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看, 小黑并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但他的肚子上有一个明显的牛蹄印。边冀看着牛蹄印, 眼泪就控制不住往外滚落,不管是伤到内脏还是脊柱,那都能给小黑造成致命的伤害。他不敢碰小黑, 怕加剧他的伤情:“小黑,你别动, 哥哥去给你找草药。”小黑虚弱地安慰边冀:“哥哥, 你别哭,我没事的,就是肚子上被踩了一下,没伤到骨头,我躺一下就好。”“你别说话, 我去给你找药。”边冀在小黑脸上舔了两下, 以示安慰,然后转身去找草药。幸亏现在是雨季, 各种草木都在蓬勃生长, 草药不难找,边冀就在附近找到了几种草药, 不管是内服还是外敷的, 都通通嚼碎了喂给小黑。草药的味道不好,但小黑非常配合, 边冀喂他什么, 他就吃什么。吃了草药之后, 边冀舔着小黑脸上的泥水,说:“小黑, 你能动吗?”小黑动了一下四肢,说:“我试一下。”他试图活动的时候,疼得闷哼了几声。边冀连忙制止了他:“你别动了,我来。”边冀咬着小黑的后颈皮,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水坑里拖出来,尽量让他的身体不受颠簸。如果小黑不是躺在水坑里,他是愿意让他在原地不动的,可他现在的伤情实在不适合在水坑里泡着。边冀头一回有束手无策的感觉,他想给小黑找一处干燥温暖的地方养伤,但草原的雨季哪里有几处干燥的地方,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倒是有,可现在也回不去。边冀也顾不上自己的洁癖,轻轻地为小黑舔着身上的脏污,让他更干净整洁一些,舔着舔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他是真的害怕小黑会重伤不起,要不是为了救自己,小黑怎么会被水牛踩伤。小黑从边冀的动作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悲伤,他睁开眼:“哥哥,你别怕,我一定会好起来的。”边冀哽咽了一下:“嗯,小黑你一定要好起来,别丢下我一个人。”小黑想要伸手安慰边冀,但是一动浑身就痛,他大力喘了一口气:“我不会的,我要一直陪着哥哥。”边冀说:“小黑你别乱动,哥哥相信你。你睡吧。”小黑没再说话,闭上眼睛开始休息。边冀给他舔干净身上的泥水,又去附近抓了几只草原鼠回来,他不敢离得太远,怕被别的掠食动物发现小黑,现在的小黑没有半分自保能力,除了要跟病魔斗争,还要提防外界的伤害。还好,在别的掠食动物发现他们之前,萨恩和四宝先找到了他们:“瑞恩已经回来了,他说你们帮他引开了两头雄狮,我们就赶紧出来找你们了,小黑要不要紧?”小黑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好转,但也没有变得更坏,他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呼吸粗重,喉咙里发出不太正常的声响,就仿佛老旧的风箱,听得边冀心惊肉跳。边冀给小黑抓的草原鼠他也没吃,因为太疼了,根本没有食欲。边冀束手无策,看到新来的小伙伴,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下落。萨恩和四宝都舔了舔小黑,说:“小黑,你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小黑睁开一条眼缝:“谢谢!”四宝看着小黑跟前几只已经僵硬的草原鼠,说:“你们肯定都没吃东西吧,我去捕猎。”萨恩说:“我去帮你吧。”四宝摇头:“不用,我抓只小的,你在这里守着小黑。”四宝离开之后,萨恩注意到边冀的动作,说:“你的脚——”边冀赶紧“嘘——”了一声,指了指小黑,意思是别让小黑听见了,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问题。萨恩会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眉头却是紧锁的,去旁边挖了两棵车前草过来,示意边冀自己用,边冀也没推辞,将两棵草药慢慢咀嚼后咽下了。萨恩说:“你也辛苦了,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来为你们把风。”边冀也不推辞,在小黑身旁趴下来。同伴来了,他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些,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右前爪疼痛难当,他伸直了前肢,看着右爪已经肿胀了起来,看样子也得养上一段时间才行,不过他这点伤跟小黑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天快黑的时候,四宝回来了,他拖着一只十几公斤的瞪羚,气喘吁吁地放到他们跟前,说:“找了好久,才挑到一只小点的。”