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密林深处26

顺利通过第三道屏障的，只有十一个人。深陷美景、无法自拔的士兵们，都牺牲了。只见他们坐在晶莹剔透的硫磺原野中，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望着空中的美景，瞳孔缓缓放大，在某个刹那，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璀璨，然后，完全失去了色泽。他们手中还拿着刀和枪，一阵狂风袭来，他们栽倒在地，血液顺着弹孔汩汩流出，和面颊上的两道泪水一起，凝结成冰霜。他们脸上的神情永远凝固了，寒风冰冻了一切生命的痕迹。灰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覆盖在尸体上，就像一床床柔软的鸭绒被，将他们细细密密地包裹。他们静静地躺在硫磺花海中，躺在冰天雪地里，仿佛，他们的灵魂已经飞升到极美的世界，身体则成为了大自然的一部分，永远沉睡在无垠的荒野之中。林浠一直在落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遗憾、愤怒又难过。古神为了复仇，祂的行为是正义的。这些士兵为了保护家园，他们也是正义的。可是，相互抗拒，相互争斗，相互仇恨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死亡、死亡、死亡。无穷无尽的死亡。罪魁祸首死了。无辜者也跟着陪葬。如果再不阻止，整个人类都将被灭种……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晕了过去。当他再度醒来时，看到了祈渊近在咫尺的脸，他没有戴氧气面罩。他的轮廓已经完全恢复成曾经的模样，眉目如画，白金色的长发及腰。他红红的眼中带着焦急，脸色有些病态地苍白，时不时咳嗽一声，嘴角带着血沫。他正在不断调试林浠的氧气面罩。林浠立马注意到氧气面罩跟他之前用的有些不同，右侧上方缺少了几道划痕。他焦急：“祈渊……你把自己的面罩给我用了？”祈渊说：“你的面罩氧气不够了，我的还能帮你支撑二十分钟。”林浠大口喘息：“那你自己呢？！”祈渊坚定：“我没问题。”林浠：“你哪里没有问题了？你也吐血沫了，脸色也很糟糕，你是不是也中毒了？”祈渊：“林浠，冷静，你听我说。你的血让我长大了，现在，我要与夜来翁合体。合体后，我的身体一定会变得更强，不会再惧怕这些。”此刻，Eleven靠着岩石坐着，银发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霜。他只剩下3%的电量了，身体如同老人，难以动弹。他有气无力地对祈渊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吗？”祈渊径直来到Eleven跟前，解开防护服，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Eleven尝试着抬手，却发现有些困难。祈渊便蹲在他的跟前，握住了他满是冰霜、坚硬如钢铁的手指。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其中的白霜因为热量融化。忽然，数据汪洋朝祈渊袭来，一股脑涌入他的脑海，他看见了八十年前的一朵小花，他看到了数不清的代码，他看到了由代码构成了精神世界，他的精神世界从未如此辽阔过，他的记忆从未如此深邃过；Eleven则感到一股汹涌的热流灌入了他的身体，他看见了蜿蜒的银河，他嗅到了鲜花的香味，他品尝到了酸甜苦辣，他展翅飞在繁星之中，他感到了生命的脉动——他的感官一向都是麻木的，他从未体验过这些……这才是，拥有身体的感觉吗？终于，代表精神的Eleven和代表身体的祈渊彻底地重合在了一起。只见Eleven垂下了脑袋，电量彻底归零。祈渊则抬起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地试着抓握。他满目惊讶，仿佛拥有了新的生命。林浠望着他，问：“Eleven?”祈渊笑：“我在。”林浠又问：“祈渊？”祈渊：“我也在。林浠，现在的我，既是祈渊，又是Eleven。刚才，我想起来了，我的名字就叫‘祈渊’，是你在很多很多年前给我取的名字。那时的你叫林希，希望的希。”林浠脑海中的神启之人再度吟唱。【每当我找到那承载着银河的水渊，我便能看见你。】【你对于我而言，是远在天边、不可觊觎的神明。可是，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想看见你。】【是你让我坚持了下去，一直走到了终点。】【你将世间的奥秘展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要再次见到那潭水渊，我希望再次见到你。】当林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竟然感觉，自己曾经说过这些话，很多很多次。他浑身都在细密地震颤。就好像他也跟着获得了新生。热泪冒出眼眶，他小心翼翼地触摸祈渊的脸颊。祈渊捉住他的手吻了吻，坚定地说：“我们一定会度过难关的。”现在除了他们，还活着的有：莱威将军、谢莹莹、Mary、莎莎，外加一个医疗兵，三个士兵。