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餐厅里，两个幼崽安静地吃着饭。六号并没有和小雪薇坐在一起，大概是他的天赋本就跟灵魂有关，所以在灵魂重新融合之后，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至少从小雪薇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而言，她可能暂时并不欢迎他。六号为此是有些困惑的。明明她也认同机器人并非是真正的生命这个观点，为什么最后还要难过和生气呢？他一边吃饭一边思索。两人的进食速度并不一致，小雪薇慢条斯理的，每个动作都无不散发出优雅和得体，而六号就随意很多。所以等他吃完的时候，小雪薇才吃了三分之一。六号迟疑了一下，最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拿起手边那个小雪薇送的盒子，打开来看了看。一看就是手工折叠的纸盒子里，放着五颗颜色、造型都不一样的糖果，这还是六号第一次看到这么精致的东西。他甚至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只是闻着那甜甜的糖果香味，本来已经吃饱的，竟感觉口水又开始分泌了。所以这是吃的吗？六号拿起一颗包装纸是白色印雪花的糖果，他用手指捏着，发现在灯光下，糖纸亮晶晶地闪烁着璀璨的光点，特别的好看。“这是什么？”他望向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女孩，忍不住出声问道。小雪薇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也觉得自己刚刚忽然给六号摆脸色不太好，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沉默。听到六号的问话，她连忙侧头看去，见他手里拿着一颗白色包装的糖果，便说道：“这是雪花糖。”“雪花糖？”六号打量着手中的糖果，“是吃的吗？”小雪薇一怔，“你之前没有吃过糖吗？”“嗯。”六号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只是在他回答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小雪薇的情绪发生了一点变化。这情绪太细微了，他也分辨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情感。而小雪薇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她拿过他手上捏着的雪花糖，将糖纸拆开来，露出里面软软糯糯、沾着白色糖粉的糖果。“这个可好吃了，你尝尝？”小女孩眼睛弯弯，垂在脑后的两只雪白的兔耳朵，将她衬得格外软糯，就好像这颗雪花糖果一样。本来还想将糖果塞进嘴里的六号，看到她的动作才明白，原来这糖果也跟水果一样，是要剥皮才能吃的。他将糖果捏起，试探着塞进了嘴里。软软的裹着霜粉的糖果，在含进口中之后，就像雪花一样在口腔中迅速融化了，清甜中带着几分微微的凉意，是六号从未品尝过的滋味和口感。他的眼睛不禁亮了亮。小雪薇甜甜一笑，“是不是很好吃？”“嗯！”小少年用力点头，“的确很好吃！”“你喜欢就好。”小雪薇咧了咧嘴，又指着盒子里剩下的四颗糖果，一一给他介绍起来，“这一颗是巧克力豆豆，甜甜的巧克力里面包裹着脆脆的饼干，嚼起来特别香……”这些都是六号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他有很多不懂的名词，在他问出这些名词是什么意思之后，小雪薇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柔和了。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然会有幼崽完全没吃过糖。就算是在福利院的时候，幼崽们每天也都能得到一颗糖果，而且一周七天都不重样。也是因为这样，她存放在箱子里的糖果才一直存放到了现在。然而此刻，她却从六号的口中知道了，原来这些在她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并不是理所当然存在的。这颗星球资源匮乏，弥漫着危险的红雾，在红雾之中还存在着可怕的怪物。工作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们，能够吃饱就很不错了，糖果这些零食并不是必需品，所以根本不会给幼崽们配置。在听到那些红雾怪物的时候，小雪薇的脸色微微泛白，就是小肥啾也缩进她的衣兜里，把自己藏了起来。看她们害怕的样子，六号说道：“不用担心，我们有苏苏，在育崽所中很安全。”他见识过苏苏战斗的样子，那么可怕的淤泥巨怪，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被解决了，让他震撼又崇拜。而小雪薇，她回忆起饲养员那纤瘦的身材，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竟然那样强大，竟然能够让六号这么信任。