这个时候母瞪羚还没有产仔,最小的瞪羚都是去年出生的,差不多都成年了,他只能在成年瞪羚中挑个体小的,因为大了对他来说是负担。这只瞪羚也足够他们吃了,边冀把小黑叫醒来,让萨恩掏出瞪羚的肝脏给小黑吃。小黑虽然没有胃口,但还是在边冀殷切的注视中,一口一口吃完了整个肝脏。萨恩帮忙将最肥美的部位撕下来,让边冀吃了,剩下的他和四宝分食了,连骨头都吃干净了,以免被别的掠食动物发现,前来袭击他们。纵使吃光了所有的肉和骨头,边冀还是坚持再挪一下窝,他和萨恩、四宝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小黑再挪了几十米,因为就算吃得再赶紧,血腥味还是没法完全消除,鬣狗和野犬会循着气味找来,他们不敢冒险。夜里,小黑吃了大家给他找的草药,又睡下了,边冀紧挨着他的背部躺下,为他取暖。萨恩和四宝轮流为大家守夜,不守夜的人在小黑的另一边躺下,为他挡风取暖。半夜里虽然能听见掠食动物的声音,但好在并没有靠近他们,他们平安度过了一夜。这一夜,边冀睡得很不踏实,他总在担心小黑,怕他捱不过这一晚,小黑的呼吸时轻时重,粗重的时候宛若拉风箱,这时边冀就立即清醒,抬头竖起耳朵听小黑的呼吸,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缓,才能重新放下脑袋躺平。天亮了,小黑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些,他强颜欢笑:“哥哥,我好多了。”边冀舔他的脸:“真的好些了吗?”“真的,我都能起来了。”小黑挣扎着要起来。边冀连忙制止他:“别乱动。你躺着,我再去给你找点药来。”边冀就着天光,去附近找了些草药回来,在水洼里洗干净,回来嚼碎了给小黑吃下。小黑非常配合,边冀让干嘛就干嘛。四宝又去捕猎,抓回了一只瞪羚,昨天下午才进过食,他们都不太饿,但还是都吃了一些。进食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雨,这是边冀最为担心的,地面本来就潮湿,现在天上下雨,这下小黑身上好不容易干了点的毛发又全湿透了。不过下雨也有一点好处,就是能把血腥味冲淡,不容易暴露他们的行踪。吃过饭,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还是又挪了一下地方,远离了没吃完的食物残骸。挪好地方,边冀交代四宝:“你回去替我们报个信,就说小黑暂时需要养伤,回不去,让大家别太担心。”四宝点头同意了,留下萨恩照顾边冀和小黑。小黑休息了一晚,状况已经好了些,这让边冀心里的大石稍稍放下了些,这意味着小黑的伤是能治愈的。四宝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小飞跟着他一起过来了。昨天边冀和小黑没回去,他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宝带回边冀和小黑受伤的消息,他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跟着四宝一起过来了。见到受伤的边冀和小黑,小飞眼泪哗哗地流,怎么也止不住泪水,还是小黑说:“行啦,我又死不了,哭什么!”听小黑这么说他,小飞才抹掉眼泪:“我去给哥哥找药。”以前小飞总是跟着边冀在抢救伤员的第一线,边冀认识的草药他都知道,现在有了小飞采药,边冀就不用瘸着腿去找药了。边冀问四宝:“瑞恩的伤怎么样?”“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小飞帮他敷药了,没有大碍。”“那就好。没有谁来找麻烦吧?”他指的是那两头雄狮。“没有。都挺安全的,他们让我照顾好你和小黑。”目前看来,伤得最严重的还是小黑。但小黑的伤势并没有那么简单,白天淋了一场雨,下午的时候小黑开始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晚上叫起来吃药都没反应,把边冀都快吓死了。还是小飞用手掰开小黑的嘴,把药喂了进去,才吃了一点。这一晚,边冀彻夜未眠守着小黑,生怕他有个闪失。到翌日早上,小黑的烧终于退了下去。幸运的是,今天没有下雨,小黑终于不用受淋雨之苦。而且小黑的病情没再反复,开始往好的方面恢复。直至第五天,小黑终于可以起来活动了,他暴瘦了一大圈,整体看起来异常憔悴,毛发凌乱无光,只有两只眼睛依旧炯炯有神。边冀看着他站起来,喜极而泣,小黑舔了舔他的脸:“哥哥,你看,我说了我会没事的,我没骗你吧。”