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荒原上，一片死寂，目之所及，除了干枯发黄的泥土，便是凝聚不散的红色迷雾。在那迷雾中，似乎潜藏着什么，躲在暗处观察蛰伏着。就在这样诡谲、可怖的气氛中，一个身材纤瘦、穿着灰蓝色制服的青年，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荒原之上。几乎是在他出现的瞬间，本来平静的迷雾，忽然将翻涌了起来，风在荒原上呼啸，以无比巨大的声势，裹挟着浓郁的红潮，向青年席卷而去。“滴滴——滴滴——”二四基地，气象观察处。刺耳的警报声，将正在午休打盹的气象观察一组组长惊醒，他几乎是马上翻身而起，迅速披上制服外套，冲到了监测台前。“小刘，发生什么事了？又有极端天气形成了？”坐在监测台前的刘嘉，闻言摇了摇头，她说道：“基地正东方向的红雾，浓度正在极速提升，且运动轨迹也出现了异常，但目前为止，并没有朝基地而来。”这种情况，更像是红雾中的怪物在进行争斗——根据长期的观察发现，红雾怪物也有争夺地盘的行为，经常引起红雾异常波动。“继续观察，不要掉以轻心！”“是，组长！”这位组长头发花白，眉间的皱纹十分深刻，他盯着监测器持续传回的数据，神色越来越凝重，在犹豫一番后，还是将相关信息报告给了智脑。不管接下来会不会有极端天气发生，总之，谨慎无大错。只是，他刚刚将信息汇报完成，就发现——监测器中，原本朝着一个点汇聚翻涌的红雾，忽然之间静止下来，然后，又以气象组组员们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往东南北三个方向退散。那反应，就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凶兽在追赶它一样，争先恐后地往四周逃跑，但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一个十分荒谬的比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红雾并没有朝着基地这边退散。几乎是在两三秒的时间之内，这片本来红到发黑的区域，竟然——全部变成了正常的白色！“组……组长，这个异象代表着什么？”刘嘉入职才一年多，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在呆愣了一会后，她便看向经验丰富、已经在狱星工作近十几年的老组长，虚心询问道。老组长：“……”你问我，我问谁啊！苏词看着周围变得空旷起来的视野，满意地点了点头，至于这个情况，会不会引起基地的注意……反正有智脑给他兜底，完全不需要担心。小猴子蹲在苏词的肩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周围的景色荒凉、寂寥，即使在红雾褪去之后，少了那种可怖的氛围，在视觉上也没有好多少。苏词牵着阿衍的手，往前走动，明明只迈出了一步，却出现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就好像瞬移了一样。然而跟在他身边的阿衍，却知道这并不是瞬移。“缩地成寸。”似乎知道阿衍的好奇，苏词主动说道，“一个挺有趣的法术，你仔细感受，回头我要考你。”既然阿衍能学会瞬移，那缩地成寸就不在话下，故苏词才有此一说。阿衍点点头，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就是蹲在苏词肩头上的小猴子，也忍不住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心神。而苏词，他继续带着两个小家伙，不断往前行走着，他每走一步，那些已经退到远处的红雾，便继续往后退开一丈。偶尔能看到一两头巨型昆虫，在红雾褪去后暴露了出来，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后，赶紧转身快速钻回红雾里，或者埋头往土地里钻，在地面留下一个个坑洞。小猴子发现了这一点，好玩地拍了拍手，一下子忘记了刚才那些失落的情绪。苏词微微弯唇，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行走，终于，在一条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河流前停了下来。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河流了。整条蜿蜒的河道，大约有二十多米宽、接近七八米深，然而，入目之所见，却基本是干涸龟裂的河床，只有极少的低洼处积蓄着浅浅的泥水。那浑浊的泥水，还透出几分诡谲的红色，水面平静，但就是给人一种不适之感，仿佛那面积并不大的一个个水洼下，藏着一双双眼睛，正躲在水面下窥伺着岸上的人。苏词身影一闪，出现在了一片水洼之前。这条大河的水源应该已经干涸，或者受到了什么阻断，这些浅浅的水洼，都是前段时间下的血雨所致。本来蹲在苏词肩头东张西望的小猴子，此刻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不免往里侧缩了缩。