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毕竟也是老玩家了, 当然不可能因为这敲门声便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好奇心,去做出开门的作死举动。但那声音也的确十分让他烦心。随着夜色渐深,敲门声还变得更加富有规律和节奏起来。清晰入耳, 最开始只像在隔着很远敲门, 到后来,简直像在耳旁敲动了。只是鬼怪就是有这样神异的本领,可以隔绝外物影响,直接将这诡异声音送入耳道中, 影响人的理智心神。老王也只能不做挣扎, 强行闭上困倦的眼。过去这一晚就好了。他想着。…同一时刻, 一楼的阿剑也被强行唤醒,睁开了眼。只是他本便睡不着, 心怀警惕,脑海中一直回忆着今天的事情。虽说元欲雪并没有如何责怪他, 阿剑却总也想着,当时自己所说的话, 似乎让人元欲雪受了很严重的伤害。他当时的神色冷冽, 睫羽微微垂拢,冷淡的像是随时都能消失在眼前一样。——阿剑忍不住的开始懊恼起来。他和元欲雪的每次相处几乎都上算不上愉快。第一次是他误伤元欲雪, 本便显得十分愚蠢。而这一次又出了这样的意外。说了让元欲雪讨厌他的话。也不知道他心中会如何……想他。阿剑心中满腹心事, 这一夜本便没有多少睡意, 当然也会被那些烦躁的异声惊醒。因为他的身世, 阿剑本便对任何灵异事件都极其敏锐, 一下子便发现这一次的情况与之前不相同。如果说先前更像是误导和骚扰的话,那诡异声响只远远在外部, 并不会威胁到自己。但这一次的灵异事件……和他捱得很近。阿剑心中微微一沉。有一股莫名冷风在房内肆虐, 他却毫不意外, 心中知晓——有什么东西已经进来了。阿剑平时在副本当中是极为谨慎的,他自然也在床铺旁边布下了阵法。床头贴上以雷火为主的符箓阵法,就算真的有鬼怪闯进,恐怕也很难入侵他的阵法范围。在众多副本里,阿剑一向是那个最难啃的骨头。如果换在平日,他大可以继续安心安眠,不必担心被鬼怪侵袭。但此时阿剑的心绪混乱,几乎无法入眠,于是只坐在原地,开始念起清心咒来。他虽然清醒,但是口念法决,也不必担心被鬼怪阴气遮眼。但他念着念着,忽然听见和房间相比,并不遥远的浴室里传来轻微声响。走廊上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不必多细心便能发现,那灯便是从浴室的方向投映而来。淡白色的灯光淡淡如同水月流淌,像是银瀑又或是月光一般朦胧印在地砖上。紧接着便是热水开关被开启的声音,莲蓬头中传出不断流淌的水声。水珠迸溅在地砖上,发出清脆激鸣。与此同时,那浴室似乎是没有关门的,一股淡淡水雾从中飘了出来,烟熏缭绕,宛如仙境一般。阿剑不知为何,有些出神起来。其实依照他的角度,是绝对看不见浴室内的场景的。但他心乱的那一刻,便也被其蛊惑。恍惚之间,竟看见了浴室仿佛就身处在床对面的位置。门半遮半掩,被水汽打湿的地方犹如蒙上一层白雾,如何都看不见里面的场景。里面的灯光映下来,便见影子隐约出现在门上。隐约可以望见其中一个极其纤瘦的身形,腰细腿长,十分漂亮。若是平时,阿剑知道不可失礼冒犯的道理,此时应该已经撇开了眼睛。但他的心中仿佛被蒙蔽上一层阴翳,隐约认出那浴室当中的人是谁。眼睛便如何都无法挪移开了。水声、淡淡的说话声,一并交织成极为魅惑人心的乐曲从浴室当中传来。忽然间,那半透明的门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极为修长,指尖圆润白皙的手。那只手缓慢地在门上微微拂过,便擦干净了上面的朦胧水汽,可以隐约见到里面的景象。那只贴在门上的手,无比修长白皙,骨节匀亭——只在这一瞬间,阿剑仿佛知晓那里面的人是谁一般,面颊浮起一层淡红色,正欲开口,忽觉胸口上的一道符箓,滚烫贴在胸前,甚至让皮肤微微发疼,像是一道雷电劈在心间,顿时让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也很快从那被鬼遮眼的幻觉中清醒过来。阿剑大怒,心底翻滚出杀意。不知这杀意是因为他被鬼怪所迷惑,身为天师门人,差点着了道。还是因为他心中那无法言说,自己都未发觉的小心思居然被一个鬼怪点破,还成了困他的环境。阿剑十分愤怒,更不允许那只鬼怪借着他心中所求幻化成另外一人,在这为非作歹。他在床褥当中站了起来,一道符箓打去,符箓闪出金光,直撞入那还布着水声的浴室当中。