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昭还是照常去了剧组。装着照片和信封的盒子,被他没收了,放在了行李箱里。二五仔小许,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谴责。小许再三道歉和求饶,最终冒着得罪程总的风险,忍痛拒绝了程冕的那份工资,并把程冕的微信给删了。陆昭一离开,程冕的生活骤然空旷下来。加班又成了常态。最后一个助理也下班离开,程冕抬手看了眼时间。手上的表还是陆昭走之前选得。戴了快一个星期了,他没有换。盯着表盘看了一会儿,程冕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家。自己准备在公司凑合一晚。随意收拾了一下办公桌,程冕进了一旁的休息室。洗了个澡出来,他拿出手机,习惯性想要看一眼陆昭助理的消息。等打开了才想到,他已经没办法从这种渠道获取陆昭的消息。轻微的焦灼升起来,又被理智压下。程冕看着窗外,开始思索陆昭现在在做什么?不让助理告知他消息,是不是……仍旧有些生气?思绪闷在躯壳里,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答案。但多年以来,程冕已经习惯了这种压抑和焦灼。情绪不会对他造成丝毫影响。他看了看时间,起身去关休息室的灯。手指按在开关上,手机提示音却响了一声。程冕走过去看了一眼。是陆昭发了条朋友圈。程冕有些稀奇。陆昭不太喜欢发朋友圈,除了工作需要,朋友圈基本是空的。准确来说,陆昭应当是不喜欢拍照。无论是拍自己,还是拍别人。这次他发的也不是自拍,而是一袋子烧烤。配字:深夜放毒,没睡的人来看。程冕盯着这条朋友圈看了一会儿,手指轻点了下红心。那股浅淡的焦灼突然便消散了。程冕躺在**,却依旧没什么睡意。另一种细微的情绪冒了出来,缠在心脏上,轻轻拉扯着。比焦灼更难熬。闭眼沉思一会儿,程冕坐起身,拿起手机。他点开陆昭的聊天框,又顿了顿。那么一袋子烧烤应该不会很快吃完。这会儿应当还醒着。犹豫两秒,程冕发了条消息:“小心胃。”那边没立刻回复。程冕以为陆昭睡了,把手机放到一旁。手机屏幕刚熄灭,消息提示音便又响了起来。程冕伸手拿过来,就见陆昭发了一连串的消息。陆昭:吃个屁。陆昭:刚刚凛姐过来,全给我收走了。陆昭:只给我留了一串[大哭]!程冕忍俊不禁。第二天。程冕特地和赵凛发了条消息,告诉她陆昭晚上喜欢吃宵夜,别管太严。遭到赵凛冷酷无情的回绝。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陆昭拍戏的地点不算远,两个小时的高铁而已。程冕翻了翻自己的日程,又看看最近的项目。可惜,没有过去出差的机会。下午有场应酬。程冕谈生意向来干脆利落,但这次在应酬的间隙里,却忍不住看了眼微信。陆昭的朋友圈没更新。可能昨晚,只是一时心血**。但到了傍晚,程冕难免又刷新了一次朋友圈。这次出现了新的消息。陆昭发了一段文字:“这次的角色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但是……我、好、想、演、变、态!”配图是个抓心挠肺的表情包。程冕正在公司食堂吃饭,端着餐盘,盯着这条朋友圈看了好一会儿。陆昭高中时偶尔会像这样,露出点任性。现在话倒是少了,估计把一切都憋在了心里。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看到陆昭这样说话。但又有些极轻微的不高兴冒了出来。发在朋友圈里……所有人都看到了。到了晚上。已经过了平时休息的时间点,程冕还坐在一旁看着手机。这种行为不亚于上瘾。程冕反思了一会儿,准备把手机关机。但由于再三,最终还是只把手机熄了屏,放在床头上。临入睡时,手机又响了一声。程冕快速清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陆昭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是张照片。照片背景应该是在酒店。他一条腿搭在椅背上,对着膝盖内侧拍了张照片。皮肤白得晃眼,膝盖内侧两道刮伤的红痕。配字只有三个字:“挂彩了。”程冕盯着照片愣了一会儿,快速点进陆昭的聊天框,问:“涂药了没有?”陆昭:涂了。那边发来一张药膏的图片。程冕稍稍放了下心。卧室里灯没开,一片黑暗。程冕闭上眼,眼前还是照片上那片白皙带着红痕的影子。陆昭又发来条消息:还没睡?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儿。或许是夜晚总会让人自制力下降,程冕白天心里那点轻微的占有欲缓缓高涨,近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问:“怎么发了这张照片?”甚至略直白的说了一句:“被别人看到怎么办?”发完消息,程冕瞬时后悔。陆昭愿意怎么发,是陆昭的自由。又不是什么过分的照片,别人看到只会在意陆昭受伤,是他以己度人。程冕正想道歉。陆昭发了条消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冕被这人笑得一愣。陆昭:你是不是傻。说着这人发来了一张截图。是他的朋友圈可见范围。所有的朋友圈,可见分组,只有他一个人。程冕怔住。对面的人,仿佛不知道这消息的重量。又发了条语音:“我才不想给其他人说这些。”只是想给你看而已。分离瞬间变得恼人。等程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下意识搜索起了最近的航班。可惜,明天并没有空闲。陆昭逗完了人,也没睡。他随便给伤口贴上了创可贴,伸长手臂扒拉了一下行李箱,把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里面的照片一叠叠放得很整齐。