不过想到她自己……她又觉得好像并不奇怪了。“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六六你真好。”小雪薇笑盈盈地说道。六号看着她，总觉得自己现在似乎得说点什么，便道：“嗯，我也谢谢你的糖果。”还有，那些与糖果有关的知识。见她情绪好转，六号就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他将纸盒子重新盖上，然后站起身说道：“你慢慢吃，我先走了。”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小雪薇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好意思挽留他。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把剩下的营养冻冻吃完，虽然真的很不好吃，但既然知道了这里资源匮乏，那她就不该浪费食物。可是……真的好难吃哦qaq以后天天都只能吃营养冻冻吗？六六到底是怎么吃那么快、还吃得那么干净的qaq六号并不知道小雪薇的烦恼，他没有使用电梯，而是从楼梯来到三楼，然后像之前的二号一样，在饲养员的房间门前蹲坐了下来。他还保留着属于小猴子的一些习性，说实话，在早上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感觉到很不习惯。首先是视角的变化。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小了，像是他刚刚变成小猴子时那样，他花了点时间才适应了再次变幻的世界。然后，身体也变得沉重了不少。变成小猴子的时候，他不仅身手灵巧，而且灵体状态下，身体更是轻若无物，重新拥有肉身之后，他明显感觉自己行动的速度都变慢了。不过……想到饲养员说过，他的身体潜力更大，以后可以获得更好的成长，六号就压下了心中的恐慌。大概本来就是自己的身体，所以没多久他就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六号蹲坐在房间门外，安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过了会，紧闭的房门打了开来。门内并没有人，但六号还是迅速站起身。他面前空空如也的地方，还是迟疑地出声喊道：“阿衍哥哥。”“嗯。”清润的少年音低低地响起，“苏苏还在睡觉，你先进来等着。”“好的。”六号乖乖应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这间宿舍，他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次，但用自己原本的身体却还是第一回。他看着厨房中那些无声飞起的碗盘，好像看到了一道忙碌的小身影。整个育崽所之中，大概就只有他知道，真正的“阿衍哥哥”，其实是个外表看上去只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看着比他们所有幼崽都要小。然而六号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他产生轻视，他的天赋原因，他能感觉到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无比强大的灵魂。只是这个灵魂似乎处在特殊的状态之中。六号不太明白，但他没有多问。反正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喊阿衍一声哥哥都没有错。“你要来帮忙吗？”这时，他听到那道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琅泽他们帮忙处理食材，每天可以得到两块肉，以后等植物可以收获了，还有蔬菜和水果。”六号点点头，走过去帮忙打下手。就算没有这些奖励，只要阿衍哥哥需要，他也会帮忙的。“现在所有幼崽都有名字啦，苏苏还准备给每个幼崽弄一块铭牌。”阿衍就像个真正的大哥哥，轻声对他说道：“你待会让苏苏也给你取个名字吧。”当然，也是因为他知道苏苏很乐意这么做，才会这样对六号说。六号想了想，说道：“我还可以叫六六吗？”“可以作为你的小名。”阿衍道。“好。”小少年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想起像是随时随地都在说谢谢的小雪薇，他顿了顿，然后道：“谢谢阿衍哥哥。”“不客气。”然后，六号就感觉一只小手落在他的发顶上，轻轻地拍了拍。“继续做饭吧。”阿衍说道。“嗯！”六号用力点了点头，感觉有些开心。没多久，他们就做了满满一桌的菜肴，而安静的卧室里也传出动静，睡眼惺忪的饲养员很快出现在了卧室门口。“苏苏，早上好。”阿衍率先说道，“可以吃饭啦。”“嗯，早。”苏词闪身来到餐桌旁，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这时候，六号才跟着喊了他一声。“醒了？感觉怎么样？”