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文云这才注意到姜烯,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了然地问道:“你跟小北认识吧。”“认识,我跟清北是朋友。”姜烯怕她误会自己是故意的,还是多说了一句,“但我刚才确实不知道文阿姨您是清北的妈妈。”文云不太在意地笑了笑:“我知道,小北很少主动跟朋友提到我跟他爸爸的。”她说得轻松,语气间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就像是下意识的回答一样,但姜烯还是从里面听到了几分失落。是亲人间单方面疏远的失落。眼看周围分过来的眼神越来越多,姜烯自觉走到两个相顾无言的人中间打了圆场:“清北,阿姨,这里人多,我们去休息室说吧。”他领着两人绕开人群,门口的保安看了曲清北的工作牌后才放他们进去。休息室里坐了三四个工作人员在闭目养神,曲清北一一招呼完,接了三杯水,递了两杯给姜烯,目的显而易见。姜烯才不接这烫手的山芋,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塞了一杯回去,自顾自地坐在对面没人的沙发上,招了招手。“坐这里吧,那边给他们睡一会儿。”曲清北敢怒不敢言地望向他,磨蹭地把水递给了文云:“妈,你怎么过来了?”“我儿子不肯回家,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亲自过来找吗。”她见曲清北脸色有些怀疑,立马知道他在想什么,垂下视线解释道,“别乱想,你都长大了,妈不可能再给你装什么定位了,我是去问了你好几个朋友才周转来周转去知道你今天要过来的。”曲清北面色松缓了些,他没有任何准备,好比临时通知考试却连看一眼科目的时间都没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赌着一口气已经一年多没跟他爸妈见过面了,斟酌间也想不出来能说点什么。周围小憩的工作人员出门各司其职,休息室里只剩他按捏塑料杯发出的脆响声。他跟文云都习惯这种要尴尬不尴尬的氛围,就是苦了姜烯。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高山夹盆地,弄得他讲话也不是,不讲也不是。他自认为是个嘴皮子功夫很好的人,老人小孩动植物,就没有他哄不了的东西。张张嘴刚想活跃一下气氛,文云却先一步抢走他的话。“小北。”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如既往的端庄,“我们家向来的沟通也不是那种煽情墨迹的,妈今天大老远找过来就是想跟你说,心理咨询室你不想要就算了,让你表姐接手也行,至于其他的……”她偷偷打量着曲清北的神情,又看了看姜烯,明白自己那句“其他的”就算不说明他也能懂是指什么,终是退了一步。“妈不强迫你了,你以后的人生妈也看不着,你开心就好了。只是你爸跟你一样脾气犟,我会想办法慢慢磨着,你的话……有空多回家看看吧。”她像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但或是开不了口,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准备走:“你爸晚上让我陪他出去看灯,我先回去了。”费那么大劲,辗转了好几个相熟的朋友才知道曲清北今天会出现的地点,她是有很多话想说。可老一辈的家长会坦坦****低头道歉的没几个,掰着手指数都数得过来,能给出个台阶就已经算是变相求和了。姜烯朝他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不去送送?”曲清北手里端着的水一口没喝,没附和,在文云半个身子消失在门框边的时候才出声叫住她:“妈。”“还有什么事?”文云有些惊喜,但转过身的同时脸色又恢复平静。曲清北卡壳了半天,说道:“外面人多,有条便捷通道,我送你出去吧。”他说着放下杯子出了门,文云看着他在不远处等待的背影,朝姜烯轻声说了句“谢谢”。不是对单独的什么,而是为从咖啡厅相遇到现在的所有事,都道声谢。姜烯不会推脱这声好意,笑着回了礼。关上门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又闪过另一件事。前几天《绝意》组局请客庆功宴的时候,董酥白明明跟他说曲清北的妈妈过六十岁生日,给他放了一天假回去陪她。可看刚刚那个情况,曲清北跟他妈估计是很久没见过面了。曲助理这人实在,跟董酥白更是有话就说……姜烯捏着下巴思忖半晌,绝对有问题。还想着一会儿等他回来套套话,却不料曲清北没等到,等来的是刚结束完工作回来的董酥白。安保人员把他送进来后就去外面守着门,董酥白右手背在身后,走到姜烯面前时才伸出来,掌心里放着一杯纸盒蛋糕。“活动方给的,留了一个给你。”姜烯给他腾了个位置,想起他看自己的那一眼,把一路上带来的花给他,好奇心泛滥:“哥哥刚才为什么会往那么偏的角落看?”“习惯了。”董酥白脱了西装外套散散气,从兜里掏出勺子跟一包炼乳给他,“因为粉丝上下层都站着有,过来是耗费了时间跟金钱的,我尽可能走出去一点,四处转转头,才能让她们都能拍到我的正脸,也不算白来一趟。”