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容衡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鱼少年，随着他的泪珠不断掉落在他脸上，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幕模糊的画面。那是个蓝发蓝眸的小男孩，正指着自己膝盖上的摔伤，一抽一抽地掉着眼泪。“阳阳，好痛……”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摔伤，连皮都没破，小男孩却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地哽咽着，张开双手朝他要抱抱。这是容衡过去未曾想起的画面。然而这一刻浮现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怔怔地回想着这一幕的每个细节，那漂亮小男孩的面容，竟慢慢跟眼前的鱼尾少年重叠在了一起。他们哭泣的样子是那样相像，虽然容颜已经发生了极大的不同，但眉眼却还是一样的，令容衡感觉到了熟悉。“哐当——”悬浮在半空对着鱼尾少年的小剑，应声而落，随着主人的失神而跌落在了地上，抵在伊卡身前挡住他的剑鞘，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容衡望着委屈哭泣的人鱼少年，最终还是顺着心里的感觉，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就像平时对待妹妹时那样，帮他擦掉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别哭了。”容衡轻声道。这句话一出口，更加浓厚的熟悉感自心底涌起，好像他曾经对那个小男孩也说过同样的话。然而他一说，小人鱼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少年抓着容衡肩膀的手松了开来，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那细白纤瘦的手背上长了细小的蓝色鱼鳞，指甲也变得尖锐锋利，轻易就能划开猎物的皮肉。看到他的举动，容衡微微一僵，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你受伤了？”他看到鱼尾少年抬起的右手无名指，那尖尖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断裂了，露出一小块粉色的指甲肉，被水泡得泛白。十指连心，光是看着伤处，就能想象指甲断裂时有多疼。而伊卡，他的嘴巴委屈地瘪了起来，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一样，他忽然一把抱住容衡，埋首在他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忽然被抱住的容衡，只觉得少年的双手像钳子似的箍住他，那力道很难挣脱得开。除非他再次使用置换离开，否则根本动弹不得，但……听着少年的嚎啕大哭，再回想他刚刚的那声“阳阳”，还有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容衡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抚上少年光洁的背，轻轻拍打着，温声道：“还很疼吗？你起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伊卡却抱着容衡不松手，他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把压抑多年的委屈和思念都发泄出来。容衡很无奈，但也只能继续充当临时抱枕。这边的动静早就把大人们吸引过来了，李斯年第一时间赶到，随后在房间休息的克里克，也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安抚妻子，就直接跳窗踩着飞碟赶了过来。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伊卡将容衡扑倒在地，接着抱住他哭的情景。其他听到小梨花尖叫的幼崽已经围了过来，他们本来想要帮忙，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把他们都搞懵了。被置换的小梨花重新跑了回来，这会儿正迟疑地站在两个少年不远处，也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两个大人不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幼崽受伤。见李斯年想要上前将他们分开，克里克却阻止了他，他看到儿子难得流露出属于人类的情绪，心中不免动容。他不想让伊卡太快变回之前冷冰冰的模样。同时，他又忍不住感慨：“被伊卡抱着的小男孩……是阳阳吗？”“是的。”李斯年点头，“他现在的小名叫向阳，大名叫容衡。”说起来也是巧合，苏饲养员给容衡取的小名里也有个阳字。“那个小姑娘是甜甜？”克里克皱起眉头。“嗯。”李斯年又跟克里克说起了女儿的新名字，并希望他用新名字来称呼他们。“年纪……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克里克委婉地说道。他们两家的儿子是同一年出生的，区别只是一个在年头一个在年尾，容衡比伊卡还要大几个月。两个小孩从小就是玩伴，克里克还记得，当初伊卡特别喜欢跟着容衡当他的小尾巴，两个小家伙的感情很要好。而他家伊卡……今年都十三岁了，但那个被伊卡抱住的小男孩，身形明显还没有抽条，看着就八岁左右的样子，最多不超过十岁。更别说李家的小女儿了，十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才这么小？闻言，李斯年这才叹息一声，跟他说起两个孩子被做为冷冻人实验的事，听得克里克眉头紧锁，眼中有怒火燃烧。“这些科学界的败类！”他低骂了一声，望向容衡和小梨花的眼神中难免多了心疼。李斯年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这几个月他也并不仅仅是在育崽所当饲养员——虽然当初做冷冻人实验的渣滓已经被取缔，但星际如此之大，自然还存在着阴暗的角落。他的孩子们所受到的伤害已经无法补救，但还有其他可能存在的受害人。李家的力量并不足以将所有的阴暗消灭，但能拯救一些是一些吧。至少，做了总比不做强。这些自然不方便跟克里克讨论，就算要说也是要等私底下机会合适的时候。他们站了一会，等到伊卡的哭声渐渐平息，才慢慢靠近过去，哪知道，他们刚抬起脚步，少年就警觉地瞪了过来。小人鱼刚刚哭过的眼睛红红的，依然泛着水光，但眼中的凶戾却丝毫不减——显然，尽管他认出了童年的玩伴，却并没有完全恢复属于人类的意识和智慧。“伊卡，我是爸爸啊……”克里克心中苦涩，他上前一步，却在看到少年冲他凶狠地龇牙尖啸时，被迫停在原地，不敢再刺激他了。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伊卡抱起容衡，竟然直接带着他转身落入池水之中，摆动鱼尾迅速地游开。容衡没想到他会突然潜入水中，直接被呛了一口水，窒息的感觉让他在水里面痛苦地挣扎了起来，在危难之际下意识地使用出了御物之力。本来在向水底下游的伊卡，忽然发现怀里一空，被他抱着的男孩变成了一块石头，从他怀里溜走后跌进了水底。他美丽的蓝眼睛迷茫了一瞬，然后变得惊慌了起来，他迅速捞起那块石头，本来已经平复的眼泪再次不断地涌出来，形成一串串的气泡往水面上漂浮。已经回到岸上的容衡大口大口地喘气，在妹妹跑过来关心他的时候，他摇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容衡起身回到水池边，低头往下看去，就见小人鱼双手捧着那块被他置换的石头，在水底下哭得好不伤心，似乎以为他真的变成了石头。容衡：“……”这鱼尾少年虽然很凶，但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尽管这样想着，但容衡的心里还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原来除了父母之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如此惦记着过去的他，即便自己已经把他给忘记了。“我在这里呢。”容衡蹲下身，伸手拨了拨池水。池水的波动顿时引起伊卡的注意。伊卡仰头往上看去，在发现岸上的容衡时，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看手里的石头，又抬头看看他。最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石头一扔，灵活地摆动鱼尾，欢喜地朝着容衡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