苏词倒了杯加热过的灵水，轻轻抿了一口，看上去总算精神了一些。六号乖乖回答道：“感觉身体有些重，但现在已经适应过来了。”“这很正常，不需要担心。”苏词颔首，放下杯子后，伸手按在六号的脑袋上，给他检查了一番。六号感觉自己好像又变回了小猴子，他待在原地，温顺地没有动。“灵魂已经彻底融合，等跟身体协调之后，你的问题就基本解决了。”苏词收回手，如是说道。当然，血脉问题自然存在。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六号的血脉之力会再次显化，到时候他又会开始分魂，不过这次有正确的引导，应该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了。苏词说完后，就去洗漱，接着开始吃早餐。已经吃饱的六号没有围在餐桌旁看着，而是走到客厅，先是看了看阿衍的桌子。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窝在上面睡觉了，所以他来到沙发上坐下，等着饲养员吃完饭。阿衍看了看六号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料理，不免感到一丝自我怀疑。是他做的料理还不够好吃吗？六号还是第一个面对他的料理，还能主动走开的幼崽，虽然也有他已经吃过早餐的缘故，但要是琅泽在这里……想到一提起吃的就特别活跃的小狼崽，阿衍摇了摇头。这时，他听苏词问道：“阿衍，你早上给卷柏浇过水了吗？”阿衍一怔，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我现在就去。”说着，他就要闪身去传送阵，结果停在了原地没能动弹，不由抬头看向对面。苏词解开对他的束缚，说道：“不用着急，吃完饭再说。”阿衍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客厅的六号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好奇起来，卷柏是什么？而他也已经发现了客厅茶几上那两个多出来的空罐头。他的目光，被其中一个罐头里也东西牢牢吸引住了。那是一棵植物，它有两片叶子，红色与绿色交织着，还有嫩绿的小叶尖从顶部冒了出来。这株植物称不上好看，然而比起他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无疑已经好太多了！没错，六号已经认出来了——这是苏苏在河床中发现的那株生命力顽强的小野草。明明刚发现它的时候，这棵小野草是那么的脆弱，看上去随时都会死去，然后现在，它的身上却展现出了蓬勃的生机。就是六号不懂种植，他也知道，这株小野草活过来了！而他也没有忘记，苏苏跟他说过，这株小野草是可以帮助他们改变世界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株小草这样弱小，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既然是苏苏说的，那他便深信不疑。肯定是因为他见识浅薄，才想象不到吧？就像小雪薇送给他的糖果，也是他之前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东西。六号盯着小野草，很快就察觉到了，那从这株植物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情绪波动。那是他从未自植物身上感受过的，至少培植园的植物没有。而且，小野草的情绪波动还有些复杂，它似乎很痛苦，但又有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它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正在努力地克服。他仿佛感受到了它那坚韧的意志，不由想起苏苏念过的那首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六号被小野草所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苏词吃完饭朝他走来，他才回过神。“你很喜欢它？”苏词问道。六号一顿，然后点了点头，“它好像快好了。”“是啊，再过两天吧。”苏词点点头，再看另外一个被六号忽略的罐头，那小小的青苔也已经恢复了生机，就是受到的怨气污染较为严重，估计得再养一段时间。想到阿衍刚才的提醒，六号不由开口道：“苏苏，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苏词颔首，“嗯。”收拾好碗筷的阿衍，也闪身跑了过来，而苏词已经取出纸笔，递给六号，让他写出自己的真名图案。六号听话地照做了。当然，在看到笔尖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纸上勾勒的时候，他也感觉到几分惊奇。等他收笔之后，苏词看着这个图案，微微皱了下眉，最后还是提笔写下了一个字。“离。”阿衍看着这个字，感觉这寓意似乎不太好，但想到六号的天赋是离魂，他又觉得似乎还挺贴切的。现在他的灵魂虽然重新融合了，但以后还是会有一部分将会离开他。