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手第一张就抽到“鬼牌”,也许足以说明今晚他和伊乘风的运气,都不怎么好。怀姣看到扑克牌上熟悉的小丑图案时,表情都轻微变了一下。他很难不联想到某个最擅长玩纸牌魔术的讨厌魔术师。抽鬼牌的玩法,比起其他的扑克牌游戏,既没有什么专业技巧也不太看运气。想要获胜,唯一比较看中的,大概只有持牌玩家的表情管理。而考验的就是他们的演技,和心理素质。这些恰恰都是怀姣所缺乏的。他拿到第一张牌后,脸上微变的细小表情,让牌桌上一直盯着他的另外两个玩家,几乎同时笑了一声。怀姣手指捏着牌,被他们嘲笑似的短促笑声,弄得一张脸由白又转红,眼皮颤颤垂下来,抽回的牌也忘记打乱,随便插进自己的手牌里,扔出手中原本的对子。接着轮到右手边的玩家抽他的牌。和他们还不算太熟悉,勉强只能称得上合作关系的夹克男,修长的手指,挑弄一般,从左到右拂过怀姣的牌面。最后停在那张小丑牌上。怀姣盯着他搭在自己牌面上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上的牌。“放松一点,小朋友,你的表情都要被看光了。”男人似笑非笑地盯着怀姣,轻松抽走了那张鬼牌。怀姣简直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点略带感激的微小表情,回看向对方。夹克男挑了下眉,鬼牌拿到手后,将手里的牌摞回一摞,快速抽洗一遍,再展开。怀姣这时才反应来过来刚才他都没有洗牌。夹克男教导一般的举动,似乎引起了对面年轻富二代的注意。他单手撑着下巴,斜眼看向两人,脸上面无表情,用空出的左手随意从夹克男的手上,抽出一张牌。怀姣试图去观察他们,但是不知道是他们心态太好还是演技太好,怀姣从他们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桌上已经被扔了几组对子,伊乘风拿到牌也扔了个对子出来。游戏再次轮到怀姣这里,怀姣和伊乘风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没办法太过明目张胆地做小动作,只能盯着对方的手牌,随意又小心地,抽出一张。黑色的小丑笑脸,像在调侃怀姣的烂手气。“……”他实在是藏不住表情,这次连伊乘风都忍不住皱眉看向他。怀姣手指发僵,抿着嘴唇,混了一下自己的牌面。夹克男看了他一眼后,从他手中抽走了一张无关紧要的红心6,又扔出一对。抽鬼牌的游戏进行得很快,桌面中心已经堆满了对子,眨眼间所有的人手上都只剩下零星的几张牌。夹克男运气好,第一个扔完手中的对子,脱离游戏。他靠在椅背上,看向怀姣手中还剩很多的扑克牌,忍不住笑道:“你好像跟你小男友的运气差不多烂。”怀姣:“……”伊乘风的表情不算多好,但在听到他一声小男友时,还是稍微放缓了些,只抬眼瞥了他一下,“你少啰嗦。”男人挑眉收声。又一分钟过去,伊乘风仅剩的两张牌也丢出去,第二个结束游戏。这一局不出意外,怀姣捏着手中唯一一张小丑牌,成为最后输家。面前平分的筹码,瞬间少了三分之一。不仅是怀姣脸色发白,伊乘风也同样表情难看。桌上只有赢了游戏也依旧面不改色的富二代,和明明与他们筹码平分,却毫不紧张,甚至面带笑意的夹克男。“继续吗?”年轻的庄家,唇角细微挑着,朝他们问道。怀姣张了张嘴,看向伊乘风。“继续。”伊乘风冷着脸道。如果第一轮赌局,还能说是怀姣运气不好的话。那么从第二轮开始,就好像见鬼一样,无论他怎么观察别人脸色,怎么仔细挑选,那张画着小丑像的鬼牌,都会莫名其妙的被他选中,兜转一圈后,再次回到怀姣的手中。其中好几次,桌上的伊乘风已经毫无顾忌地放水,在怀姣挑选到那张小丑牌时,他手指轻微攥紧,明示一般,不让他抽走那张。只是这样也根本没用。牌桌上阵营明确,除了庄家之外,他们三个属于同伙。虽然保险,但也如同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牌不过手,就无法抽到庄家那里去。富二代的运气不算多好,只是偏偏伊乘风和怀姣的手气更差,抽走的牌总是又能抽回来。四人局,输家只有一个,第二次留下鬼牌的怀姣唇色发白,低着头,睫毛颤抖着垂下来,甚至不敢去看伊乘风的脸色。“还要继续吗?”桌上暗诡的气氛,让对面年轻庄家的脸上,露出一点略微轻快的表情,他的视线划过伊乘风,又落在怀姣的身上,看戏一般,提醒道:“你们还剩一局。”“不……”“玩。”伊乘风打断了怀姣。在桌上三人同时聚集的目光中,伊乘风沉着脸,突然站起身,扯过怀姣的手,快速说了句:“去上个厕所,马上回来。”怀姣被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脚被椅腿绊了下,还没等站稳,就被伊乘风扶着手臂强硬拽走。身后似乎传来嗤的一声笑。怀姣脚步跌撞,让伊乘风头也不回地直接带到走廊里,身后赌场的喧闹声被隔绝在墙壁内。