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行船,就像在大海上捉雾。头顶的云和脚下的水一样漆黑又深不见底,游轮和港式点心的馅儿一样夹在两片厚重的云层里,随波逐流。季庭屿倚在船舷上,只觉得船开得太快,又觉得风吹得脸疼,后来想起贺灼交代船长:我们是来度蜜月的,没有必须的目的地,晚上就不要过于拘泥航线了,找个风景好的地方,随意飘一飘就好。所以不是船开得快,是他晃得厉害。眼前还有一排海龟在天上跑,这是醉酒的前兆。“我好像喝大了……”他回身去找贺灼,刚一转头鼻尖就擦过一点柔软的布料,抬起眼才看到他根本就没走开,一直在自己身后。Alpha的胸膛就像静夜里的海洋,坚实的手臂如同海里的暗礁,无声地守护在自己身旁。“醉了也没事,都是果酒,晚上给你揉一揉,第二天一点头疼都不会有。”贺灼贴着他耳鬓厮磨,又捏着杯子喝了一点酒,口对口渡进他嘴中。季庭屿尝到一丝蜡质感,回味是浓浓果甘。“什么酒啊?”“小猫。”“喔……”他想起那晚在哈里的酒吧,被贺灼按在地板上惩罚,对方嘴里也是相似的酒味。“你好像很喜欢喝这个?”“嗯,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这是季庭屿前世唯一喜欢的酒。也是拜它所赐,贺灼才有机会陪他度过那个酒精诱使下荒唐又靡乱的**期。但那一晚并不美妙。贺灼使劲浑身解数取悦自己的爱人,得到回应后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欣喜若狂,但他还没来得及向季庭屿表明心意,就被发病的猫咪一把推开。之后就是更猛烈的崩坏和歇斯底里。季庭屿又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他,贺灼也被刺激得恶语相向,他们就像两条注定平行的轨道,在一次短暂的交集后,再也没能重新汇聚。所以季庭屿到死都不知道,贺灼那晚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是为了给他送喜欢的酒。小猫威士忌在他离开尼威尔的第二年就停产了,贺灼特地去国外酒厂旧址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位退休的酿酒师傅,拿到人家珍藏的最后一瓶小猫。同样的,贺灼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季庭屿之所以在花坛前等到深夜,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想和他求救。造化弄人,遗憾就像陈皮的毛孔,干裂又酸苦。贺灼再想起那些往事,竟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这个?”季庭屿醉醺醺地问他。贺灼没作声,把外套脱下来给他裹上,撩起他被海风吹乱的长发,用自己的领带夹帮他别到耳后。“我曾经去过生产小猫的克里尼利基酒厂考察,那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围牧地,用萨瑟兰的盾徽——一只野生苏格兰高地猫,作为自己的酒标。”“吃苦耐劳的长毛折耳,”季庭屿想起自己一位年纪轻轻却立志要做保安的亲戚,“没记错的话,它们非常擅长帮人类看守仓库。”“并不是。”贺灼眼里露出揶揄,“为了防治老鼠,酒厂养了很多高地猫,但老鼠一只没少,它们却经常因为偷吃酿酒的浆果而变成醉汉。”季庭屿:“噗。”“小猫也不愿意上班。”“嗯哼,酒厂里随处可见醉浆果的猫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嘴巴被染成枚红色,还像拖拉机一样打着呼噜。”