听到这个发音，六号想到的是不是分离的离，而是……“是离离原上草的离吗？”小少年问道。“对。”苏词颔首，“离离，草木茂盛的样子。”听到他的解释，六号看着这个字的眼神不由变了，可以看出来，他对这个字是很满意的。“离离……”六号问道，“所以你说过小野草可以改变世界，指的是以后让那片荒土变成草木茂盛的样子吗？”六号本身并不笨，在人性之魂回归后，灵性也跟着回归了。苏词点头，“是的，野草具有强盛的生命力，哪怕只有一点点适合生存的条件，它们就会抓住这丝机会，坚强不拔地活下去。”“这样的野草，非常适合在荒野上生存，对改变这个世界非常重要。”听着苏词的话，六号不免想象未来，整个世界变得像培植园那样生机勃勃的样子，他不由得流露出了向往之色。他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离离，草木茂盛的样子。然而苏词却没有点头，他想了想，再次在离的面前添了一个字——真名最好只有自己知道，尽管如今是末法时代，但他已经谨慎习惯了。“陆离。”苏词说道，“光彩绚丽之意。”而且他看过顾青沉发给他的资料，陆，也是六号母亲的姓氏。那位在战场牺牲的女英雄，不该被她的儿子遗忘。六号有些愣怔，陆……是他母亲的姓氏……育崽所的幼崽们，因为年纪很小就被送到了这里，基本上是没有父母的概念的，要不是小狮子这对兄妹，他们可能连血缘概念都不懂。所以六号也不知道，“母亲”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在他作为小猴子游**基地的时候，也没有接触过相关的实物。不过在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他感觉心里面似乎有一些触动，好像有模糊的记忆自脑海深处涌现。那应该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了，记忆画面非常模糊。但还是令他知道，在他的生命之中，的确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而且那个人……让他感觉十分亲切。应该……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这样想着，六号轻轻地点了点脑袋，对于冠上母亲的姓氏，他并不感到排斥。而且，这两个字组合起来，还有光彩绚丽的意思……除了植物之外，他最喜欢晒太阳了！“嗯，我就叫这个名字吧。”小陆离说道，“谢谢你，苏苏。”苏词只是笑了一笑，然后便将那张画着他真名图案和名字的纸张撕了下来，仔细折叠好之后交给了他。“你仔细收好，这个对你以后的修炼有用。”他没有说太多，毕竟距离那个时候，这些孩子还差得远。小陆离接过那张折叠好的纸，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拿出那个糖盒子，然后把折纸放了进去。他想了想，又拿出两颗糖，一颗给苏词，一颗给阿衍。“这是雪薇给我的糖果，很好吃。”小少年说道，一点也不因为少了两颗没吃过的糖而心疼。“你见过她了？”苏词道。“嗯，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她说这是见面礼。”小陆离回答道。苏词刚吃饱，对这糖果的兴趣没有那么大，再用灵识一扫，便看到兔耳小姑娘已经到了绿地，正在给幼崽们发糖果盒子。他便将糖果还给六号，说道：“或许我们也会有。”见状，阿衍也把糖果还给了他。小陆离想想觉得也是，他有看到，小雪薇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里面都是这样的糖果盒子。他感觉，她应该不止会发给他一个人吧。最后，小陆离把糖果都收了起来。给六号取完名字之后，苏词便站起身说道：“要不要一起去河岸边看看？在你休眠的时候，我们又发现了一株卷柏。”“卷柏，又名不死草。”阿衍补充道。小陆离不由眼前一亮，“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它在河岸边吗？”“是的，昨天刚刚种下的。”苏词走向传送阵，小陆离好奇地跟上，然后他就看到脚下画着神秘图文的圆圈，微微亮起了光芒。等到那光芒消失的时候，他眼前的景色已经完全变了。他直接从育崽所的饲养员宿舍，来到了河岸边，然而河岸边的变化，也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小陆离望着河床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水，还有那被水润湿的悬崖岩石上，似乎附着了一层绿色的东西，不由得睁大眼睛。而更让他感到新奇的事，河中那一条条欢快游动着的生物。这些是什么东西？好像不是怪物……他回过头刚想询问，却看到青年已经走到不远处的岩石后面，不知在查看什么。想到那株不死草，小陆离赶紧跑了过去，绕过岩石之后，在看到面前的景观之时，他便忍不住哇地一声，发出惊叹来。只见这岩石堆中，竟是长了一棵接近半米高的绿植，而在这棵绿植的周围，还有一颗颗小小的绿芽冒了出来。这竟是新生的卷柏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