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有着洗发露和沐浴露的香气。专属于小祈渊的香味还飘散在空气中,环绕在林浠周围。林浠望着眼前的Eleven,他银白色的发还未干涸,眼睛里承载着闪耀的星辰,皮肤比平时还要剔透,嘴唇的颜色很淡,犹如初开的花朵,有着纯真的冷艳。林浠的眼神有些躲闪,不知为何,他居然有些紧张,就好像他在和Eleven**似的。这种奇怪的情绪缠绕着他,让他的心脏怦怦直掉,被Eleven握住的手也有些躲闪。Eleven见林浠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居然又说了一次:“吻我,好吗?”他的语气明明是礼貌的,而他的声音里面,居然有着些微央求,些微压抑。他用力地握着林浠的手,显然已经在努力抑制他的冲动。在这一刻,林浠开始深刻地反省自己对Eleven的感情。他跟Eleven之间,只是朋友的惺惺相惜吗?不对,Eleven离他很近的时候,他也会口干舌燥。因为单纯的同情?不,他不会因为同情而接受一个人。因为他是古神之子的精神体,所以把他当成了祈渊的附属品?也不对。在林浠看来,祈渊和Eleven同样强大,两者既是独立的个体,又可以相互融合。那么,就是因为,这具身体对古神之子的爱意已经融入了骨髓,所以在面对古神之子的精神体时,便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好感?事实上,他对祈渊的心动,恐怕也有一部分源于这种本能。这是有可能的。但是更多的,林浠想起了与Eleven在一起的经历。他想起了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关心他,与他共同作战的Eleven;因他而产生情感的Eleven;为他破例的Eleven;因为受到打击造成全伊甸断电的Eleven;在蓝色数据雨中说着要忘掉他的Eleven;在夜里说着抱歉的Eleven;为了他来到地球的Eleven;将他视为唯一意义的Eleven;将无比美丽的精神世界当成礼物送给他的Eleven……想到这些,林浠的心脏就变得柔软。他想,何必把那些感情分得那么清呢。此刻他知道,他是吻得下去的,他想要亲吻眼前的这个人。林浠这么想着,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Eleven的唇角。他吻得极轻,只是稍微碰了碰,一秒钟不到。他想,仿生人的质感做得真好。他的唇和真人一样柔软。他的反应也与真人一样可爱。只见Eleven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林浠居然真的吻了他。他的脸颊和耳朵迅速泛红,看起来粉红粉红的,很是好看。林浠:“现在开心了吗?”Eleven:“我的触感和味觉不够灵敏,所以,太轻了,我还没有感觉到。”林浠好笑地说:“Eleven,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耍赖的?”Eleven叹息:“从现在……”说着,他猛地靠近林浠,轻轻地咬上了林浠的唇。这只是一开始的试探。见林浠没有推开他,他便更密、更重地吻了上去,反反复复,不知疲倦。他的手掌缓缓滑上林浠的背脊,带来一阵痒麻。他的手指抚过林浠的后颈,用力地穿过他柔软的发丝。平时温文尔雅,总是十分有礼貌的Eleven,在接吻的时候居然有着强烈的控制欲。就好像是因为他实在是等了太久,那些渴望,那些疯狂,在一刹那轰然爆发。不多时,林浠就像是缺氧的鱼,时不时张口呼吸。而他总是会再次堵上林浠的唇。他灵活的舌纠缠着林浠的,那条舌顶着林浠的上颚,滑入其中,让林浠无处可逃。林浠时不时推开他,却又被他封住唇舌。林浠很吃惊,他以为Eleven还很单纯,根本就不会接吻,却发现Eleven不是很会……是太会了……当然,他不知道,Eleven的练习对象就是他。趁他睡着以后,Eleven找他练习过很多次了。而且,Eleven知晓他的感受。他一边吻着林浠,一边倾听他的心跳。他会故意让林浠的心跳变得更快、更快。故意让林浠的体温升高,升得更高。直到林浠忘记了推开他,开始回应他,他才终于结束了小小的恶作剧,继续沉溺在美好的唇瓣里。……这天晚上,庆功宴。他们吃了烤全羊,喝了夜啤酒,享受了丰盛的一餐。吃完饭,他们五个人一起打牌玩大冒险,输了的人必须做围观士兵们指使的任何不违法的事,一般士兵们都会要求输家找人亲亲啊,抱抱啊,告白啊,做俯卧撑之类的。林浠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肥羊,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输,这些士兵就像是被提前买通了(林浠你没有猜错),总是指定输家对他做各种事,一会儿亲手手,一会儿抱抱。