贺灼说着看了他一眼:“和你被做狠了时一模一样。“我才不打呼噜。”季庭屿信誓旦旦说自己睡觉可老实。“老实?你也就睡在我怀里才老实。”“一旦把你放睡袋里,睡之前抱着毛毡小狼乖乖躺着,第二天一醒头和脚能掉个个儿,小狼也让你咬到嘴里去了,还被舌头上的倒刺挂住拿不下来。”要细数季庭屿生活上的恶习,贺灼简直能数出一箩筐。挑食、赖床、爱臭美、坐没坐相睡没睡相,还有小孩子才有的口欲期。“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多毛病,要不……我改改?”季庭屿不诚心地试探。贺灼当即眉心一拧:“你改个屁,再多毛病不是我惯出来的。”季庭屿噗嗤一声笑出来。贺灼要是在古代绝对是昏君。“来吧贺总,小的给您点根烟。”他做小低伏地要伺候人家,但还没碰到烟盒就被一把攥住手腕,贺灼捏着他的食指往上戴了只圆环。季庭屿差点以为他就要这样求婚,下意识屏住呼吸,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不是戒指,但和戒指长得很像。一只金色的素圈,上面伸出两根像蜗牛触角一样的尖角,一边角上镶着一只白玉髓做的小猫,只有米粒那么大,笑嘻嘻地眯着眼,显得憨态可掬。“这什么啊?”季庭屿看着挺喜欢,但不知道干嘛用。贺灼拿出一根烟夹在两只白玉小猫中间,小猫张开爪子合抱住烟身,卡得严丝合缝。“给你抽烟用的小玩意儿,省得烟味再沾到手上让你心烦。”季庭屿没烟瘾,解乏提神时才会抽两根,抽完又嫌弃手上有味道,非得放水龙头底下搓个七八遍才消停。有时候烦厉害了他也不用手拿,随便撅两根树枝夹着烟抽,再懒一点就连树枝也不撅,直接夹在手枪的弹簧片上,每次举枪抽烟都像在朝自己开炮。贺灼看过一次,笑了半天。连夜找人定做了这只烟托。素圈早做好了,品相好的白玉髓却难得,他又不想给季庭屿用次品,所以才等到现在。“就为了……给我抽烟用?这猫是不是你自己磨的?”“看出来了?左边那只的嘴巴磨得有点歪,本来想重做的,但它和你生气时还挺像,就留着了。”“费这功夫干嘛,你给我撅俩树枝就行。”“我见不得你受这种委屈。”“喔……原来这叫受委屈啊。”季庭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囔,贺灼小心地捧起他的脸:“怎么了?不喜欢?”猫咪摇摇头,摩挲着那对仿佛还带着贺灼指温的白玉小猫,只觉心脏变成了一只灌满海水的瓶子,满心的情愫快要冲破喉咙,倾泻而出。“你可真能惯着我……”就连这种破事儿都面面俱到。贺灼笑了一声,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我就你一个,不惯着你还惯着谁。”季庭屿鼻尖一酸,半醉半醒地把额头靠在他肩上,尾巴从裙子的开口里钻了出来,给他比了一个蓬松的爱心。比完尾尖一甩,爱心被拍到贺灼面前。“回礼,赏你了。”小猫的口气可傲娇。贺灼隔空抓住那颗爱心,好好地放进胸口。“从哪学来的这些哄人的小把戏?”“那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只哄过我一个?”不然呢,谁还敢让我哄。“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不哄你还哄谁?”贺灼被这口蜜甜得心笙摇曳,像个刚谈恋爱的傻小子一样把他抱起来原地转圈:“小咪,喜欢你。”季庭屿成就感爆棚。心里呐喊:Yes!Yes!就是这样!我也可以调戏他了!面上装得风轻云淡:“不就一句话吗至于这么高兴吗,大惊小怪。”贺灼知道他肯定又在臭屁,也不拆穿。问他烟托大小合适吗。“合适,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手指尺寸的?