粉丝对艺人而言是很重要的群体之一,董酥白对他们的态度,他自己一直用尊敬跟感激来形容。只要还有人愿意以粉丝的身份喊他的名字,他就会尽最大努力去回馈她们。姜烯应了声,挑起一点蛋糕尖喂进嘴里,看了眼董酥白身上的西装:“这么贵的高定西装,哥哥竟然用它的口袋装吃的。”董酥白一阵好笑,懒得帮腔他的调侃,转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又去威逼谁了?”“千古奇冤啊。”姜烯抹掉粘在手指上的奶油,振振有词道,“居南跟清北都是业务能力优秀的人,保密工作怎么可能做不好。”他点开微博的几个群聊,献宝似的给董酥白看:“我潜伏在你粉丝群里知道的,再混一段时间都能当你大粉了。”董酥白瞟了一眼ID,顿时哑口无言。——躺在哥哥腹肌上醉生梦死。他两眼一别只当没看见,姜烯见状也不戳穿他,收回手机正经道:“我实习期转正了,公司让我之后去带刚签约的新人,唐兴言那边会有其他人接手。”“你以实习生的身份去带兴言本来就不太好,背后肯定会有人议论你,刚转正从新人开始对你积攒全套经验也有帮助。”董酥白点点头,“什么时候换?”“一个月后吧。”姜烯说道,“唐兴言最近也没什么行程,三个广告要拍,26号去外省录个记录类的生活综艺,等回来就能换人了。”董酥白跟他把空闲时间对了一下,两人能聚在一起的机会加在一起都没有几天。来池涴工作这么几年,由于太忙,平常都没好好在这个城市看看。唯独有一天的休息,他原本想带姜烯到处逛逛,但姜烯却拒绝了。“你还有事?”董酥白疑惑道。姜烯也不瞒着他,实话实说:“我认识一个大叔,他一直挺照顾我的,最近他家里出了点事,我想抽个时间过去看看。”“那我陪你去。”董酥白道,“在哪里?”“就在附近的一个乡村,开车过去两三个小时吧。”董酥白搜了下:“不算远,总归我们在逛城市的时间还多,人家平时关照你,你过去看看是应该的。”姜烯把杯子里最后一口蛋糕喂给他,活动的中场休息只有十几分钟,董酥白压了几口水润润嗓子,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脸,叮嘱他别乱跑后就跟着保安出了门。两人的休息日基本都是错开的,董酥白接下来半个月待在池涴跑活动,姜烯则跟唐兴言全国各省飞,机场的路走得比自己家还熟悉。天天靠视频见面,以至于董酥白这会儿在小区楼下真实看到靠在车边等他的姜烯时,猛然间还有点恍惚。他知道姜烯不想自己插手他打工赚钱的事,所以他干脆就不掺和,只是一日三餐都强制要求他拍照发过来给自己检查,确认他不是包子就水敷衍了事。“上车吧,现在还早。”姜烯替他开了车门,“我给李叔打过电话了,刚刚去买了点海鲜跟肉,还能顺便蹭个午饭。”董酥白没摘口罩跟帽子,上车前条件反射地在周围视察一圈,没见到有偷拍跟车的狗仔,这才放心让姜烯踩下油门,路上还特意错开导航改了好几条道。他自己被跟倒是没什么,但今天去的是别人家,万一连累到人家也要受狗仔的打扰,那就是他的错了。这个时间点路段上意料之中地堵车,他们比导航预定的时间多了四十几分钟才开到村庄。李全所在村庄叫“爱国村”,地段很老,入眼都是破破烂烂布满岁月划痕的房屋,说一个村养六七代人也不为过。年轻人大部分不愿意守着村子碌碌无为,因此村里现在都是些老人跟还在上学的孩子。董酥白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不把车开进去比较好,免得到时候李全家落人闲话。他跟姜烯沿着马路边缘往里走,大门进去就是一家幼儿园,占地面积可能也就跟普通人家那般大小。十一二点的时候家长都围在门口等着接小孩,李全跟姜烯形容的住处是四方形的两层楼,姜烯当时没在意,现在一看,遍地都是四方形的两层楼,他根本找不到是哪里。想着都是一个村的肯定互相认识,便拦下一个接小女孩的老爷爷问路,斜前方的一间房屋里突然响起暴躁的赶人声,幼儿园周围的人却都见怪不怪。董酥白跟着老人继续往前走,微微弯下腰询问道:“老人家,那家人是怎么了?”姜烯朝那边看了一眼,也凑过来听。“人家家里没事,肯定又是那个赖子上他们家找他们买东西了。”老人讲话带着口音,两人听得多少有些吃力。姜烯心里好奇,没忍住问道:“卖的什么东西啊,怎么那家人那么生气?”“你们不是村子里的人不清楚,那个赖子是上两周才来村里的。我们村里的房都是分好的,他没地方住又不肯走,村主任实在没办法,就让他先住在老黄的屋里头。”“老黄是村里的光混,赖子来之前正巧给车碾死了,那房子就空下来了。他卖的都是些自己捡的、做的,没用的东西,谁要啊。”老人家年纪越大就越喜欢拉着别人骈东骈西,也没什么戒备心,见两人想知道,就嫌弃地砸吧了几下嘴,跟他们说了起来。“赖子是我们私底下这么喊他的,他年纪不大,跟我儿子差不多,名字叫什么也不知道。”老人边说边唾弃,“我听别人说,他有个儿子也不想管他,早就出国逍遥去了。他是来这里找什么亲戚的,自己说是没找到,但要我看啊,肯定是他亲戚看他这样不乐意搭理他。”姜烯闻言微楞,不动声色地又朝那边看去一眼:“大爷,他找他亲戚干什么你们知道吗?”“这我哪知道啊,我们村没人愿意跟他多说话。”老人家摆摆手让他们凑近点,“不过村里人都说他是个赌鬼,家底都赌空喽,你说这种人找亲戚能干什么,不是投奔就是要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