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靖王暗地里囤了一批盔甲辎重?”寒汀阁内,周潋同谢执对面而坐,眉头紧蹙,震惊之余,潜意识里似乎又带了几分意料之中。靖王胃口愈大,贡缎,私盐,都只是牟利手段。倘若要起兵造反,自然兵器盔甲才是重中之重。谢执微微点头,继续道,“是皇帝那边探得的消息,又经由阿若之口传到谢家。”“先前堂哥走时,曾将我叫进房中,便是交代此事。”“靖王既敢藏匿此物,想来起事之期,已在眉睫。”周潋沉吟一瞬,“他既得知此事,何不干脆趁势动手,将靖王之伙一网打尽。”“何必还要悄悄地从你这儿过一遭?”谢执低叹了口气,屈起指节揉了揉眉心,“他若真有这般能耐,”“三年前就该砍了靖王的脑袋,哪儿还有后头这一堆的麻烦事儿。”还要手底下一群人替他收局。“便是这消息,也是下头人先递上来,只称通州辖属铁矿近来产量有异,恐是有人动了手脚。”“小皇帝暗查下去,才发觉那铁矿早已易主,落进了靖王囊中。”“顺着线,这才揪出那批盔甲辎重来。”“否则,怕是等哪日靖王打上京城了,里头人都不知那些盔甲长矛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呢。”周潋听着他埋汰小皇帝,心下莫名生出几分愉快,挑了挑眉,追问道,“所以?”“他探来的消息,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批东西在。可东西从何而来,藏在何处,却是一无所知。”“总不能借着条模棱两可的消息就将靖王下了大狱。若要太皇太后知晓了,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口说无凭,除非真将那批盔甲辎重寻出来。到时铁证在前,靖王总无可抵赖之处。”“打蛇打七寸,似靖王这般狠毒之人,若非一击毙命,给他留了卷土重来的时机,下一回便更难对付了。”周潋微点了点头,随即不悦地皱起眉。“既是盔甲辎重,少不得便有重兵把守。”“就凭你,阿拂,林沉三人,皇帝也肯放心?”“到时若有三长两短,独木难支,不提擒贼,你们自身都要难保。”“放心吧,小皇帝总还不至于这般没脑子。”谢执说着,从一旁矮几上取了道明黄的卷轴,递去周潋手上。“喏,天子御批的符令。”“见此物如见天子。凭着它,便可调儋州驻军。”“堂哥这回会来儋州,除了寻嫂子之外,也是为了将这道符令送到我手上。”“有了它,你我总不至于两手空空,落到任人宰割的份上。”周潋看过卷轴,随手搁去一旁,“盔甲辎重不比其他,靖王只会更加小心谨慎。”“想同前回一般抓他的马脚,只怕不易。”“况且前次,贡缎,私盐,尚能用生意做借口掩盖,这回若再想打探,怕就不好寻出说辞了。”谢执蹙眉,“正是如此。”“靖王在儋州城中并无甚可用之人,且他又疑心颇重。”“我猜,假使那批东西真在儋州,他大约也不肯同你父亲透露太多底细。”提及周牍,周潋静默一瞬,蓦地嗤笑一声。“有了先前贡缎同私盐之事,周牍在他眼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已然是无能之辈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如此急着将周澄推出去。”“比起周牍,大约周澄还更叫他信些。”周澄势单力薄,无所依仗,若非靖王之故,他怕是连周牍青眼都无可得。是以除了靖王,他原无第二条路可走。这般绝了后路之人用起来,自是比周牍这样的老滑头可靠许多。“未必。”谢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起事所需兵器盔甲绝非小数。”“这样大的一批辎重运来儋州,必得寻何时地方藏匿。”“周牍即便不知内情,藏匿之处少不得也要托于他手。”“况且,他先前就曾替靖王藏匿过贡缎私盐之类,得心应手,为求表现,此次必然会更加积极。”“这样的本事,周澄自是没有的。”“所以……”他说着,眉尖微挑,一双眼朝周潋瞧去。“这回怕是要劳动少爷出马。”周潋听他话音,早已明白过来,不由得微微一笑,抬眉道,“叫我去替你引蛇出洞?”谢执竖起食指,轻摇了摇,笑道,“不是替我。”“是替我们。”周潋捉住他的手指,玩笑般地递去唇边,轻咬一记。“这会儿倒肯提‘我们’了?”谢执长睫轻眨,莫名地,拿指尖在他唇边轻蹭了蹭,轻笑一声,眼波流转。“我同少爷肝胆相照,自然是‘我们’。”“少爷暂且忍这一回。若真能从令尊口中套出那批盔甲辎重所在之地,此间事早些了了,也清净不是?”“不是才答允过,要同我一道回京城。”“京城春色最好,新柳垂杨,若是耽搁了,实在可惜得很。”话音刚落,下一刻,便被周潋捉着手腕,按在了椅背上。“阿执还记得?”他半笑不笑地,在谢执颊上掐了一记,“方才同我说了足一个时辰的政事,”“皇帝,靖王,连带着你那堂哥,”“怎不见提半句‘我们’?”“还当你早忘了干净。”谢执如今伤势早已复原,哪里肯任他拿捏,反手一扭,游鱼一般,从周潋掌心挣脱出来。抬了抬眼,戏谑道,“少爷是读书人。”“克己复礼,端方守持,同庙里头的菩萨一般无二。”“那里是谢执能污了的。”“先前那一卷红绳尚且叫少爷脏了眼,拿去至今还未还呢,谢执可不敢再冒犯。”“唐突了菩萨,可是要遭报应的。”周潋伸手又待去捉他,微一挑眉,朝他道,“我竟不知,”“阿执这般惦记着那卷绳子。”先时他念着这人伤势未愈,才不敢造次。此刻瞧着,分明是已活蹦乱跳起来。“既是心爱之物,不好平白搁着,总要物有所用才好。”“正有此意。”谢执微微一笑,侧过身,咬着牙道,“还望少爷择吉日,完璧归赵。”到时他若不拿绳子当场将这人捆了,“谢”字便倒过来写。二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一招“引蛇出洞”生生唱成了“空城计”。正静着,还未待再开口,院门处猛地一声传来震响,下一刻,清松一头撞了进来。“少爷!”他哆嗦着,对上室内二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嘴唇青白,,颤抖好一会儿,才将喉咙里堵着的话说全。“老爷……叫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