其中，莱威将军的防护服已经破掉了，呈中毒状态，莎莎轻伤。他们的用氧时间，平均只剩下10分钟了。莱威将军只剩下4分钟。而外界的情况非常糟糕。他们的后方、左侧和右侧都是广袤无垠的荒原。他们需要继续向前走。而前方却是一道断崖，根本就无路可去。此刻，地面在颤动，这种震动逐渐增强。前方的大地上有着道道裂缝，从裂缝蔓延而出的，是炽热的气息。他们站在断崖之上，滚滚热浪和烟雾从下方翻滚而出。他们看见了，火山在冰天雪地之中爆发，伴随着轰隆声，几千度的熔岩与冰雪相遇，立即发生剧烈的反应。熔岩迅速融化了冰雪，形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海。火海边缘是黑色的气泡，还在不断蔓延。没错，断崖之下，是广阔的熔岩湖。熔岩湖的表面呈粘稠的灰黑色，上面有着赤红的裂缝，其中便是绚烂的红色，如同滚烫的血液，又好像熔融的、巨大的金属海洋。岩浆湖的中央，时不时冒出赤红的火焰喷泉，这些喷泉将岩浆高高抛起，形成壮观的喷射弧线。岩浆融化了冰雪，点亮了漆黑的夜空。碎屑飞溅在空中，宛如绚烂的烟花。站在这样的美景跟前，幸存者们却感到更加绝望。Mary背着莎莎：“我们依然无法使用异能，该怎么办？”谢莹莹面色苍白：“氧气已经不够了。”莎莎：“我们不会……就死在这里吧？”莱威将军咳嗽着：“我不相信……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失败……”谢莹莹：“您少说一句吧。”莱威将军的氧气只剩下两分钟了。祈渊背着Eleven的身体，沉声说：“各位，你们相信我吗？”其他人不假思索：“当然相信你。”祈渊：“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一件很疯狂的事——跳入岩浆湖。”其他人，包括林浠，都难以置信。Mary面部扭曲：“……我觉得……跳火海还是太痛苦了，我宁可因缺氧而死……”谢莹莹将一颗岩石扔下去，亲眼看到岩石没入岩浆之中，撩起一小波赤红色的喷泉，她抖了抖：“……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林浠：“难道，这个岩浆湖只是新的障眼法？”祈渊：“你们可以把它当成最后一道屏障——浴火燃烧，向死而生。具体跳下去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莱威将军的氧气只剩下二十秒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随时都可能晕厥。他操作面罩，为自己注射了药剂，他的肾上腺素飙升，自主神经兴奋了起来。他变得更加热情勇敢。当氧气还剩下十秒时，他在胸口画了十字：“Kids， I jump...first...We will...definitely...win！（孩子们，我……先跳……我们绝对会……胜利的！）”他周围四个士兵坚定地说：“Sir，let’s jump together.（长官，我们一起跳吧）”他们相视而笑，纵身一跃，炸起高高的火焰，然后彻底为岩浆淹没。Mary：“天哪……不会真的要跳吧？”莎莎：“傻人妖，现在只有这一条活路了。”Mary：“可是我觉得这是条死路啊！！！呜呜呜妈妈……我要死了！！！老天爷，这些都是一场噩梦，对吧，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我只是想帮家里买房啊啊啊……”谢莹莹冷静下来了，她握紧双拳：“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个奇迹。”莎莎跟谢莹莹示意，一会儿他们三个一起。林浠的氧气只剩下一分钟了。祈渊扛着Eleven的身体，牵着林浠的手，问：“害怕吗？”林浠摇摇头：“我确实有些吃惊，但我不害怕。因为是你说的话，你对于我而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他俯视着翻滚的岩浆，眼中映出了璀璨的光：“我反而有些期待了，岩浆之下，又会有着什么呢？”祈渊：“握紧我的手。”林浠：“嗯。”他们毫不犹豫地跳下，迅速坠落。爆炸声响起，绚烂的岩浆喷射而出，火花四溅。转瞬间，他们消失在浓烟之中。Mary快疯了：“啊啊啊啊啊林浠祈渊！你们怎么就想不通啊！！！”莎莎捶他肩膀：“人妖，快跳。”Mary：“我、我、我就算窒息而死，也坚决不跳！”他把莎莎放下来：“你要跳，自己跳！”结果莎莎和谢莹莹交流了一下眼神，莎莎一瘸一拐地来到他的左侧，谢莹莹站在他的右侧，她俩分别抓住了他的左右手。Mary惊恐：“？？？”莎莎：“死人妖，你一辈子都会记住这一幕的。”Mary：“我就怕没机会记住啊啊啊啊啊啊！”谢莹莹深呼吸：“三、二、一。”Mary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呃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他被两个女孩拖着向前。当他失重的那个刹那，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吓死了。被三倍大的尖叫声。因为谢莹莹也在尖叫，声音比他响亮凄惨多了。他在凄惨的尖叫声中哭着、骂着，坠入了烈焰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