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日头正悄然西沉,姜烯整个人融在逆光里,董酥白乍一眼只能模糊地看清一圈轮廓,被余晖度了层细碎的光,显得引目又危险。“你不是说明天才过来吗?”董酥白没接巧克力豆,特意往椅子中间挪了一点。椅子左边放了盆观赏花,剩下的位置本就不多,他这么一挪,刚好容不下别人。姜烯不得已只能跨坐在面前的木马上,边摇边转着嘴里的棒棒糖:“本来是想明天来的,但是想你了,就临时抢了今天的机票。”“你想我?”董酥白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想都没想就反问了一句。一声不吭地走了那么久,期间自己发出去的消息一条都没得到回复,现在凭空冒出的一个“想”字,只会让他觉得可笑又厌烦。姜烯也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霎时间收了声,良久后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想啊。”像是自言自语。董酥白没察觉出他语气里转瞬即逝的情绪,不知道他话里有几分真假,他也不愿意去猜。对着姜烯他向来说不出什么嘲讽难听的话,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曲清北老远就找到了他,赶在他走之前跑了过来,看到木马上的姜烯,眼底闪过一抹询问:“董哥,这位是?”有外人在场,二人便各自收敛了表情。“兴言的经纪人,刚刚才过来的。”董酥白道。曲清北诧异地又打量了一眼,经纪人啊?他还以为是哪个刚出道的新人。心里不由默默感慨了一句,自己要是有这个长相高低都要混个顶流出来。踌躇片刻,还是出于礼貌地鞠躬喊了一声:“前辈好,我叫曲清北,是董哥的助理。”姜烯看他这幅憨态可掬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姜烯就好了,叫前辈好奇怪啊。”曲清北被他笑的也有些尴尬,打着哈哈点了点头。董酥白看两人大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架势,适时插了一嘴:“你怎么过来了,导演还要补录什么吗?”“那倒没有。”曲清北摇头道,“导演让我过来喊人,说差不多该回酒店了,其他人应该也都过去了。”山庄里隐私什么的都不方便,所以他们晚上还是得回原先预定的酒店住,明天一早再回来录完剩下的半期。冬日里太阳落得快,酒店离山庄不算很远,但等众人吃完饭回到房间时,外面还是擦了黑。董酥白住在六楼,左边是曲清北的房间。至于右边,原本是空的,但后来被姜烯以刚好没来得及订房的“巧合”要了。录综艺跑了一天,他现在是一分钟都不想站着。洗漱完躺在**,照例翻着微博看看有没有没跟上的热点,手机却忽然弹出一条消息。【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每每看到这个“被迫”改的备注董酥白都觉得好笑,坐直身子接通,叹声道:“我说妈,你可真会挑时候,我刚准备睡觉。”“十点多你睡什么觉?年轻人的作息怎么向我们老年人看齐啊。”屏幕那边是一张保养精致的脸,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你跟爸又去哪儿潇洒了,这么吵。”董酥白拉长语调,“你换个安静点的地方讲话,我这里听不太清。”屏幕那边黑了几秒,直等周围的声音逐渐离远,才又亮了起来。“你爸还在那边跟人拼酒呢,我跑到小山坡上了,这里可以吧?”见人点了点头,董妈妈才又问道,“你在酒店吗?”“是啊,刚录完综艺回来,你让爸少喝点酒,身体不行人还犟。”“你爸说不听的,年纪大了你也少管他,能开心一天是一天。”董妈妈话里话外一点也没有打扰了自家儿子休息的愧疚,反倒来了兴致,拉着他绘声绘影地讲起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旅游的经历。董酥白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是大部分人眼里的好岗位,铁饭碗。可人到中年难免觉得三点一线的生活无趣,儿子也长大有了自己的工作生活,老两口一合计,果断递了辞呈开始世界各地到处游玩。手里有钱,身边有伴,这日子过起来谁不潇洒。