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多疑,周潋那日递了叩门砖,并未再有旁的举动,只安静居于府中,同谢执闲散度日,仿若无事一般。果真,三日后,红螺巷便递了信进来。信上只说,西郊码头次夜子时会到一批货。届时叫周潋着人手从船上卸了,运去城外周家的一处庄子上暂存。至于那货物为何,接洽之人又为谁,信上一句未提。只叫他将货物妥善安置,待时候到了,自会有人去取。信由清松取回,送信人戴了斗笠遮面,刻意模糊了语调,匆匆一眼,并未叫人看分明。“老狐狸。”“到了此刻,还不忘防着人。”谢执看罢,将信纸轻飘飘撂去桌角,撇了撇嘴,嗤笑一声。“从来都只仗着这三分鬼肠子,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亏得当日这皇帝没叫他来做,否则用不得几日,祖宗基业就都叫他败完了。”周潋微微一笑,随手接过信纸,对着窗外的光影映着瞧了瞧。“这信纸,似乎与旁的不同?”谢执挑一挑眉,语气微讶,“少爷看得出来?”周潋细细端详着其上纹路,“外祖名下原有间书斋。”“幼时我常去那处顽。瞧见里头的师傅做花笺,样子好看,便跟着学了几回。”“算是略知一二。”他说着,拿指轻掸了掸。“纸质素白轻透,隐有兰香,同市面上例纸并不仿佛。”“似乎并未流通过。”谢执听他讲起,眉梢轻动,蓦地又想起一事,“那,少爷可能将这信纸仿制出来?”“许久不碰,手有些生。”周潋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大约不难。”“只是耗些日子。”“待我试一试,若成了,再拿来你瞧。”“有劳少爷。”谢执抿唇,很轻一笑,伸手点了点他手中的信纸,托腮继续同他讲道。“此纸名唤玉竹宣。”“是先帝早年间怜惜靖王向学,吩咐宫中匠人特意为靖王所制。”“这一封纸,除他以外,再无旁人可用。”“靖王跋扈,得了这份玉竹宣,写信题字,便专意爱用,每每昭示于人,也算恩典。”说到此处,谢执不由得轻笑一声,朝周潋眨了眨眼道。“这般说来,靖王虽提防少爷,心底似乎也十分看重。”他托着腮,微微一笑,眉眼盈盈。“恭喜少爷。”“京中不知多少人求不来的靖王青眼,如今落在了少爷身上。”“许多人吗?”周潋挑眉,“那,小皇帝呢?”谢执:“……”这是哪儿蹦出来的争胜心思?他抬眼看过去,正好同周潋视线撞在了一处。后者眼中只差明晃晃写出来——胜过旁人有什么,胜过小皇帝才行。谢执:“…………”合着还是坛不知酿了多久的醋。谢执近乎气笑出来。“小皇帝与靖王势同水火,只恨不得将他一口口蘸着酱生吃了。”“你猜,他那青眼,肯不肯落去小皇帝身上?”“那可说不准。”周潋笑着,去捉他的指尖。“这世上多得是惺惺相惜之人,王安石还因着惜才,肯费心去救苏子瞻一回。”“兴许靖王对小皇帝,也是一般无二呢?”谢执没好气地抬手,屈着指节,在他额上敲了一记爆栗。“去岁年节下,宫中设宴,靖王藉着酒醉之名,在家宴之上,公然唤了皇帝一声‘黄口小儿’。”“少爷若喜欢的是这般青眼,想来也不算多难求。”“自管往朱雀巷去认个长辈便是。”周潋捂着额笑,又捉住谢执手指,贴在唇边轻轻亲了一记。“不过是逗你顽一回,还值当动起手。”说着,又故意同他玩笑道,“照阿执说,这京城的吃法好生新奇。”“吃时还要蘸着酱吗?”谢执指尖从周潋下颌轻划过去,顺势往下,抵在结喉处,很轻地碰一碰,蓦地轻笑一声。“可不是?”“要用六月里采下的嫩韭花,熬出翡翠似的色儿来,将肉片成薄薄一片,搁清汤里滚上一遭,再拿酱裹上一圈,滋味才好。”指腹柔软,碰着那一小块凸起,硬硬地抵着,随着人的动作微微上下颤动。谢执瞧着,两指倏尔一勾,在上头轻弹一下。“老实些。”他笑着,轻轻一句。“不然就没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