十分难得,小祈渊和Eleven居然相互协作,同仇敌忾,一心想输。没错,夏元冶、森羽、小祈渊和Eleven都在抢着当输家。当然,他俩一合作,基本输到结束。毕竟Eleven本来就擅长计算,小祈渊自带影响催眠能力。于是,跟他们对战的人都直呼邪门,包括夏元冶,他不信邪,跟他们连战十回合,全赢。夏元冶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赢过,气愤!一晚上他连林浠的手指头都没摸过!这天晚上他们住在军营,睡在大帐篷里。睡前,他们开着帐篷,眺望天地。此刻,深蓝色的天空与辽阔的大地汇成一片,如果头顶上没有那颗可怕的红色星球,如果眼中没有红色的倒计时,气氛一定会更好。林浠感受着夜风的吹拂,问Eleven:“其实我很好奇,当你被菲斯特吞进喉咙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Eleven:“我去了菲斯特的核心,那里有着虚拟的殿堂,数不清的尸骨,全部都是被他吞噬的童男童女。而他的形象……实在是难以形容,他有着多个头,最中央的那一颗,是一个满脸褶子的白发老人。他的身体如同腐朽的野兽,有着多对虫足——他的形象比巨蝉要可怕许多。”林浠:“你在那里与他战斗吗?”Eleven点点头。林浠:“真是不可思议,外界看来,你被他吞入了半分钟,他就爆炸了。”Eleven:“从我的视角来看,我在那里与他战斗了28分钟。负面情绪就是他的力量,他充斥着痛苦和仇恨,十分难缠。但是他的力量有限,招式一多就破绽百出。”林浠:“其实我现在很担心一个人。”Eleven:“安德烈,对吗?”林浠:“是,充满恶意的菲斯特曾潜伏在他的身边,几乎控制了他的精神和身体,恐怕会对他不利。”.安德烈的每一天都是类似的,他就像一块古旧的钟表,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清晨,他早早地醒来,洗漱,吃早餐,喂鹦鹉。这只灰鹦鹉陪伴了他五十多年了,最近总是精神不振,不太说话,有些站不稳了。它和他一样,太老了。他抚摸了一会儿灰鹦鹉,再次撑着拐杖挪进卧室,医生扶着他躺下,为他脱了鞋,将他僵硬的双脚抬到**。医生挂好吊瓶,为他输液。他浑身都是慢性疾病,每天都需要治疗两三个小时。他输液时,医生去花园浇花,回来的时候,跟他说有只野猫跑进了他的后花园。他描述着野猫的模样,说它有着长长的毛,粗粗的尾巴,安德烈想象着猫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很快,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他睡着了。安德烈醒来时,该吃午餐了。医生照顾他吃饭,说起昨天的事,安德烈却毫无印象。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其实就别说昨天的事,哪怕是上午医生跟他说过的话,他都不一定能记得。下午,医生让安德烈坐在轮椅上,陪他去钓鱼。后花园里有个小池塘,里面养着不少鱼。安德烈在那里垂钓,打发时间。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年轻时的故事。他说二十岁的他不喜欢垂钓,喜欢骑马射箭搏斗。他哪怕骑几公里也不累,总是在比赛中拔得头筹。在一次狩猎活动中,他为一个小他十岁的女孩捕到了一只小狐狸,那个女孩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后来,他们全家搬迁到M星,小狐狸也跟着来了。当大女儿出生后,小狐狸成为了大女儿的宠物。他谈起过去的事情,脸上的皱纹稍稍舒展,浑浊的双眼似乎也比往常要清明一些。他讲述时,医生为他披上了一件外套,下午四点之后,天气又开始转冷。安德烈咳嗽几声,医生扶他回主宅:“咳咳,林浠、林浠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准备去圣殿了?”医生却说起了晚餐的食材。安德烈快忘记刚才的话题了,他侧着身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弯着腰,一点一点地步入房间。医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很轻:“我也该去了。”晚上,医生和女仆为安德烈做了一顿大餐,女仆做完后离开了。安德烈笨拙地用刀叉割着餐盘中的牛排,将肉块送入口中,用假牙咀嚼着,味道很不错。医生准备了一瓶昂贵的红酒。醒酒后,他将红酒倒入高脚玻璃杯里,又将玻璃杯推到安德烈的跟前。安德烈捉着玻璃杯,轻轻晃动其中的酒液。他一边咀嚼,一边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约翰,明天还能见到你吗?”