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等董酥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又在响,他以为还是于诗然的电话,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居南跟曲清北还有一些圈内好友发来的微信。他当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当公众人物的,不怕有人发消息,就怕有人在同一时间一起发消息。这种阵仗,多半是出问题了。果不其然,聊天框里除了宁从眼尖看出是谁,问了句“是不是吵架了”之外,剩下的个个都是跟他打听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昨晚?他有所感应地点开微博热搜,前两条赫然就写着——董酥白进警察局、董酥白深夜路边与人争执。底下视频里是他跟姜烯从警察局出来,到他一气之下开车离开的倍速剪辑。还好视频拍摄角度隔得很远,看不清人脸。三两句也说不明白经过,他干脆一个电话打到居南手机上,把昨晚的事大致跟他复述了一遍,言语中没透露姜烯的名字,只用了朋友带过。这种事娱乐圈里少见多怪,什么真假不辨的东西都能拉出来给个“爆”,居南能处理好,蹦不出什么水花就权当给电影热度添砖加瓦了。挨个回完微信里的消息,他坐车回剧组,跟导演商量着能不能赶拍几天的戏份好让他空出半天去趟医院。导演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急事请假合情合理,便点着头答应下来。按部就班地忙完两天,董酥白总算腾出了一早上的时间。姜烯昨天就把董国安的体检报告发给他看过了,老人家身体好得很,除了血糖有点偏高外能吃能喝能睡的没什么别的毛病。车子拐进马路口,他看着导航上的海鲜市场离这里不远,便想买点虾回去煲粥。早上七点多的天也才刚刚亮,路上车多,但没什么行人,眼眶定格的每一处角落都像是幅宁静的画像。董酥白停在红绿灯前换选着耳机里放的歌,偏头打量并排停在身边的车辆,视线却不自觉落在路边的一处仓库那,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还是后车司机催了几下喇叭他才看到灯绿了,开过马路找了个路口又掉头回去。仓库门口停着辆送箱装水的大货车,从车厢侧面开门连接地面搭了两块长木板。一个看着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弯腰背着四箱水,从木板上把东西卸在仓库里依次码好。来来往往几个来回,他灌下半瓶水缓了阵,又伸手去够货车边缘的水。可能手上力气没给足,那箱水卡在边缘晃动了两下,突然整个向他砸来。得亏被人眼疾手快从底下拖住,不然高低要砸出几块淤青。“李叔你小心点,不差这一会儿,砸到头这一天赚的钱都不够你看病的。”姜烯稳稳把水搬到地上,不知从那摸出一罐饮料递给他。李全操着一嘴不标准的普通话,乐呵呵地跟他干了杯:“怎么不差这一箱了,多搬一箱就多赚一点钱,积少成多日子不就好过了,我可还有老婆姑娘呢。”他摘掉帽子抹了把汗:“你呢,最近都没怎么见你来,来的都是另外那个孩子。”“我这两天有事,以后也不一定天天来。”姜烯抽了张纸巾盖在脖子上,把里面最后一张给他。“还是你们年轻人体力好,能多打两份工。”李全言语间有些羡慕,末了又叹了声气,“我老喽,干一天下来也没剩什么力气,好在这个老板人好,给的钱是我见过最多的了。”姜烯往后靠在铁板上,好笑道:“李叔你多谦虚啊,你体力不知道比我好多少,我跑四五趟就得歇几分钟,你是恨不得一天都不停。”“那是。”李全咧开嘴大笑两声,摇着饮料把最后一口喝下,“我多大你多大?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可不得比你厉害点。”姜烯见他说得高兴,也附和地冲他鼓了鼓掌,目送他重新开始新一轮的干活。易拉罐里还有大半瓶没喝,姜烯点开计算器边算边慢慢抿着。剧组的龙套演员一般是按天算工资,最高也就几百一天,但当时导演着急用人,给他开的一口价就是五千,还承诺可以一次付清。他趁这两天请假,刚好抽时间去养老院把这个月剩下的费用补齐,数字删删减减,最后留在屏幕上的,也就不到八百块钱。他又算了几遍,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就像一把无形的重锤压在身上,可没多一会儿又自行消失,换成另一股力量拉他起来继续生活。