按董爸爸的话来说,累了半辈子也该享福了,如果不把这大好河山都走上一遍,那就真是白活了一趟。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几乎三百六十四天都在外面玩,剩下的一天,就用来跟董酥白这个儿子叙叙感情。平常家庭是父母想见忙碌的孩子一面难,董酥白家则是孩子想见逍遥的父母一面难。不过董酥白对此也相当赞同,毕竟看着他们开心比什么都重要。董妈妈把镜头一转,对着好似近在咫尺的月亮激动道:“山上就是好啊,你快给妈也拍个月亮,一会儿我截个图跟你爸炫耀去。”董酥白掀开窗帘看了看,视线不够,这个角度看不到月亮,便披了件大衣上了天台。董妈妈心满意足地截了图,想起什么没说,转言提议道:“对了酥白,我跟你爸再玩两个地方就打算回池涴市住一阵子了,你到时候带小姜回来吃顿饭啊,我抽空也去问问他爸妈要不要一起来。”猝不及防听见这话,董酥白沉默了一会儿,推脱道:“他……比较忙,我到时候问问吧。”他跟姜烯的感情一直就没瞒过家长,但是眼下,他也确实不想让他们操心自己这些破事。“你怎么回事,最近这段时间每次让你带他跟我打个视频你都说忙,再怎么忙也不能一天时间都抽不出来吧。”董妈妈话音一顿,突然质问道,“你是不是跟人家吵架了,啊?”“没有的事,瞎想什么呢。”董酥白无耐糊弄道,“是真的很忙,我到时候……到时候找个时间,一定让你们见一面行吧。”“这还差不多,小姜多好啊,你们俩可不准吵架,听见没?”“知道了妈,你也改改你这看脸认人的毛病,别见个好看的都觉得是好人,以后早晚给人家骗。”“没大没小,还管起你妈了。”董妈妈那边有人在催,她又说了几句就挂了视频。董酥白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来,盯着已经息屏的手机看了许久,紧接着是沉沉的一声叹息。他拢紧了大衣往回走,拐进楼梯口的时候,却意外地在天台另一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姜烯。这个点他不睡觉跑来天台干什么?董酥白脚步来回犹豫,停了有五六分钟,到底还是走了过去,站在离他三四个身位的地方。瞥见他夹在指尖刚抽完的烟,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他不想去究明这种烦闷的原因。姜烯懒散地靠在围栏上,刺骨的冷风撩起他散在颈后的长发,落寞,也疏离。天太黑了,董酥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咳嗽一声引起点动静。“哥哥?”姜烯侧身看见他,脸上颇为惊疑,条件反射地扔掉了烟头:“怎么还没休息?”董酥白没在意他这个像做错事情被抓包的动作,淡淡道:“睡不着,我妈想看月亮,上来给她拍了张照。”姜烯眼皮动了动,听罢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就被他收了回来。“……阿姨跟叔叔,身体都还好吧?”“都好。”“那就好。”姜烯点了点头。董酥白注视着面前汇成一片星海的万家灯火发呆,姜烯则看着他发呆,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过了良久,姜烯半是严肃半是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有些突兀。“哥哥,你觉得唐兴言人怎么样?”“你的艺人你问我?”董酥白睨他一眼,“挺好的。”“你跟他说了我们以前认识的事。”“提了一嘴而已。”董酥白道,“你怎么知道的?”“因为他今晚问我了。”姜烯勾了勾嘴角,“问我如果跟你以前就很熟,能不能告诉他你的喜好。”他边说还边慢慢挪动着离董酥白近了些,董酥白看见了,也默许了。“我没告诉他。”姜烯望着地面,声音隐在风中,不是很大,“哥哥,你喜欢他吗?”董酥白一个“不”字刚到嘴边,又听见姜烯在旁边轻笑了一声:“不要喜欢他。”“理由?”“哥哥你别忘了,我是他经纪人。”姜烯不紧不慢地开口,眼底意味不明,“我要是想搞点小动作让他资源一次比一次差,也不是不可能。”这段不痛不痒的威胁显然没激起多大波澜,董酥白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又不失笃定。“是吗,你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