没见你量过啊。”“那天晚上知道的。”“嗯?哪天?”“你给我打出来那天。”“……”“那今天晚上,我还给你打……”他超级小声地说。贺灼笑得促狭:“只给我打?”“……咬也行。”“还有呢?我这日子还越过越回去了?”“……好吧,做、做也行。”他羞得无地自容,贺灼就愈发得寸进尺,单手搂住他的后腰,指尖绕在那细细的腰带上,沉醉的嗓音裹着夜风撩人心弦:“自己骑出来,愿意吗?”“你!”季庭屿窘迫得不得了:“都行都好!能不能别说了!你脑袋里的废料放出去都能把这大海染黄了!”贺灼闷声笑起来,一步步向后退,坐到沙发上,把季庭屿带向自己。季庭屿双腿打开,坐在他腿上。贺灼握住他微凉的脚踝,藏进外套里暖着。“一个烟托就把你哄得这么乖,我是不是早该把它拿出来?”他把下巴垫在猫咪发顶,像宠爱孩子一样哄他。季庭屿酒精上头,困倦地嘟囔:“我今晚想睡小睡袋。”“嗯,怎么想起睡它了?”“就想了呗……”“总共没见你睡过几次,我当你不喜欢。”“没不喜欢,就是我每次变回去你都咬我屁股。”他搓搓脸,被酒精怂恿着老实坦白:“晚上容易做想你的梦。”“梦里我都做了什么?”“梦里、梦里……”他闭着眼一下下点头,声音越来越小:“你喂我吃果子,我说我饱了你还喂,特别烦……”“酿酒的浆果吗?”“不知道,我不认识……原来小猫也馋酒的吗……”他皱着鼻尖闷在贺灼胸前的布料里,轻颤的眼睫那样湿润,让狼王的心轻易被猫爪俘获。“不仅猫咪馋,狼也馋啊。”“啊?可是酒都被我喝光了……”他抬起头,眨眼间淌出两滴泪来,就那样雾蒙蒙地望向贺灼:“怎么办?”“看你今晚的表现。”身体被斜抱着放躺,一条腿架上肩。贺灼吻他的眼睛、耳后,撩开唇瓣含他噙满果香的舌头,最后掀开他的裙摆,大手掐进那丰满的软绵。纯欲的白从晦暗的墨绿中生长出来。嫩嫩盈盈的,从指缝间溢出。“唔……别在这儿……”猫咪小声抗议,蜷起尾巴夹进腿里。贺灼只能把他打横抱起,墨绿色长裙自臂弯间垂落,被风吹得一**一**。“赔我吧,我把浆果给你,你给我酿出一点酒来喝。”-摇晃的大船,潮湿的包间,微醺的小猫。比雪夜更适合干一些互相温暖的事。季庭屿今晚尤其的乖,骑在马上被折腾得好可怜,泪水一串一串。饶是这样也不躲,骑不动了就让贺灼把他绑起来。两条手臂被男人的皮带绑在吊灯上,单薄的身体就变成一只鼓满香风的帆,贺灼则是在他身下驰骋的小船。贺灼今晚并不凶狠,他知道喝醉酒还愿意满足自己的小猫要被温柔对待。比起季庭屿在情事上的及时行乐感觉至上,舒服了就要做个痛快,贺灼顾忌得要多得多。要干净、要舒适、要安抚和拥抱、还要给他足够动情的前戏和夸赞。“好孩子,真棒,再乖一点,做得很好。”“好,都给你。撑不撑?”掌心之下是他微凸的小腹。季庭屿崩溃地哭喊出几个字。贺灼护着他的腰笑起来:“撑也要?”“嗯,只给你,自己把腿抱着。”手臂被放下来,握在掌心按揉,季庭屿困得睁不开眼,缩成一团窝进他臂弯。“吃得真乖。缓一会儿,再喂你一次。”猫咪懒洋洋地甩甩尾巴。本来都快睡过去了,却在贺灼碰到他左边耳朵时应激似的一抖:“唔——”“怎么了?躲我啊?”贺灼被他眼里的防备刺伤。“不是,我的花要掉了……”季庭屿摸摸自己的耳朵,那朵蓝色琼花还戴在他耳洞里。“花不能掉?”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讲究?季庭屿却很认真地说:“掉了,不吉利,会分开的……”“好吧。”贺灼尊重他这些古怪的执念,帮他护住耳朵上的小花,可骨子里又忍不住作恶,讨价还价:“乖乖,再让我两次,我就不让你的花掉下来。”-快到凌晨,摇晃的船帆才偃旗息鼓。床单被揉得皱巴巴,季庭屿趴在上面把脸埋进枕头里,贺灼则屈着一条腿坐在床下,帮他剪脚指甲。两人的衣服脏得没法穿了,就脱下来随意丢在一边,身上只穿着同款的底裤。剪完指甲,贺灼站起身吻了吻他,转头往洗手间走。