他顺手截了张图存在相册,长这么大还怎么没为钱发过愁,现在倒是体会了个淋漓尽致。转头看了眼车上不到半厢的货,感觉也就几十分钟的事,搬完刚好够时间去医院。他按了按发酸的手臂,刚借着车门的力站起身,熟悉的铃声就从口袋里传了出来。是他给董酥白设置的专属铃声。“哥哥?”他喊了一声。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董酥白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从容。黑车停在马路边的树影下,静静看着对面接起电话的人。“你在哪?”姜烯左右看了看,尽可能选了个附近的位置:“我在领航路这边买早餐,一会儿准备带去医院给叔叔阿姨。”又是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姜烯直觉董酥白现在心情不是特别好,顿了一阵,又问道:“你昨天不是说早上九点多从剧组出发吗,快到了吗?要不要给你也带点吃的?”“不用了。”董酥白摇上车窗,“我提早出门了,现在在领航路这边的海鲜市场,你发个定位给我,我顺路过去接你。”姜烯从他那句“领航路”出来时就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四处转着看了圈,确定视野范围内没人后才应了声好。挂电话的时候李全刚好过来搬第二趟,他连忙跟人说有事要先走,多跑了几步绕到一家早餐店前才发了定位过去。董酥白是几分钟后把车停在跟前的,姜烯拎着一大袋包子上了车,挑了一个三鲜的塞到他嘴里:“吃早饭了吗?”“还没。”董酥白咬了一口,见他看着自己笑,刚打好的满腔腹稿又说不出口了,空出手拿着包子一路无言地开去了医院。住院部是单独一栋楼,董国安的病房在六楼,两人上去的时候刚好撞见于诗然提着热水壶从茶水间回来。看到两人她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线:“怎么早就来啦?都说了你爸没事让你别着急,你们工作这么忙还麻烦小姜在这陪我们这么几天。”“哪里的话,我陪阿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姜烯讨巧地挽住她的手,把人逗得合不拢嘴。董酥白跟在两人身后进了病房,掩在口罩后的神情也松缓了不少。“你爸啊天天跟我闹着说要出院呢,说再不出院他就要被医院的消毒水味腌透了。”于诗然一手拉着一个把他们带进去,董国安架着右腿正跟同房的病友骈天骈地,扭头瞅见三人,立马笑着介绍道:“喏,我俩儿子来了。”病友也是个中年大叔,应声看过去,“哎呦”了一声,弯起眼睛一脸羡慕。“爸,你腿怎么样了?”“早就好了,我都跟你妈说好几回了,赶紧给我办出院,家里养的花都要蔫巴了。”董国安腿上还打了石膏,但看着精神确实挺好。董酥白不方便摘口罩,也拗不过他一看到自己就催着要出院,果断喊来医生做了个综合判定。等医生翻看手里的病历单点下头后,他才跟着出去办理出院手续。姜烯也跟他一起出了门,走到下楼拐角时,险些跟一个埋头赶路的护士撞在一起。那护士抬头看见姜烯,先是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后脑子里涌上些印象,顺嘴就说了一句。“是你啊。”姜烯也认出她是之前自己执意出院时帮他办理手续的护士,走前几步跟她打了招呼。她手里抱着病历本显然还有急事,也没多说,互相点了头就又匆匆往病房走。董酥白的视线只在两人身上停了一瞬,随后便跟着不见影子的医生下楼去了大厅。期间时不时有人朝这边投来目光,还有卡着视角偷偷拍照的,多半是认出来了。出院手续办起来繁琐,即便两人动作再快也用了半个多小时。董酥白把单子折好拿在手上,上了六楼却不着急回去,而是拉着姜烯在楼梯口停住。“怎么了?”姜烯疑惑问道,“还有什么忘了吗?”董酥白抿了下嘴,望向他:“你跟刚刚那个护士认识吗?”“不认识。”姜烯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后又凑近他噙着笑:“哥哥,你这么关心我的吗,一点小动静都能注意到啊?”他这话本就打着逗逗他的念头,以为这人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一口反驳说没有。却没料到董酥白听完后缓缓点了点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夹着单据的手肘随意搭在扶手上。“嗯,我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