冻吃完了，他抱着自己的金属球，眼睛半眯着，小脑袋有些犯困地一点一点——昨晚被吓坏了，自然一夜没睡好，小征星可不像狼崽子一样精力旺盛。小琅泽便伸出手，将他面前的餐盘推开，然后轻轻地把他的脑袋按在了桌子上。脑袋被触碰的时候，小征星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无神的浅蓝色眼睛倒映着小琅泽的身影，在确定了是小狼崽后，他顺从地靠在了桌子上，闭目浅眠。好乖哦……看着小孩侧靠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小琅泽忍不住想道，然后他又看向旁边的小白鹿。银发小男孩眉头紧锁，似乎还在思考着那个问题的答案。饲养员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不用武力就把四号从研究院接回来的呢？至于六号……因为现在跟小狼崽走得近，早上五号也对他释放出了友好的信号，小鹿皎便感觉自己好像背弃了过去的盟友，以至于他不太敢去面对二号和六号了。所以，他自然不像小狼崽那样会关注自己的“死对头”，甚至可以说刻意忽略了。小琅泽看了他几眼，又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征星，最后还是闭上嘴，安静地将椅子移开，悄悄往玻璃窗走了过去。不能说话，那他就自己去看！在他靠近的时候，六号也发现了，他不善地看了八号一眼，但在纠结过后，却隐忍地并没有发飙。小男孩丢下手里的勺子，起身走向餐厅门口，对4586说道：“六六要回去睡觉了！”气呼呼的，但音量收得很小，不仔细听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4586并没有拒绝他这个要求，跟小狼崽他们嘱咐一声，让他们乖乖吃饭之后，就直接送六号回房间了。小狼崽看着他们离开，便再没有了顾忌，他快步来到窗户边，踮脚趴到玻璃上去看。当看到被分成三段的巨型蛛蛛身时，少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刚刚还克制的音量，瞬间就拔高了。“哇！是那只大蜘蛛！”小狼崽惊呼出声，“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我出去接四号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本来在看着门口的小鹿皎，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就是趴在桌上打盹的小征星，也被他这声音惊醒了过来。他的精神力往小狼崽的方向延伸而去，很快就“看”到了那头尸首分离的大蜘蛛。小征星微微放松了下来。那头大蜘蛛被饲养员杀死的事情，他昨晚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小琅泽会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而且……这头巨型蛛，怎么好像少了一部分？小征星的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而小鹿皎已经起身跑到窗边，和小狼崽一起加入了惊叹的行列。“是苏苏杀死的！”小鹿皎低声说道，他昨天晚上透过破损的门洞看到了，“当时那只大蜘蛛在往墙上爬，然后忽然之间，就被切成了几块……”他用手比划着，跟小狼崽讲述昨晚自己看到的一切。毕竟都是不满十岁的小男孩，虽然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存在本能的敬畏，但对于战斗，总能引起他们高昂的兴致。就是小征星，也不由得竖起耳朵去听。用精神力去观察，跟实际用眼睛去看，还是不一样的，他听着小鹿皎的描述，心里面会生出一种类似激动紧张的情绪。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饲养员的威慑，他们都还没有进行过讨论。现在，小鹿皎这一打开话匣子，小狼崽也停不下来了。“昨天晚上好像有两个怪物，其中一个把你们催眠了，让你们乖乖跟着它出去，我和小星星……”这时，小狼崽有些疑惑起来，“我们怎么没有被催眠呢？”小鹿皎眸光微闪，他想到了五号……因为是五号控制了他们，而小狼崽作为她的盟友，自然没有受到了友善的对待。要说心里没有气是假的，但在五号跟他道歉之后，小鹿皎就觉得大度地原谅她了。毕竟他们以前是敌人，只要以后，她不再那样做就好了。至于小征星……他看了眼安安静静的小男孩，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怪物控制不了那么多人吧。”闻言，小狼崽被说服了。“那好险啊。”他拍拍胸口，“小星星被吵醒了，然后来找我，我就和他一起下楼去救你们啦！结果在楼下的时候，遇到了二号……”“琅泽，谢谢你，还有小星星。”