苏词感觉那柔软的绒毛在自己脸上磨蹭，不禁笑了笑，只是在低头看向水洼时，他的神情又瞬间收敛。下一刻——“轰！”一道血红色的影子，从水洼之中飞了出来——或者说，它就是水洼本身，那浑浊的带着血色的泥水，构成了它的整个身体，滑腻腻地蠕动着，散发出恶臭的气息。这由血色泥水构成的怪物，朝着苏词猛扑而去！苏词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在血红色泥怪已经来到他的眼前，他的眼睛已经能映出泥怪狰狞的面孔时——青年的眸底，有金光微微一闪。十公分。泥怪距离他仅有十公分远了。然而，就是这短短的距离，泥怪别说碰触到苏词，就是往前挪动哪怕一丝一毫，都做不到了，就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充满恶臭的气息，也被一道透明的光幕所遮挡。小猴子蹲在苏词的肩头上，当泥怪冲天而起的时候，它就吱吱叫了起来，但是它并没有转身逃跑，只是在泥怪近至眼前时，还是吓得用小手捂住了两只眼睛。等发现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开手指，一只眼睛透过指缝，往面前的泥怪看去。泥怪的身形接近三米高，在拔地而起之后，又弯下一个弧度朝着他们袭击而来。那巨大的身影，几乎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在小猴子的心里留下莫大的震撼，只是，更让它感到震撼的是……身材纤瘦的饲养员，面对巨人一般的泥怪，岿然不动，仅仅用目光注视着它，就令它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它愤怒地咆哮着，好像很凶的样子，但看上去更像是在虚张声势，因为它那泥泞滑腻的身体，像是卡在半空中，进退不得。“吼——”空**的河**，回**着血色泥怪充满不甘和怨恨的咆哮声，伴随它的咆哮，泥水四溅。虽然有光罩的保护，这泥水溅不到苏词和阿衍的身上，但看着这些恶心的血色污泥，苏词还是皱了皱眉。于是，那头巨大的血色泥怪，以比刚才出来时更快的速度，又被按回了水洼里。平静的水面，像是一层封印。“砰——砰——砰——”被按回水里的泥怪，在不断撞击着那一层水面，发出一阵阵闷响，倒不是它看不清楚形势还想继续攻击苏词，而是……它想要往下钻时，就发现以前通行无阻的泥地，现在坚硬得像石头一样，它真的被封印在了水洼之中，没办法逃走了！见泥怪被苏词轻易制服，虽然早已明白他的实力，但阿衍心中还是忍不住赞叹。如果是他，遇到这样的怪物，就只能转身逃跑了，目前的他，除了瞬移之外，还没有掌握其他的战斗手段。接下来他要更努力才行了，如果他以后想要到红雾之中去，至少要拥有保护自己的实力才行。这时，苏词打量着水洼之中的泥怪，对两个小家伙说道：“这是由于淤泥和怨气聚集而生的怪物，以后你们在野外，遇到这样的水坑，一定要注意。”按照这头泥怪身上聚集的怨气，还有那红色的深度，这泥怪绝对杀过生，吞噬了不少血肉才拥有这样的身体。苏词的眼底闪过几分厌恶。然后，他翻转手掌，只见一团赤色的火焰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上，安静地燃烧着。小猴子看着那团忽然出现的火焰，不禁微微一愣，因为它能感觉出来，这团火焰——跟二号的赤焰，给他的感觉很像。不，不对，感觉比赤焰还要强大许多。而那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二号，无比暴烈不驯的火焰，在饲养员的手中，却是如此的安静乖巧，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暴躁凶猛。小猴子甚至忍不住，有些想去摸摸看，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火焰，是这种怪物的克星。”明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物，然而苏词仅仅一眼，就看穿了它的特性和弱点。从这片河**，那大大小小的水洼来看，这种怪物应该不止一头，而且数量不少，所以他干脆来了一个现场教学。苏词轻轻一扬手，在他手上安静燃烧的赤焰，便飞了出去，落在了水洼之中。明明，水应该克火，然而那团赤色的火焰接触到水洼之后，却不仅没有熄灭，还烧得越来越旺，越来越猛烈。“吼！吼！！！”苏词已经解开了对泥怪的束缚，然而泥怪根本无法逃跑，它在火焰的炙烤中痛苦地惨叫着，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吼声。火焰熊熊燃烧着。然而奇怪的是，水洼中的水并没有被蒸发掉，受到火焰炙烤的，似乎只有这头泥怪。最终，当这头泥怪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再也听不见时，那片浅浅的水洼，再次恢复了平静，在那团赤焰被苏词回收之后，那些泥水不再透出血红，而是变回原本的土黄色。等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之后，兴许会再次恢复清澈。