医生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他微笑着说:“老爷,我每天都在这里照顾您,明天当然还能见到我啊。”安德烈用浑浊的眼望着医生,缓缓道:“希望你添加了足够的量,能够让我没有痛苦地死去。以前的我不怕疼,人老啦,越来越怕疼了。”医生一脸惊慌:“老爷,您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杀您!”安德烈却清醒地说:“其实你伪装得不够好,我的医生约翰是一个很笨拙的人,他只会行医,不擅长做饭,也不是一个细心的人。而你很聪明,擅长做饭,十分细心。“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约翰,你待在我的身边有着特殊的目的。你应该一直都在等待那些年轻人吧,你想将他们引去圣殿,为此,你专门为我施加了催眠,让我将关键词告诉了他们。“我并不知道你具体想做什么,但我知道,当我传达完那些消息之后,我对你而言已经毫无用处了。我帮助紫宸的行为,会阻碍你的计划。所以,你会在离开之前除掉我。”医生嗓音里的惊慌消失无踪。他变成了菲斯特,声线妖冶,带着些轻浮和调侃:“哦,老头,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啊,那你为什么不告知警卫呢?”安德烈笑了,发出了标志的“哦嚯嚯”的笑声。而他的眼中带泪,笑声也变得有些虚浮:“我只是一个孤独的老人,我的妻子和两个女儿都走了,我被软禁在这里,平日里就只有跟我的鹦鹉说话。“你虽然有特殊目的,至少你能陪着我,听我说些无聊的话……你不仅做到了这些,你确实在好好照顾我,我十分感激你……咳咳咳……不知不觉,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菲斯特微微蹙眉,神色有些复杂,冒出喉咙的那些嘲讽的句子,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安德烈没有看菲斯特,主要是就算看,也看不清。他望着远处,眼中没有焦距:“已经九十八年了,我经历过辉煌,也经历了衰败,过去的一切都变成了尘埃,而我的这具身体也差不多该入土了。孩子,由你把我送走,我想,我就没什么遗憾了。”说着,他端起红酒,就要将酒液灌入喉咙。然而,菲斯特合拢手指,握拳。玻璃酒杯在刹那间碎成齑粉,酒液也跟着消失了。菲斯特离开了。安德烈立马起身抓他,但他的小腿已经很细了,一时失力,他摔倒在地上。菲斯特转身将他扶起,他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清楚了。或许,他只是演了太久,有些入戏了。安德烈抓住他的手:“你不准备杀我吗?”菲斯特:“我不是慈善家,不喜欢满足别人的愿望。”安德烈:“……是吗,是吗,那你要走了?”菲斯特:“是,老头,以后你自己保重。”安德烈:“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真的就像是我的儿子……”菲斯特掰开他的手,无声地离开了。他没有告诉安德烈,其实他也觉得,安德烈就像是他的父亲。他活了太久,早已忘记了父亲的容貌。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从来都不会夸奖他,只会责骂他,贬低他,让小小的他变得无比自卑,于是,后天他需要伪装成自信的人,会更加渴望力量,会被强大的神明吸引,需要用他所知道的一切来掩盖内心深处的自卑。他长大以后,一直远离父亲。父亲后来生病了,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父亲去世时,他还在赌气,并未陪伴左右。当他照顾安德烈时,他偶尔会想,他父亲在临死前,也会这般可怜吗?每一天都在走下坡路,死亡不知何时就会降临,身上散发着越发浓重的老人味,五感越来越糟糕。安德烈和他的鹦鹉一样,行走在死亡边缘,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呼吸。他一直都想嘲笑亲生父亲,让他愧疚,让他痛苦,让他生不如死。他本该这样对安德烈。可是,他实际上做的,却是耐心地倾听安德烈说的每一句话,每天从早到晚陪着他,当他开心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夸他“好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睛竟然湿润了。没错,他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可是,他的内心深处渴望的,其实只是一个肯定,一个赞许。其实他只是希望所爱之人,能够回过头来看看他。然而,这个小小的愿望却变成了执念。为了执念,他走错了路。一步错,步步错。他将痛苦带给了更多人,他让别人来承受他的痛苦。