小鹿皎充满真诚地说道，“谢谢你们，在那么危险的时候，愿意来救我。”“嘿嘿，我们是朋友嘛！”小琅泽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小白鹿的肩膀，而小征星则低着头，安静地不说话。小白鹿望着他们两个，嘴角也浅浅地弯了起来，然后认真地说道：“我以后，也会保护你们的！”还有……小鹿皎想起昨晚，那头保护了他和小琅泽的赤焰虎。以前，他虽然把二号当做盟友，但其实心底对他也存在恐惧，也会时刻担心，他在兽化之后，会第一时间扑过来将他吃掉。但经历过昨晚的事情之后，这种恐惧和担忧就消失了。他现在已经不怕二号变成的赤焰虎了，除了感激和愧疚之外，便只剩下了担心。完全兽化的二号，真的没有事吗？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好想去看看他啊……这样想着，小男孩侧头看向餐厅的门口。那扇金属门已经自动合上了，但小鹿皎发现……金属门并没有锁。在锁上状态的时候，旁边的面板指示灯，是会变成红色的，而现在，那指甲盖大小的灯，是绿色可通行的状态。这很奇怪。因为以前，每次保姆机器人和饲养员不在的时候，那些门肯定都会上锁的。不管是活动室还是餐厅……话说起来，现在不是已经过午餐时间了吗？小鹿皎看向墙上的电子钟，表情露出一丝疑惑，怎么4586还不来叫他们回房间？而小琅泽在讨论完之后，就继续趴在了玻璃窗上，他看着外面的蜘蛛身体，眼睛里满是渴望。他好想出去看看啊……这么大一只蜘蛛，他早上出去的时候怎么会没有看到呢？难道是苏苏用了什么办法把它给变没了？那现在为什么又变出来了呢？小琅泽心里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哎，我想出去玩……”终于，他忍不住将心中的渴望说了出来。其实现在不用回房间，可以跟小伙伴待在一起，还能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大蜘蛛，比回房间自己待着已经要好很多了。要是在今天之前，他肯定会特别高兴的。然而，在跟着饲养员出了一趟“远门”之后，他发现自己变得不满足了起来，愿望好像变得越来越多了……就在小琅泽几乎把脸颊贴在玻璃窗上，腮帮都被挤压得变了形时，他感觉身边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摆。小琅泽低下头，看到小征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星星，怎么啦？”他问道。小征星没应声，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嗯？”小琅泽眨眨眼，“那边怎么了？”他本来就好奇心旺盛，行动力也强，下意识就朝门口跑了过去，然后——当他靠近餐厅门的时候，那道紧闭的金属门，竟然就这样缓缓地朝两边打了开来！小琅泽：！！！小鹿皎：！！！“开了耶！”小狼崽摇晃着大尾巴，探头往走廊上看了看，没发现有其他人的身影，4586也没回来，他不由缩回脑袋。“我们可以出去！”小少年回过头，兴奋地和自己的小伙伴分享这个好消息。亲眼看到门开的小鹿皎，不由也跑了过去，他也探出脑袋往外面看了看，忍不住惊喜，真的开了耶！他不由回过头，看着抱住金属球又往角落里缩的小征星。小征星显然跟他们不一样，他并不介意自己在餐厅里待着，然而，在一头小狼闯进他的世界之后，很多事情，就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了。“星星，星星，我们一起出去看大蜘蛛啦！”小狼崽咻地就从门口跑了回来，一把拉住小孩的手，满是兴奋地说道。金属地板本来就光滑，再加上小征星细胳膊细腿，根本不是小狼崽的对手，所以被他这么拉着，竟是两条腿撑在地上，一路被拖行到了门口。小鹿皎张了张口，但看着小孩脸上麻木的神情，他最后还是把嘴巴闭上了。于是，餐厅的门再次开启，三个小脑袋探了出来，一起往走廊上瞅。虽说已经决定要出去“冒险”，但苏饲养员的威慑力还在，真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就是一向莽撞的小狼崽都开始谨慎了起来。“我们这样跑出去，苏苏会不会生气？”小鹿皎迟疑道。“应该不会吧。”小狼崽回想今天跟饲养员的相处，最后用他敏锐的直觉说道：“我们出去一小会，然后就回来，苏苏肯定不会生气的！”早上回来的时候，他说要回活动室，苏苏就直接让他自己去了……“走吧。”小狼崽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又没有规定，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一定要待在餐厅里，为什么不可以出来玩一会再回去吃呢？”话是这么说，但他行动的脚步，明显带着几分小心，根本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来。