看着这一幕，阿衍有些不解地道：“水，没有消失。”苏词微微弯起嘴角，“这就考验你对火焰的控制力了。”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赤焰乃至刚至烈之火，可燃烧一切污秽之物，将怨气燃烧干净之后，泥怪没了力量源泉，自然而然也就被消灭了。所以说，某种程度上讲，赤焰虎还真是这些怪物的克星。可惜，二号现在还无法真正掌握赤焰之力，否则的话，还真的可以带他到红雾之中走走，跟这些怪物玩一玩，也能消耗他那些无处发泄的精力。苏词琢磨着二号未来的发展方向，然后继续走向另一个水洼。河**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水洼，在苏词将第一头泥怪烧死时，这些水洼原本平静的水面，便开始晃动起来。它们努力地蠕动着，最后竟然汇聚到了一处，形成了一个直径约十几米宽的水洼。在汇聚到一起之后，从这水洼中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的危险可怕了，下一刻，一头光是头围，就有十几米宽的巨型泥怪，缓缓从水洼之中冒了出来。远处，一艘战斗飞舰，小心翼翼地从二四基地的方向飞了过来。正是在察觉到这边的异常后，最终决定亲自过来查看的闫平小队——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的原因，是二四基地这个方向的红雾，几乎清空了。检测出来的污染物浓度水平，甚至比基地内部除培植园以外的地方还低。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是在智脑的建议下，带上了培植园最新研发出来的蒜味喷雾，而一路飞到最先出现异常的那片区域，他也的确没有遇到麻烦。只是在这片区域，凭借肉眼，他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再然后，他们便听到了来自不远处的咆哮声。闫平记得那个方向，有一条枯竭的大河，河**分布着不少由血色泥水组成的怪物，在红雾出现之初，基地派人探索周围的时候，就有一支小队折在了那里。好在，这些泥水怪物只在河床之中活动，只要不进入河床的范围，就基本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这些泥水怪物平时都很安静，它们蛰伏在河床底下伺机而动，猝不及防地攻击经过的生物。可是今天……怎么会这般吵闹？声音听上去十分愤怒的样子。红雾之中，又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化，发生了吗？闫平皱紧了眉头，心中感到阵阵不安。要说新变化，最令人头疼的，无疑就是怪物会入侵基地建筑这一点了，他刚刚接到红雾异动消息的时候，就正带着队员，在金属墙隧道之中调查。这也是他这么快，就决定出来看看的原因——异动发生的区域，距离他非常的近。而现在，血色泥怪的躁动引起了他的注意。“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旁边的官芷殊问道。听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声音听着还算镇定。闫平眉头紧锁。这种情况下，为了安全考虑，自然还是尽快返回基地为好，但问题是，如果因此错过了异动的线索，没有及时掌握信息，也可能为将来埋下安全隐患。他们只有及时掌握情况，才能及早地作出应对。最终，他还是下了命令：“继续往前飞，速度慢一点，我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遵命！”这些身经百战的行动队成员，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胆怯，他们都盯着河床那边的方向，满怀警惕。其中一个小队成员，还安慰明显有些紧张的飞行员，说道：“放心好了，你只要不开到河床的上方，我们就是安全的。”“那些恶心的泥怪……卧槽！”他刚想说，那些泥怪不会离开河床，结果就看到——一个二十多米高的巨人，从前方的河床中冒了出来，它浑身都是淤泥，或者说都是由淤泥组成的，只有头部隐约能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孔。如果再加上河本身的深度，那这头淤泥巨人，至少有三十米高了！“……”那个刚刚说话的小组成员，感觉自己都要疯了，因为以这泥泞巨人的高度，就算它无法离开河床，光是伸手，就能把他们从天上拽下来呀！“返航！立刻返航！”闫平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而飞行员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紧急调转方向。他听到了那血红色的泥怪巨人冲他们咆哮的声音，那卷起的气流，甚至差点将他们的飞舰掀翻。幸好他技术高超，及时在颠簸的气流中稳住了飞舰，然后没命地往基地方向飞。飞行员满脑子都是：啊啊啊！他们被发现了！怪物要来追他们了！他不想被吃掉啊！