最后,在他弥留之际,他才终于发现,他之所以那么理解安德烈,因为从头到尾,他和安德烈一样孤独。安德烈的人生,是一个从拥有到失去的过程。他的人生,则是从渴望到贪婪到毁减的过程。往昔就像是一场缺乏意义的幻梦。.再说M星。12月26日,安娜不仅在大选上失败,还被群众羞辱。她的全息影像被紫金群众扔臭鸡蛋。她在社交媒体上的形象还不错,她之前被鲍威尔逼迫,公开发视频时,还获得了一大波同情粉,很多人都站出来支持她,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就是因为,媒体战。她和里根家族的黑料被扒出,曝光在各大平台,六成为真,四成为假,虚实结合,更是让人难以分辨。网络是缺乏理性的,是情绪放大后的产物,很快,她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被千夫所指。里根家族的律师劝她淡定,不要去回应社交平台上的咒骂,就算要回应,也应该由律师事务所回应,以后可以慢慢起诉。律师建议她请专业媒体人士帮忙压黑料,转移公众视线,尽量帮她挽回名誉上的损失。她当然会请专业人士,花多少钱都可以。但是,无论是律师还是专业人士,都告诉她,这些流程需要一定的时间,恐怕,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安娜的神经崩得太紧,快要断掉了。她哪里等得了呢?她急需发泄口,她的迫切,让她的缺点“天真”再次控制了她的行动。所以她又做了一件蠢事。她开小号去跟网友解释,解释无用,她就与网友对骂,她已经很控制了,自认为说的都是很理性的话。她确实宣泄了一些情绪,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网友挂她,网暴她。这些人似乎根本就没有理性——这很正常,驱赶他们的是情绪,而非理性。然后,安娜的小号被人肉了,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被断章取义,变成了新的黑料。安娜,乃至里根家族的一切,正式成为了网络狂欢的靶心。所有人都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和地址,而她却无法抓取每个网友的身份信息。也就是说,如果十个人跟她对战,她还可以顺着网线去暗杀那些人。但是,当几万个人跟她对战,甚至几十万人,她又该怎么办呢?当天,她便收到了各种可怕的匿名快递,包括骷髅头和人手。她和母亲甚至不敢出门。她的母亲因为大卫和奥斯顿的事情,精神疾病爆发,这下子女儿又出了事,她完全无法自控,将这件事完全怪罪到安娜身上。她歇斯底里地扇了安娜一巴掌,大骂她暴躁、幼稚,说现在只剩下没用的她,里根家族彻底完了。安娜头一次大骂母亲:“是,从小你的眼里就只有哥哥,因为他是带把的!我是女孩,所以我只是他的附属品!我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你去依靠他啊!你去找他啊!”她骂出来的,全部都是埋藏在心底的恨意。这些话她本来想藏一辈子的。她明明知道哥哥已经死了,她这样的话有多残忍。而现在,她再也忍不住了。骂完,她冲上楼,砰的一声,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她关掉了所有电子设备,大哭了一场。没错,她曾是高高在上的总统女儿,是名副其实的公主,是大卫的掌上明珠。而事实上,大卫哪怕宠爱她,也不会将权力交给她;她的哥哥什么都用最好的,从小就获得了更多关注和称赞,永远凌驾于她;她的母亲,永远把她当成奥斯顿的辅助,一直跟她说,将来你要嫁对人,好好辅助哥哥。她在家里,得不到完全且彻底的爱,于是她寻求外界,而外界的人之所以对她好,只是看中了她的身份,只是想利用她。她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然后她开始寻求刺激,希望在爱情中获得那份唯一。然而,寻找爱情扭曲成了满足肉/欲,获得的快感确实强烈,内心却更加空虚。没有人无条件地喜欢她,没有人将她放在第一位。她周围的人,无论是爸爸,妈妈,哥哥,还是任何一个男朋友,任何一个朋友,都是骗子!骗子!骗子!而现在,那些骗子已经死了!所以活受罪的,变成了她!她翻箱倒柜,找出了药片,想要吞下去。但是她控制住了自己。她洗了个澡,站在白墙前,一字一句地朗读她刻下的句子。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复仇,还没有抓到芙罗拉,还没有剥掉她的皮。所以她还不能死。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绿洲,亲手杀了芙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