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沙漠青当时就把手伸向了后腰挂着的弯刀,周身杀意沸腾。少年长发披满雪霜,阴鸷的鹰瞳裹挟着戾气直直刺向贺灼,那被触犯的表情似乎是自己用生命守护的天神已经被人亵渎。而贺灼面不改色,眉眼轻轻一敛。狼王的目光就如同从万米高空直射向他眼底,顷刻间将他的愤怒和戾气统统镇压。季庭屿过去时竟然在他手心摸到一层汗。“小青你……”他扭头看贺灼:“你是不是欺负他了?”“我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子。”他眼中的威慑已然褪散,重新变回温良恭谨让。“我不是什么狗屁小孩子,难道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你更让人觉的可疑吗?”“可你要知道这世上后来者居上的事情多了去。”“我杀了你看看死人还会不会居上!”沙漠青生平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冲上去就要跟贺灼决斗。“住手!我惯得你们毛病是不是!”季庭屿实在不明白他俩为什么第一眼就不对付,在雪山上时也是,贺灼摔倒扑过来时,沙漠青差点抬脚踹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你自己来了吗?”季庭屿把弟弟按椅子上,给他倒杯水。不等他回话门外就有人喊:“老大!还有我们!”孟凡跳着脚招手,桑布问能不能放他们进去。“进来吧,谢谢你桑大叔。”一同来的不止他俩,还有那天的猴子司机、美女蛇罗莎琳以及医生艾瑞克。孟凡冲进来就往他身上扑,小兔子眼红彤彤得特别可怜:“呜呜呜老大,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这是什么话?谁说我死了?等等——”季庭屿的声音骤然压低,捏住孟凡左边那条明显短了一截的耳朵,“小兔崽子,你这怎么回事?”“我……”孟凡一听到他叫自己就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嘴唇蠕动着直哆嗦,一副委屈极了想要立刻和亲人告状的模样。但他看到季庭屿身后的贺灼,话音又止住了。其他队员这才注意到季庭屿身后还站着个外人,贺灼面色冷淡,目光锐利,透着一股平等地不在乎任何人的冷漠,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季庭屿肩上。就像一面无声但坚实的后盾。“没事,自己人。”季庭屿拍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孟凡点点头哭哭啼啼说:“我们回去后带了很多人出来救援,结果走到一半发现拿的枪都是空包弹,打电话回去基地说是管仓库的人搞错了给了我们演习用枪。”他骂了一句放屁,又道:“之后我们又遇到一拨悍匪,不是猎人但火力也很猛,多亏沙漠青保护我们逃回基地,结果刚回基地就有人说、说老大你牺牲了……”他想到这又悲从中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帮人太过分了!他们根本不是我们基地的,随便拿回来一具焦尸,连DNA都不验就非说是你!还不让我们出来继续找!我们一出来就被抓回去,还好小青没日没夜地满雪山找你留下来的信号,他都快累死了才找到这儿。”季庭屿闻言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少年,沙漠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很快又堵气似的撇过头。就像受了委屈要一分钟不理主人的小狼狗。季庭屿哭笑不得,对他说:“过来。”于是一分钟都没撑到,小狗立刻摇着尾巴冲过去,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季庭屿肩窝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季庭屿没听清。沙漠青很小声道:“哥骂我……”这是他第一次和哥哥在生死关头分开,也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外人”被哥哥训斥。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季庭屿的心口蓦地酸涩起来。说到底他也只是一只刚满十八岁的,很小很小的鹰,把这么多人的安全都放在他肩上实在为难。“没有,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季庭屿揉揉他的脑袋,又觉得好笑:“骂你一句就委屈成这样?我还揍过你呢。”“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季庭屿看不懂他的执念,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给他,“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永远都是你哥,没人能抢走。”沙漠青双手接住糖,珍惜地放进口袋里,心里却酸酸地想:可哥已经被抢走了……季庭屿对眼下的情况并不意外,听孟凡说误以为自己死了时他就猜了个大概,毕竟这是上面抹杀一个人的常用伎俩,只是……“阻止你们出来和拿回焦尸的领导分别是谁?”“威廉!全都是他。”“嗯。”其实他猜测的幕后之人也是威廉,他和威廉分歧已久,对方估计早就想借刀杀人除掉他。只是防风洞的位置威廉是绝对不知道的,那个洞从挖成起就是他和队友的秘密基地。除非队里有人和威廉里应外合。会是谁呢……季庭屿想起歹徒曾说:背叛你的是你最亲近的人。这到底是实话还是障眼法?而他最亲近的人……季庭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看向对面几人。他们全都或轻或重地挂了彩。