浴室门顿时应声而裂,连着里面的灯光都微微恍惚了一下,顿时熄灭。水雾,灯光,水声,一切都不见了。在那光线消失之后,房中又恢复了一阵黑暗。但阿剑心知,那鬼怪并没有离开。他身处阵法当中,只要不踏出这片地界,必然是不会被那鬼怪所伤。但阿剑却微微皱起眉,那股发自本能对危险的警惕没有消失。他忽然间想起什么,指尖燃起一道符箓,光芒亮起。这是一道明祟符,可映出周边黑暗,除去照明之外,更大的作用是映出身边鬼怪所在。而在明祟符燃起的一瞬间,阿剑目光微微一动,极为隐秘地向那鬼怪所在望去。——它竟然就在床头。是如何能破他阵法的?阿剑平日多加警惕,在一些细节上更十分注重。自然不会给鬼怪可乘之机。但他今日心乱,脱鞋时没注意那些鞋尖指向床头,只这一点小破绽,便成了给予鬼怪引路而破阵的致命缺点。鬼怪发现不了他手中所持的明祟符可让鬼怪现身。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阿剑在暗它在明。阿剑不动神色,将时刻带在身边的桃木剑拿起,顿时一剑向其斩杀,凶悍果断。这一下果然也准确刺中,鬼怪身形凝聚的黑影微微散开,发出一道极为凄厉的惨叫,黑影又散去了一部分。但阿剑到底下手仓促,这鬼怪也怨气极重,又在凶宅的主场当中,这一剑并没能让它直接魂飞魄散,反而是身形消失了。退走了?还是仍然潜藏在某一处?阿剑不动声色,只空手又画下一道符箓,补全阵法。随即又开始画下明祟符,四处观察,小心探查那鬼怪究竟藏在哪里。它似乎已经逃走了。便是阿剑拿符箓照亮四周,也未曾发现它的痕迹。阿剑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许难以言喻的不满,可在下一瞬间,他的手腕微微一抬,桃木剑直指一个方向。天花板上。阿剑一直能闻到一股淡淡水腥气,这鬼怪应当是溺鬼,如此凶恶。但这水腥味也暴露了它的位置。阿剑仰头时,正见那鬼怪果然攀附在头顶,像是一只壁虎般一一它的四肢都紧抓在天花板上,脑袋却180度的扭过来,静静注视着阿剑,身上衣服湿透,带着极阴的湿润寒气。桃木剑与鬼怪的攻击同时相撞,天花板上的电灯破碎,白灰塌陷,一片雾蒙蒙当中,那鬼怪身影消散,但身上的溺死之水,落进了阿剑的眼中。阿剑头痛欲裂,脑海中不断重复起鬼怪死亡前的那一幕幕,身上顿覆森然鬼气。…太吵了。——实在太吵了。老王在夜里辗转难安,甚至拿枕头狠狠蒙住脑袋,但那股不断重复的、规律的、令人心烦的敲门声,依旧像是从耳道当中直达脑海一般清晰。吵得老王心底无比烦躁,甚至生出了一些可怕想法,想要将耳朵割掉捣坏。只要不听到这些让他心烦气躁的声音,就算是耳朵坏掉也无所谓。老王这么想着,手开始不断地拉扯着自己的耳朵,甚至极其想拿尖锐的物品,往耳道当中戳刺毁掉,这股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简直蛮横的毫无道理。他甚至暴躁的起了床,下意识的想要寻到什么尖锐物品。或是刀子,或是剪刀,什么东西都好,往耳道当中狠狠一戳,是不是就能结束这让人暴躁难安的烦人敲门声?老王脑海里充斥着这个想法。他甚至已经来到了客厅里,拿起了一把剪刀,面无表情的举起剪刀要对着耳朵狠狠扎下去的时候,手上佩戴的道具微微发烫,他一下子手抖,剪刀落了下去,惊醒了老王。老王才忽然意识到某个极为恐怖的问题——不对劲,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想?他怎么会因为声音吵闹,就生出自残念头。在清醒过来之后,老王一下子浑身发冷,冷汗甚至浸透了背脊。他很快意识到惹上麻烦,握着道具的手,一时间攥得更紧了。老王一步步离开客厅,回到了更让他具有安全感的**,将藏在衣袖里,佩戴在手腕上的道具翻了出来。——那看上去像是一块手表,但打开来,才发现表盖处还覆着一面小镜子。此时老王便拿小镜子小心翼翼地照着周边的景象,在那镜面寒光微微反射一下时,他的脸色骤然更难看了,死死盯着镜中景象,整个人好似都僵住了。不是敲门声。那鬼根本不在外面,而是在里面。老王的床头,正悬着一只吊死的厉鬼,苍白的脚部正在微微摆动着,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碰撞在床头。那根本不是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