边冀说:“下次你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太冒险了。”小黑严肃地看着他:“只要哥哥不做傻事,我就不做。我不能看着哥哥去冒险。”边冀点头:“以后我会注意的,不会再冒这样的险。”小黑能活动之后,还是没有马上回到团队中,因为他能移动的距离有限,每天只能走一小段路,直到第七天,他们才和瑞恩他们会合。瑞恩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伤口还没痊愈,但已经不太影响他的活动了。倒是小黑的伤势,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主要还是躺着休息,由大家一起照顾。边冀这个时候非常感谢自己当初组建团队的决定,如果没有其他成员,小黑受这么重的伤,多半只能等死了,现在有了团队,他能够安安心心地养伤,直到痊愈。面对边冀和小黑,瑞恩感到很羞赧,他主动跟边冀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自量力,应该听你的劝,不该现在就占地盘的,还连累了你们。”边冀说:“这不是你的错,咱们生活在草原上,这种危险迟早都避免不了,所以没必要自责。”这倒是真话,不管瑞恩什么时候自立为王,这一天迟早都要面对。瑞恩没有再说话,这次的经历明显有点挫败他的锐气,他本来以为划地为王,也不用太大的面积,总能在草原上为老婆孩子争得一席之地,结果他还是对现实估量不足,两只流浪狮子差点就让他失去所有。小黑和瑞恩前后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完全康复。小黑受伤后,边冀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黑身上,对他的照顾是无微不至。小黑似乎也跟变了个猫,以前是个高冷猫,现在是个缠人猫,格外黏边冀,仿佛逆生长了,比小时候还黏人。边冀每每想到差一点就失去他就后怕,见他还好好活着,就感觉无比庆幸,觉得只要他活着,让自己干什么都行,故此对他是有求必应。等到小黑身体完全康复,已经快三月了。这天一早,团队准备去狩猎,边冀和萨恩依旧准备去巡视,小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哥哥,我今天跟你一起去。”“你好了?”边冀仔细端详小黑,将养了半个多月,小黑瘦掉的肉总算都养回来了,体型健硕,干枯的毛发也恢复如初,黝黑发亮,光洁如缎,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只特别酷拽的黑猫。“已经好了,太久没运动了,我得多跑跑,才能保持最佳状态。你没发现我最近长得有点胖了吗?”小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边冀笑:“我觉得还好,之前你瘦得太厉害了,我看着都心疼,现在总算是把掉了的肉都长回来了。”“那我还是要锻炼的,现在的肉不全是肌肉,我要是不锻炼好身体,以后怎么保护你?怎么给你捕猎?”小黑说。边冀听到这里,抬头看着他:“小黑,以后还是让我来保护你吧。”小黑满口答应:“好啊,哥哥保护我,和我保护哥哥并不冲突。”这是小黑受伤之后第一次出去巡逻,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再次走向草原的时候,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真的很像重新活了一次。他看着走在身旁的边冀,暗自庆幸自己命大,要是牛蹄稍微再往前踏一点,踩在他的脊骨上,那就再也没有小黑了,要是那样的话,哥哥就只剩下独自一人了,他一定会很伤心难过的。“哥哥!”小黑叫住了边冀。边冀停下来,温柔地“嗯”了一声:“怎么了?”小黑走过去,使劲在边冀头上蹭了蹭:“没事,就是想叫一叫你。”边冀知道他又撒娇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眼中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刚走了没多远,边冀突然嗅到了同伴的气味,但是下一秒,他就尴尬起来了,这是一只雌性薮猫留下的求偶信息,这段时间忙着照顾小黑,差点忘了现在是薮猫繁殖的季节。边冀佯装没闻到,扭头对小黑说:“你累不累?”“不累!”小黑干脆地回答,他自然也闻到了这个气味,他有些不太高兴,自己这段时间养病没出来,也没来得及去标记自己的领地,谁知道母薮猫竟然又跑到他们的领地范围内来招婿了,真是岂有此理!“哥哥,我们走吧。”小黑催促边冀,他真的有点担心边冀会受影响。边冀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