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大暴雪,能见度极低。两人还是逆风,行进得异常艰难。每隔五分钟季庭屿身上就会盖一层积雪,刀子一样的雪花往他头脸上砸,露在外面的脖子被冻得青紫肿胀。“哥,藏进我的羽毛里。”季庭屿牙齿打颤:“飞、飞你的吧,一定要快……”时间就是生命,一秒都不能耽误。如果云断山没崩,他们要尽快安排村民撤离。如果不幸在爆炸发生时山就已经塌了,那前半个小时就是黄金救援期,超过半小时就凶多吉少了。终于飞进云断山谷,打远一看巍峨的高山还静默地矗立在那儿,山脚下一大片暗绿色的针叶林,零星十几座黑色房屋闪着点点星火。季庭屿松了口气。还好,山没震塌。巨鹰从坡底一冲而上,到山顶后稳稳悬停,季庭屿将探测针插进积雪层,拔出来一看数据。“35了,快、快点我们下去,通知住户撤离。”沙漠青立刻掉头向山下飞,季庭屿边做着最坏打算边朝冻僵的手上哈气,忽然听到一声类似石膏板断裂的“咔嚓”声,他双手一僵,脑袋里“嗡”的一下。完了……“轰隆隆”的巨响如惊雷般乍起,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白色雪块应声而动,大片大片地剥离脱落,如同开闸放水的黄河沿着山坡奔流而下。季庭屿僵硬地回过头,就见整个山顶宛如被拿掉的积木一般轰然倒塌,激**起数米高的浓白色雪雾,越过山脊线朝他们垂直压来!“快走——唔……”他刚吼出两个字,巨鹰就被大雪掩埋。他被狂风吹下去砸进雪河里,口鼻里瞬间灌满积雪,只剩一手一脚还在雪面上拼命挣扎,然而很快就被雪体吞噬得一干二净。“哥!”沙漠青嘶声大吼,用翅膀撕开雪雾,双翼被刮掉无数羽毛,纷扬洒落,但他半点都顾不上了。巨鹰飞出三四米而后急转掉头,悬停在山坡上,双眼如探测器般全方位旋转着寻找季庭屿的身影,忽然看到半截深黑色的警棍猛地捅开雪层。“这儿!”季庭屿从雪堆里挤出半张紫红的脸,拼尽全力抽出右手高举过头。沙漠青叼住他用力往外一拔,扭头甩到背上,两人都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粗气。季庭屿捂着胸口咳得震天动地,一大滩混着血丝的积雪从喉咙里涌出,脏器八成是被撞伤了。但他被冻得完全感觉不到疼,只有浓浓的后怕。刚才被雪河淹没到窒息的那几秒里,他满脑子都是贺灼和小青翻出自己的尸体后该有多绝望,他记者部五十几号人又会在威廉手底被如何磋磨。绝对不能出事,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季庭屿抬手胡乱地抹一把脸,撕开被冻住的眼皮。有血从眼睛上流下来,将视野染得暗黄,此刻再看向原本宁静祥和的云断山脚,已经变成一片炼狱。雪崩速度极快,每秒近百米,远超于狂风,刹那间就将起伏有致的山坡夷为平地。大片针叶林遭连根拔起,十几座房屋被掩埋得无影无踪,洁白的雪面上插着无数尸体。没能逃脱的狼,被撞死的疱鹿的角,肚子圆滚滚的怀孕的狐狸母亲,还有倒栽在雪面上的两条小孩子的腿,脚掌扭曲地勾在断掉的脚踝上,上面还戴着一只铃铛。这还只是露在雪面上的。季庭屿的心脏窒息般紧缩着,混着血丝的泪涓涓而下。世间最残忍不过天灾人祸。一颗炮弹,一场雪崩,就能轻而易举地夺去上万条生命。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酣然入睡之前,一定不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醒来。甚至那个戴着铃铛的小孩才刚过三岁生日,家人给她戴上铃铛是希望她能健康平安。巨鹰眼中滑下两滴泪珠,用一声声凄凉的鹰唳为他们哀悼,在呼啸不停的狂风暴雪中宛如一首悲怆的颂歌。“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基地……叫救援……”这场雪崩比以往发生在尼威尔雪原上的任何一场都要惨烈,从云断山开始接连吞噬南侧三座高山。光凭他俩根本挖不开这么厚的雪层,手机又在被埋时掉了,联系不上救援队和基地,只能立刻回去叫人。-两人只用五分钟就飞回了基地。沙漠青将他放下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救援站,季庭屿则像个冰雕一样踉踉跄跄地扑向救生舱。厚重的大门打开,灰头土脸的队员像一窝等待母亲的麻雀,齐刷刷转头看向他,期望他带来一些好消息。但季庭屿却说:“云断山塌了。”队员脸上闪过很多情绪——惊愕、恐慌、悲愤,而后就是无奈。他们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穿衣服的穿衣服,拿装备的拿装备,动作麻木却迅速。