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董酥白认识,是姜烯那个赔钱舅舅,平时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跟名字里的成功伟大没有半毛钱关系,好不容易娶了个好姑娘还因为自己没上进心让人提了离婚,就留下一个四五岁大的儿子一起生活。不过话虽如此,他人却实实在在不是什么坏人,好与坏也并不能只酌情一方面就急于盖棺定论。在董酥白印象里,他对自己跟姜烯一直都疼爱有加,甚至能说有求必应,该有的优良三观他也一一传输到位,这么些年把他儿子拉扯的更是有模有样。是个很难对其下定义的人。手机震动没有要停下的征兆,姜烯将其拿回来反扣在被子上,也没有接的打算。两边都固执地寸步不让,最后还是董酥白这个局外人开了条路,接二连三轰炸的信息量应该也不是小事。“接吧,说不定是要紧的事,你不接他一直打过来也浪费时间,要回什么我可以帮你回。”似是被这句“浪费时间”劝动了,姜烯迟疑了一下,随即划开屏幕,干净利落地停了一张电话卡。跟随这个举动一起停下的,还有从刚才开始就催命一般扰人心烦的响动。“这样就行了,我知道他找我什么事,晚点我再打回去。”姜烯目光牵在自己手指上,说着又要躺下去,侧过头闷闷道:“哥哥先回去吧。”董酥白手里的药再晾就得冷了,他手肘抵在床头拦住那人即将挨到床面的脊背,脸上没什么反应,伸手推着杯口,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姜烯看了眼里面黑不溜秋的**,拖拖拉拉地端在手上,怕他误会自己意思,又轻声解释:“我让你回去不是要赶你走,我巴不得你一直待在这里陪我。但今天导演难得开恩提早收工,你们最近赶进度每天也睡不到几个小时,我休息一会儿明早就没事了,哥哥还不如趁现在赶紧回去补个整觉。”董酥白听他讲得有理有据,也没说走还是不走,只淡淡吐出两个字:“喝了。”姜烯瘪了瘪嘴,还试图跟他打打商量,谁料刚张嘴就被人毫不客气地重复一遍:“喝了。”董酥白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从小就惯了一身抗拒吃药的臭毛病,倒也不是因为怕苦,就是单纯不喜欢口服药这个选项,有点什么小病小痛能打针就打针。小时候他感冒发烧董酥白去他家探病,不出意外都能撞见他妈跟逮老鼠一样追着人满床绕圈圈。不容分说地把杯子塞到他手上,董酥白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巧克力豆按在膝盖骨:“赶紧喝了,喝完就给你。”他一个不喜甜的人习惯靠这些东西缓解焦虑,说到底还是因为姜烯。以前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不论躲在哪里,那人总能找到。他会高深莫测地递来一包巧克力豆,然后又笑眯眯地告诉他,甜味能包容下世间所有忧悒。姜烯知道反抗判死刑,认命地叹了气,趁着药汁还有余温一口闷了下去。“对了。”董酥白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突然想到什么,两指模棱两可地在大腿上发出轻微的击打声,“兴言最近跟我吃饭的时候,经常会带几盒他另外点的菜,说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姜烯回味着口腔的苦涩,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董酥白眉宇往上挑起,接过空杯子,履行承诺把手中的巧克力豆给他,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但都是我不吃的,好奇怪啊,是吧。”剧组里一直都能自己点外卖,就是考虑到方便的问题,很多人都直接将就配发的盒饭敷衍了事。唐兴言近段时间一直跟他和宁从吃饭,一两次还能说是巧合,但他每回端来的盒子都能精准踩进自己的黑名单,要说背后没人搞鬼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连发三声疑问。姜烯那口药喝下去堵得慌,面不改色地揉捏着喉结,大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他瞥见董酥白眼底的戏谑,蠕动地卷回被子里:“哥哥快回去了,下次再有今天这么长的休息时间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知道了。”董酥白就知道跟他脱不了干系,能这么了解自己口味的人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见他还是犯困,顺手把仅剩的那点灯光灭了,一个人包裹在袭来的黑雾里静静发呆。姜烯像是很缺觉,按他的说法自下午到现在怎么着也睡了好几个小时,但这会儿才过了没多久,周围原先的安静就又被均匀的呼吸声穿插其中。在朦胧黑暗里待久了,眼前也逐渐适应起来。董酥白轻轻挪动椅子往床边贴近了点,低下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姜烯那里。以视线为墨笔,他一点一点描摹起这张过分好看的脸,明明五官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以前那股张扬凛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生活磨砺过的疲惫。可他自己好像也是如此,宁从在某天片场休息的时候,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他寻思间,撑在床沿的手被一股温热气息覆上。董酥白浑身一僵,整个人都停滞了几秒。悬着心确认姜烯只是潜意识的反应并没醒后,索性从椅子上挪到床边,任由他握住自己。手机待到一半就没电了,他也没留意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只知道躺回**没多一会儿,曲清北便照惯例出现在门外,让他准备准备今天要出外景。简单洗漱上了妆,开车过去用不到半个小时。他本想阖眼多贪几分钟懒觉,奈何折腾了半天没成功,转头见曲清北坐在后座独自出神,便也跟过去坐在跟前。曲清北的瞳孔伴着他的动作动了,就听见董酥白问他:“清北,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是研究人类的专家吗?”“哇,董哥你竟然还记得啊!”他刚刚还萎靡不振的,顿时满血复活,英雄难得用武之地,亮着眼睛打听,“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是我的事,是……是我一个朋友。”董酥白斟酌了一下语言,“他……跟他男朋友之间闹了点矛盾,后面就分开了一段时间。然后……再见面的时候他说不准是什么心情,反正也做不到冷嘲热讽,就想着当这个人不存在,不搭理就好了。就是有时候,又忍不住对他的事上心……”他一长串话说的挺没逻辑的,矛盾磕绊又没有重点,曲清北听到最后才找到话里唯一一个问号,还带着一丝自嘲似的叹息。“你说他这样,是不是就是自讨苦吃?”曲清北想问多一点细节,但别人的事董酥白也不一定知道多少,于是便折中道:“是不是自讨苦吃只取决于当事人自己,毕竟是他身在其中,我们作为旁观者没资格下结论的。”“而且视若无睹跟针锋相对,这两个相对极端的反应代表的都是还没放下。真正放下一个人的时候,是你能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但彼此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感情牵连。”“而且不论是爱人还是朋友,矛盾这种东西都得分类而论。如果不是原则性问题,能说开的为什么不说开呢?冷战是最伤害感情的处理方式。”董酥白手掌撑在软皮坐垫上,用力往下压出一块印子,闭了闭眼,半晌后才又缓缓睁开:“如果就是原则性问题呢?”“具体是什么?”董酥白顿了顿:“他如果……跟别人上过床呢?”曲清北“嘶”了一声:“董哥,你朋友是亲自抓到的吗?如果是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赶紧跑啊,这种人还留恋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