陆昭拿出一叠,在**摆好。这些照片,大多是他大学时的照片。有他的舞台演出,各种活动。陆昭还看到几张派送礼物的熊猫,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打工时穿着玩偶服的照片。照片无一例外,全是路人视角。仿佛有个人站在他的世界外,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有些照片明显被翻看多次,留下了些细微的痕迹。还有些在照片背后随手写了点东西。陆昭倚靠在床头,一张张翻看着。在某些漫长的时光里,程冕不敢打扰,无法靠近,可能只能通过这些照片注视着他。会议室外。程冕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道:“把下个星期的日程尽量往前挪。”助理应了一声,还是提醒他:“但是董事长,最近事情比较多,就算把这周周末也算上,您下周也只能空出一天半的时间。”程冕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一天半也已经足够了。“下午三点您还要去工地视察,晚上要去参加金融峰会……”助理一项项提醒着。程冕捏了捏眉心,示意自己知道。他有些烦躁,临近办公室,另一位助理走过来想提醒什么,被他挥手打住。助理欲言又止。程冕径直推开办公室的门,口中正要交代的工作,倏地顿住。办公室依旧空旷。窗帘拉了起来,挡住了午后刺目的阳光。室内微暗。有个熟悉的身影,缩在沙发上睡着。程冕下意识让身后的人噤声。他站在门边愣了一会儿。身后那位助理小声提醒:“陆先生过来了,等了有一会儿。我要去叫您,陆先生说不用,说是困了,自己睡一会儿。”程冕怔了好久,才点点头,放轻动作走进房间。轻轻阖上身后的门。他缓步走到沙发旁,看着枕着抱枕午睡的人。沙发不够长,长腿只能委屈巴巴的缩着。剧组拍戏进度估计很紧。这人应该也还在认床,在酒店睡不好,所以纤长的睫毛下全是疲惫。程冕蹲下身,看着沙发上的人,甚至有种不真实感。远在另一个城市的人,冷不丁出现在他身边。窝在他的领地范围里,睡得没心没肺,口水都差点流出来。明明认床得厉害,这会儿又是开门,又是说话,竟然毫无防备,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程冕突然感到胸腔一瞬间被填满。他伸手想触碰熟睡的人,又怕把人吵醒。他坐在一旁看了很久。不知谁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办公室里回**。程冕皱眉,连忙去找手机,却发现不是自己的。沙发上躺着的人,皱了皱脸。艰难抬起手,捂着脸揉了揉,然后撑着手臂,睡眼惺忪地坐起来。露出了压在身下的手机。“唔……你忙完了?”陆昭揉着眼打了声哈欠。程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凝视着眼前的人,问:“怎么不再睡会儿?”“不睡了。”陆昭揉了下肚子,“我没吃午饭,饿死了。”程冕连忙打电话订餐。陆昭提醒他:“订个配送时间短的。”等外卖员送餐上来。陆昭坐在茶几旁吃起东西。程冕那点毫无缘由的震动才平复了些。他问:“不是在拍戏?怎么突然过来?”陆昭叼着鸡翅口齿不清:“剧组仪器坏了,放了半天假。”“只半天?”程冕皱眉。“嗯,等会儿还得回。”陆昭说。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揉眼睛。程冕看不过去,抽了张湿纸巾帮他擦脸。“那么短的时间,回来干嘛,怎么不留在酒店休息?”“也没什么。”陆昭嘟囔了一声,又仰头看他,“就突然想回来看看。”程冕手上动作一顿,低头望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这双眼睛里,盛着和他眼里一样的东西。两个人突然谁都没再说话。只陆昭自己静静地吃着东西。窗帘开了一半。午后懒洋洋的日光照了进来,洒满了一室静谧。窗台上那盆玫瑰盛开了一朵,其余两只花骨朵将开未开,飘**着浅淡的香气。可惜很快,陆昭的闹钟又响了一声。陆昭低头看了一眼:“要去车站了。”即使早有准备,程冕依旧有些怔楞:“那么快?”“嗯……”陆昭点点头,“晚上还有戏。”程冕抿了抿唇。按照他一向的习惯,他理应是不赞同陆昭回来的。来的车程将近两小时。回程又两小时。中间只剩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效率太低,万一误了时间,还会耽误正事。可现在,程冕却一句不赞同的话,也说不出口。沉默良久,他只道:“那……我送你?”去车站的路程很短。但时间很紧。万幸没有堵车。可惜……没有堵车。到了高铁站时,陆昭那班车已经快检票了。程冕匆匆将人送到检票口,只觉得似乎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车次检票的提醒广播响了起来。陆昭抬头看了眼时间,朝他挥手:“回吧,路上小心。”程冕点头,缓缓转身往外走。陆昭取了票,跟着人群进了车站。他回头看了一眼,程冕已经不在那了。随着旋梯上了车站二楼,找到车次的检票口。陆昭带着帽子口罩,身边没有助理,没有经纪人。他夹在人群里往前走,看起来只是路上一个身材高挑的普通人。没人知道。他这个艺人,偷偷甩开助理,借着拍戏的间隙,在路上花了几个小时。就为了见某个人一眼,和某个人匆匆吃顿饭。刚要进入检票口。陆昭手机震动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程冕的消息。很简短:“左边,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