根本不需要命令,他们在尼威尔驻守七年,早就将这里的住户视为同胞,救人抢险已然成为本能。自己的生命被威胁时怕成那样,去挽救别人的生命时却连眼皮都不眨。所以季庭屿始终不愿相信自己队伍里有奸细,纵使这些人有的胆小、有的懦弱、有的追名逐利、有的窝藏坏水,但在生命面前都是一样的坚定而无畏。眼下情况不能开车,因为积雪将路给冲了,雪层高而不实,分分钟把车捂住,那批战马则正好排派上用场。季庭屿安排马术好的都骑马,其余人和装备坐车沿马蹄踏出来的路走。所有人都穿上鹿皮骑装和高筒靴——这是雪灾救援专用装备,沾水不湿,御风防寒,最重要是能保住脚。以前经常有人救雪时双脚被冻僵到没有知觉,等意识到时已经坏死,只能切除。装备还在装车,马队先行。有个小o叫住季庭屿,问他在云断山脚有没有看到格兰一家,那家的女主人是她的好友,昨天还邀请她去参加小孩子的三岁生日宴。“孩子脚上是不是戴了铃铛?”女孩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就是什么,她没有说完,因为她反应过来,既然见到了孩子为什么没有带回来?因为已经带不回来了。女孩眨了眨眼,傻住了。季庭屿撇过头,拍拍她的肩:“没时间为逝者哀痛了,格兰和那五十多个人都在等着我们。”他说完大步走到队伍前,牵过一匹黄骠大马翻身而上,骑装裙摆在风雪中掠过半圈。战马前蹄扬起,马头朝天咆哮出嘶嘶长鸣,季庭屿扯住缰绳,扬手一挥鞭:“走!”黄骠马猛冲出去,身后二十多匹高头大马如乱箭齐发般紧随其后,狂飙疾驰,溅起一路飞扬的雪泥。尽管他们特意走的小路,还是消耗了七八分钟时间,离最佳救援期只剩一刻钟。距离云断山二百米时,山另一侧突然冲过来三辆牛车,打头两辆上拉着十几个人,一水儿猎户打扮,后面那辆则用油毡布蒙着,不知道装的什么。季庭屿见他们眼生,一扯缰绳停下马。“什么人?”一个方脸alpha说:“我们听到前面发生了雪崩。”说着还举起手中的铁锹。季庭屿面上放晴:“我们也是去救灾的,赶紧走吧!”多一人就多一份助力,他自然来者不拒。谁知方脸A闻言瞬间变脸,“不准去!”季庭屿和队友全都一愣。“为什么不能去?你几个意思啊?”孟凡用小锹指着他。方脸A直接带人堵到他们前面,“谁都不许去,这是他们应得的!雪崩是天罚,老天在惩罚他们,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天意!”“啊?天、天罚?”队员脑中一片错乱,气愤又无语,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季庭屿面色一阴,吐出两个字:“放屁!”一共就剩十几分钟时间了,不可能耽误在这帮愚人身上,罗莎琳甩出自己的蟒蛇尾巴直直竖起:“你们不救就给姑奶奶滚,别耽误我们去救人!”却没想到那帮人丝毫不怕,还举起铁锹要攻击他们。季庭屿冷眼瞧着,看到第三辆牛车的油毡布底下,露出一只脚尖,脚尖上有被野兽咬掉的缺口。他眯了眯眼:“你们不救人,为什么拿铁锹。”方脸A:“如果有人敢违逆天意逃出来,我们就像刚才一样把他就地处决!”队员闻言一阵胆寒,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们顺着季庭屿的视线看向第三辆牛车,又转头看向云断山脚下,原本完好的雪层已经被挖开了一大片,那牛车里高高摞起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他们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杀了。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季庭屿面无表情地盯着方脸A,阴沉的脸上不见一丝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就地处决,谁给你的权利?威廉?”方脸A瞳孔一缩,几秒后又毫不顾忌地笑起来,白森森的齿缝中渗出血沫,仿佛刚吃过人:“就凭我是大祭司!他们是上天选来祭山神的贡——”“那我先祭了你!”不等他说完,季庭屿踩着马鞍纵身一跃,直冲他面前,抽出短刀狠厉一击,刀尖瞬间从他的咽喉横贯而出!方脸A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命呜呼,滚烫的血柱喷射出来,溅上季庭屿坚冷的下颌,绽开一朵昳丽血花。身后猎户吓得慌不择路,叫嚷着朝他攻来。季庭屿向后看了一眼,掐住方脸A的脖颈转过身,刀刃贴着骨头“嘎吱”转过一周,尸首应声分离。死不瞑目的头颅扔到猎户脚下,滚过两圈。“谁再敢拦,这就是下场。”他说完一鞭抽在罗莎琳的马屁股上。“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