“你去干嘛?”季庭屿每次做完都这样,有点离不开人。“我拧条毛巾,帮你把背上的东西擦干净。”“喔……其实也不着急擦……”季庭屿越说声音越小。“什么?”贺灼俯身撑在他颈边。“我说不用擦……明天再弄吧……”说完窘迫得不行,垂着耳朵像只湿漉漉的小狗。贺灼却听出他话里的可惜,好像那些东西的归宿不该在背上。“小屿,你如果喜欢我的东西,以后每一次我都可以留在里面,但是现在必须清理,不然你晚上没法睡。”“我才不喜欢呢!你少得意!”季庭屿愤愤地向后踢了他一脚。贺灼笑出声来,嗓音里满是餍足和雀跃。他用热毛巾帮季庭屿擦干净后背,又换上干爽的床单,把脏衣服丢进浴室。本来还想帮人做个精油按摩,结果回来就发现**的omega不见了,枕头却鼓起来一些,一只暖橘色的小猫球藏在下面,抱着自己的毛毡小狼睡得正香,毛嘟嘟的耳窝里还夹着那朵蓝色琼花。贺灼倚在床头,唇线像月牙般弯起。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看了他良久,最后走过去把猫咪抱进掌心,小心翼翼地装进睡袋里。房外传来走动的声音,还有人小声说话,貌似在商量着怎么打扫。贺灼关上卧室的门,走到回廊外,“哗”一下将最外面的推拉门打开,看到自己助理带着几名侍应在收拾甲板上的玫瑰花瓣,见到他连忙小跑过来。“老板。”“嗯。”贺灼罩着松垮的睡袍,颈间到锁骨一层细汗,脖子侧面还印着两道猫抓出来的红痕。助理哪敢看,赶紧低下头,拿了条毛巾给他。贺灼接过去随意往脖子上一抹,皱眉看向打扫地板的侍应:“让他们远着点弄,里面刚睡下,禁不住吵。”“好的。”助理点头如捣蒜。贺灼刚要撤回去,就看到一地的玫瑰花瓣里掺杂几朵琼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助理:“我记得你是猫科?”“不是的老板,我是一只浣熊。但我男朋友是猫科,您有相关的问题我可以帮您问他。”“你男朋友是……”“茂昌科技的太子爷。”助理骄傲地推推眼镜。“喜欢做鸭的那个?”“……”助理的骄傲僵在脸上。“好、好汉不提当年勇。”贺灼无意打听别人的私事,只嘱咐他注意定期体检,就捡起一朵蓝色琼花:“你帮我问问你男朋友,这种琼花对猫科来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据我所知是没有的,除非它能做出很好吃的鲜花饼。”“……”“那如果是特意戴在耳朵上的呢?”“耳朵上?左耳吗?”“对。”“如果是这样……”助理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他身后的卧室,再闻闻他身上的麝香味,露出顿悟的表情。“您应该知道猫科求爱时,会主动给对方摸耳朵?”贺灼点头。“那您知道如果对方同意的话会怎么回应吗?”“不是摸耳朵?”“当然不是!应该说不止。”助理煞有介事地说道,神秘兮兮的。“猫科是老土又自诩浪漫的生物,他们之间流传着一种迷信的说法:谁要是答应猫科的求爱,就要摘一朵花别在他们的左耳上,如果花一夜不掉,就代表缘分一生不散,两人就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但是据我所知,现在只有一些纯情的小家伙才会相信这些。”贺灼的心脏猛地下沉,几秒之后,就像翻滚的海浪般不可遏制地震颤起来。他想起季庭屿刚才在**的反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乖驯和虔诚。还不惜答应给他用那样羞耻的姿势,就为了保住耳朵上的小花。原来是臭屁小猫在暗暗发功,笃信着老土的传说,期望和他做一生一世的伴侣。还不好意思说给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