那艘战斗飞舰，来时有多慢，离开时就有多快，一溜烟消失在了远方。而事实上，那头巨大的血色泥怪，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它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它面前，甚至还没它一个指节高的纤瘦青年身上。“吼！”十几个泥怪汇聚在一起，终于有了面对苏词的胆气，也自觉拥有了一战之力，整个气势都不一样了。泥怪巨人抬起一只手，狠狠朝苏词他们拍去。然而，苏词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相反的是，在看到这些泥怪聚集在一起之后，他还流露出了一丝欣慰。不用一个一个解决，真是太好了。这一次，苏词没有再使用赤焰，毕竟是为了教学，自然要多举一些例子，赤焰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出来的。“阿衍，看好了。”苏词抬起手，一团光浮现而出，“对付怨气生成的怪物，最好的办法，还是——”“净化！”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那团浅金色的光飞了出去，落在了血色泥怪拍下来的掌心。明明它的手掌那么大，在那只巨大的手掌面前，小小的光团犹如一粒细微的尘埃，不仔细看，都看不见它的光芒。然而，当那粒微小的光，接触到血色泥怪那巨大的手掌之后，却直接将那只巨掌——瓦解了！只见那个微小的光团，不断地扩散开去，不断地将怪物的身体瓦解崩散，先是手掌、接着是手臂，最后是整个上身。光芒所过之处，一块块泥土褪去血色，纷纷扬扬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在苏词的头顶上方自动分开，滑落在他的身侧和后方，形成三座土黄色的小山，站在小山包围中的青年，嘴角带着笑，气定神闲地看着血色泥怪的消亡。本来气势磅礴的血色泥怪，发出了惊恐痛苦的嘶吼声，它不断地后退着，不断地挣扎着，然而那扩散开来的净化之力，却一直紧紧地跟随着它。在上身开始分解之时，血色泥怪的身体再次分开，从二三十米高的巨人，再次变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血色泥人。这些泥人不断在地上奔跑着，争先恐后地往四处逃跑，再也没有了任何与苏词对抗的勇气。然而现在，它们还逃得掉吗？或者说，从遇到苏词的那一刻起，它们的命运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净化之力并没有因为它们的分开就消散，反而平等地分到了它们每一个的身上，于是在奔逃的过程中，它们的身体还在不断地瓦解。伴随着一块块淤泥脱落，泥人变成了一团团挪动的淤泥，直到最后一丝怨气被净化，又回归成了泥土，掉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在最后一头泥怪被净化之后，河床中，一下子便平静了下来，安宁寂静得好像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大约几息之后，有一个个光团从这些淤泥中飘了出来，化身成了一道道人形的虚影。在看到苏词的时候，他们似乎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地便收敛了神色，然后，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朝着苏词行了一个军礼，无声地对苏词表达了感谢。苏词望着他们，在略微迟疑之后，也根据脑海中浮现的常识，对他们回了一礼。一直蹲在苏词肩头上的小猴子，它看了看苏词，又看向那些虚幻的人影，就算面对血色泥怪的突然袭击也没有逃跑的它，这个时候，却从苏词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小猴子站在地上，模仿着苏词的动作，也对那些灵魂虚影敬了一礼。站在最前方的，隐约能看出来，是个年轻的女兵，她对小猴子笑了笑，本来就虚幻的身影，渐渐变淡，最终化作了一个个光点，和她的伙伴们一起融入了脚下这片土地之中。小猴子怔怔地望着他们。明明它并不认识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故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的时候，它的心里却感觉酸酸涩涩的。在看到他们化作光点消失的时候，小猴子的眼角，有泪水滑落了下来。青年在小猴子身边蹲下。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声音轻柔地说道：“不用伤心，他们只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守护这片土地罢了。”等到万物复苏之时，或许，他们还会以全新的样貌，再一次出现在这片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