猴子脸上有刀伤,艾瑞克鼻青脸肿的,孟凡和罗莎琳最为严重,一个被削掉了耳朵尖,一个右手打着石膏,看起来就知道他们这几天累得够呛,但和他对视上时还是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猴子边哭边笑,罗莎琳则抹了把泪,嘴唇颤抖着冲他比了个口型:吓死了……无论如何,季庭屿都不愿意怀疑这帮人会害自己。“你们先出去,我收拾下东西,下午回基地。”他说完几人就吸着鼻子点头往外走,桑布端碗进来,季庭屿还没伸手,贺灼就已经接过去。于是几秒之后队员们听到身后传来如下对话——“放桌上吧,晾晾再喝。”“现在就喝,晾着也不会变甜,凉了只会更苦。”“你一天天的真能给人烦死!”“不就喝个药,你撒什么娇?”“我撒个屁——唔……等等、慢点喂…都流出去了!”吃瓜众人满脸:???什么流出去了?要说这个他们可不走了,鬼鬼祟祟地退回去,很快门缝里就摞了一排脑袋。他们看到季庭屿坐着,贺灼站着,一手端着碗,一手压着季庭屿的脖子,面无表情地灌他喝药。让人惊讶的是,季庭屿不仅没生气,还就着他的手视死如归地把药喝完,然后板着一张恨不得吃两个人的臭脸瞪着人家:“我真是让你气死了!”贺灼抬手就在他的小猫耳朵上揪了下:“你下次再喝一半吐一半,我就换个方式喂你。”嘶……这感觉怎么说呢?亲密得过头,却又自然得好像他们本该如此一样。“那人谁啊?”罗莎琳小声问。“就那个开车上雪山的哥们儿么。”“他和老大关系怎么这么好了?才几天啊,我们找人找得屁滚尿流,他俩却好像打通了患难见真情的副本?”“嘿嘿,春天到了,又到了小动物们繁衍的——”“闭嘴!”沙漠青把自己胸前的腰链扯得乱七八糟,气呼呼跑了出去。-几人走后,季庭屿问贺灼:“你觉得卧底是谁?”“首先排除孟凡。”“为什么?”因为前世你付出了耳朵和双腿都没能救下他,那只大兔子死在了尼威尔抢劫案中。贺灼叹了口气,说:“他对你很孺慕。”“嗯。”这和季庭屿的判断相同。“然后排除沙漠青。”“欸?”季庭屿有些意外:“你为什么不怀疑小青?我以为你看他那么不顺眼,会趁机对他落井下石,而且小青和我是最亲近的。”“我只是看他不顺眼,为什么要诬陷他,而且我确信一定不会是他。”“说说理由。”他想知道局外人的看法。贺灼却突然沉默了,心底五味杂陈。前世季庭屿的队员曾被全面洗牌,只有沙漠青还在,但他并没能救下季庭屿。季庭屿死前两个小时,沙漠青在从尼威尔赶到叙斯特的路上被害,身中七枪,失血过多,活活被冻死,到死都攥着季庭屿给他的糖。是贺灼帮他收敛的尸骨,就葬在季庭屿旁边。“因为他看着你的眼神,就好像你是他的一切。”贺灼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如同百老汇后巷的街头中孤独地演奏了数十年的小提琴音,充满了惋惜和无力。他永远感念那位小少年不惜冒死去救季庭屿,这一世如果可以,他也会帮沙漠青避免悲剧的命运。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愿意把爱人让出去。季庭屿笑起来,想到这个弟弟心里也变得柔软,“我当然不会怀疑他,小青是乖孩子。”“他是我八岁那年和妈妈一起在大漠捡到的,他当时还是本体的样子,一岁多些,蜷缩在沙漠里唯一一块绿洲上,快要渴死了,你知道他当时在干什么吗?”“做法求雨。”“去你的!”季庭屿撞他一下,“他在啄仙人掌。多顽强的生命力啊,那么小的鹰都知道拼尽全力活下去。”“你妈妈收养了他?”“对,小时候妈妈工作忙,我哥又在国外,一直都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他是我当亲弟弟养大的,他的性格、他对我的感情我最了解,他绝不会背叛我。”贺灼看着季庭屿的眼睛,心想:其实你并不了解,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哥哥。前世是因为我的出现,突然娶了你,才让他到死都没能说出对你的感情。贺灼曾想过,如果当年娶季庭屿的人是沙漠青,那他会不会过的幸福一些。即便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在叙斯特的命运,但起码沙漠青能给他三年最纯真的爱。而不是逼迫和伤害……-为表感谢,季庭屿给桑布和大胡子留下了很多枪支和麻醉弹傍身,贺灼则拿出一枚蓝宝石领带夹,和之前的手表袖扣出自同一位设计师之手。“就当提前祝你们新婚。”他将领带夹别在尼恩的衬衫领子上。大胡子不舍地拥抱这个看起来冷酷实则很暖心的家伙,“可是达蒙,我都没有一条像样的领带。”“那就去买一条,总不能连这个都要我出。”贺灼笑道:“记得让桑布帮你挑,你的眼光实在是灾难。”夜幕近了,夕阳先一步临幸雪山。前面季庭屿已经让人装好了车,转身看向他们,发现贺灼也正看着自己。“为什么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头,都能在你眼里看到我?”倒映着自己的冰蓝色眼眸——这已经是他给贺灼做的侧写里最多的画面了。大胡子识趣地走开,贺灼来到季庭屿面前,抬起手,温柔地帮他捋起耳边的碎发。“因为你的气息萦绕着我,勒令我将眼神放在你身上,那我只能顺从它。”季庭屿无奈地侧过脸,他身后就是灰白色的覆雪山峦,夕阳之下猫咪琥珀色的眼珠像云堤一样漂亮。“你说起这些肉麻话都不害臊是吗?”“以后你还有更多时间来看我会不会害臊。”“说的这么自然,我说要留下你了?”“你还想赶我走?想都别想。”贺灼捏住他的鼻尖扭了一下,像梦呓那般,很轻很轻地说:“我已经没有毅力离开你第二次了。”“那好。”季庭屿把手伸向口袋,面不改色道:“你要不要先解释下这个?”他再抬起手时,细白的指尖夹着张薄薄的硬卡,贺灼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自己的身份证。“小青刚给我的,没记错的话,你就是贺世锋那个老王八的儿子吧。”季庭屿歪过头,目光如刃刺向他的眼:“我该叫你达蒙,还是贺灼?”贺灼转过脸,冰蓝色的目光在季庭屿目之所及中转了半圈,落到他眉心上。“小屿,你以前都叫我哥哥的。”作者有话说:猫猫:好的gieg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