伊乘风没有说他什么,只是眉头紧皱,动作稍显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抽了口。红发青年下巴微仰,吐出口烟。怀姣局促站在那儿,嘴唇张开,想开口说句什么,但是又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看到从赌场里快步跟出来的季池。之前怀姣就看到了他,站在赌桌旁的围观人群后面,一直蹙眉看着他们。“为什么要跟他们赌。”季池几步走到两人面前,表情难看,直接道:“那个男人是这里有名的枪手,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伊乘风抽烟的手顿住。怀姣也瞳孔放大,不敢相信一般,恍然又迟疑地道:“可,可是他借了钱给我们……”季池的回复是直接冷笑一声,“多少,十万还是一百万,有你们俩一条命值钱吗?”“我已经提醒你们很多次了,要警惕。”眉眼异常英俊的混血男人,努力控制情绪一般,伸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为什么每次牌都能回到你们手上,就真的完全不想一下的吗?”伊乘风持续沉默着,而怀姣被教训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他们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只是花言巧语的诈骗老手,不仅能拿出大摞的筹码,甚至还用精准的赌场数据,告诉他们:“庄家不是每场都赢,百场50.2的胜率,我们三人联手,足够从他手里,掏出点小费。”而这点从富二代的指缝里漏出来的小费,轻松就能让他们直接结束这场游戏。“我不想说你们蠢,但你们今晚真的足够蠢。”怀姣还没见过队友季池这么冷淡和失望的表情,他下意识伸出手拉住对方,磕巴着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没反应过来……”已经转身的男人身体僵硬一瞬。掌心温热潮湿的触感,和连接手臂的细微颤抖,在告诉他,面前的人已经足够慌乱了。他没出声,抿着嘴唇在原地停了两秒,然后继续往回走。……他们再次坐回赌桌上。大概因为在赌场里还算特殊的纸牌玩法,和坐在桌子上的四人过于亮眼的长相,赌桌边围拢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好像为了让他们放心,制服笔挺的荷官用最经典的印度洗牌法,与一副全新的扑克牌,向周围人昭示——这场赌局绝对公平。只是面前仅剩一小摞的最后赌金,以及刚才季池告诉他们的那些话,让怀姣此时再也无法冷静下来,面对桌上的另外两人。怀姣突然想起那个著名的巴菲特牌桌理论。[当你坐在牌桌上,如果你不知道哪个是傻瓜,那么那个傻瓜就是你。]演技精湛、花言巧语的诈骗犯,一掷千金且游刃有余的富二代,沉默冷脸的伊乘风,和他。桌子上的傻瓜是谁,显然易见。崭新的扑克牌平分到四人面前,怀姣指尖微跳,小心拿起牌。黑白色,勾唇微笑的小丑,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怀姣认命一般垂下眼睑。他动作缓慢,将手里的牌按顺序码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不露出一点端倪,率先扔出一对对子。诡异到毫无悬念的一局游戏。赌桌上,伊乘风和夹克男已经顺利离场。怀姣手上捏着最后的两张牌,一张黑桃A,一张鬼牌小丑。在他对面,筹码满垒的年轻富二代,眼下黑色的痣,和细碎发丝间露出的银圈黑曜石耳钉,在下甲板赌场的华丽顶灯等下,褶褶生辉。莫利亚哥的黑色耳钉,普丽达号酒店卧室的电视上曾经宣传过。怀姣有点走神的,盯着他的耳钉多看了几秒。男人白皙而骨感的修长手指,停留在怀姣手上的仅剩的两张扑克牌上。他故意似的,指尖缓慢而暧昧地摩挲了几下牌面,又轻点了点。像在透过扑克牌,虚点着其他的什么地方。年轻的庄家盯着怀姣咬得发白的嘴唇,仿佛撕开羊皮的猎人一般,朝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昨晚的表演我们很喜欢。”怀姣愣住,听不懂似的,抬起眼睛回看向对方。对方却偏过头,看向另一边已经完成游戏的伊乘风,莫名其妙地朝他问道:“感觉怎么样?”伊乘风表情阴鸷,唇角扯成一条直线,死死盯着对方。“视角很好,代入感很强。”年轻富二代撩着眼皮,轻笑了一声。“但是我们更喜欢,实践体验课。”他收回目光,手指最终停住。在怀姣屏住呼吸的仓皇视线下,抽出了最后的那张——黑桃A。抬手,扔回桌面上。“游戏结束。”男人看向他们,挑眉笑道。“还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