小鹿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那苏苏可以顺利地把四号接回来，会不会也是因为规定呢？”他牵着小征星的手，跟在小狼崽身边。小琅泽踮着脚，警惕地观察周围，听到他的话，忽然眼睛一亮。“对吼！”小琅泽点点头，然后想起饲养员告诉他，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他又皱起眉头来，“可是我之前又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甚至，他现在也不知道饲养员是具体用了哪条规定，才把四号带回来的。小鹿皎也跟着点了点脑袋。“所以，这就是知识的重要性了！”他说道，心里想着，或许有时间，他可以把基地的规定学习一下，他感觉这会对他很有用。他们两个讨论着，小征星则处于神游的状态。这时，小琅泽又通过走廊的窗户，瞥见了什么，他一下子就将所有的问题抛在了脑后。“你们快看！大楼后面的地板，颜色变了！”小鹿皎也连忙凑过去，果然就发现，育崽所大楼后面的地板，好像变了颜色，原来是光秃秃的金属，现在……“好像是金属被拆了，露出下面的泥土地了！”小琅泽见多识广，很快就分辨出了情况。站在两人身后的小征星，听到少年的话，不由将精神力往那边延伸，只是，他得到的信息还是那么贫乏……泥土地，是长什么样子的呢？不管他怎么使用精神力去观察，都无法想象出来。他的脑海中没有概念，他得到的信息也无法组合成具体的画面，印刻在他的脑海中……那片土地离他有一定的距离，再加上范围又大，终于，小征星的精神力到达了极限，他被迫收了回来。无法使用精神力，小征星的世界陷入了真正的黑暗之中。他站在小琅泽和小鹿皎的身后，小手紧紧抱住怀里的金属球，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得到一丝安全感。回去了……小征星这样想着，刚要强行释放出精神力探路——不然的话，他连怎么回房间都不知道……然而，那道充满快乐的声音，却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星星，我们去地里看看吧！”接着一只手将他拉过去，然后他趴在了一个结实的肩背上，一双小脚丫离了地，在一声急促的惊呼中，就这么被背了起来。“走，我们出发！”小琅泽将小孩背了起来，还调皮地颠了颠，吓得小征星收拢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哈哈哈，星星你好轻哦！”少年爽朗地笑着，跟小白鹿打招呼，“呦呦，你也快来！”然后，他就这样背着小征星，双腿如飞，在走廊上欢快地奔跑了起来，“出去玩咯！”小鹿皎在后边看着他狂奔而去的背影，很想提醒他小声一点，然而听着他的笑声，他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不管了！反正……反正现在饲养员又没有在睡觉！小白鹿这样说服了自己，也迈开腿，跟在小狼身后跑了起来，“琅泽！星星！你们等等我！”别看小白鹿人矮腿短，跑起路来可一点也不慢，在小琅泽稍微放慢脚步之后，他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们一起奔跑，争谁跑得快。以前他们也会斗争，然而现在，出发点却已经完全不同。如今的他们，纯粹只是为了快乐。紧紧抱住小琅泽脖颈的小征星，在适应他的速度之后，才慢慢放松下来。他的世界依然漆黑一片，精神力也没有恢复。然而，感受着迎面扑来的风，嗅着少年身上的气息，听着那两道充满朝气的笑声，那笼罩在他心头上的阴霾似乎散去了许多。小征星想象着，他们奔跑在笛声中呈现的世界里，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他，嘴角竟也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耶！”即使背着小征星，小琅泽也健步如飞，他先一步冲出了育崽所大楼，并没有去看大蜘蛛，而是往**出来的泥土地跑。最后，他稳稳地站定在金属地板与泥土地的边缘处，发出一声欢呼：“我赢啦！”而在他站定之后，小白鹿才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他身旁。只是，小琅泽并没有得意多久。因为……就在他不远处，饲养员站在两个冒着浅红色光芒的池子旁，手里抓着一根巨大的蛛腿，正在其中一个池子里搅拌着。那红光映照在青年那张精致白皙的脸上，硬生生为他染上了几分诡谲和妖异。这时，似乎察觉到什么，青年面无表情地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小狼崽浑身僵硬，下一刻，他赶紧拉着小白鹿，背着小征星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