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欲雪当然没接受到对方的信息, 和这种隐晦的示好。他微微怔了一下,有些迷茫地想到:……奖励,什么奖励?清除虫族对他来说, 只是最基本的日常活动。以至于要从中得到什么奖励之类的概念, 才是元欲雪陌生的领域。对方却已经觉得示好完成,元欲雪应该接收到了自己递过去的友好。虽然很同情元欲雪还要继续和这群第七层人共处一室,但是他不想蹚更多的浑水, 就只愿意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了。就像他们到来时那样傲慢、不可接近, 身穿深绿色制服的长官转过身, 带动的身上披着的斗篷被气浪微微掀动,发出飒飒风声。他依旧神色傲慢, 由身边的副官为他开路,简直就像众星拱月一般, 身边自然而然地让人退避开来一处空地, 离开了这个对他来说过于狭窄, 还混合着浓郁的第七层人的气息的舱室。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 这一次傲慢得目下无尘的长官,在临别之时, 多看了元欲雪一眼。是带着斟酌的、打量的深不可测的目光。元欲雪:“……”他没能懂。只是很冷静又十分平淡地想到, 好奇怪的人。而在那些上级人离开之后,其他的第七层人也一气拥了上来,只隔着很近的一段距离——他们终究是不敢直接触碰到元欲雪的,只能距着这一米远,开始热切地“表白”着元欲雪,表达自己心中充沛的激动情绪和那激**的谢意。“……?”元欲雪简直是比刚才更加不解地, 往后退了一步。他甚至开始怀疑, 眼前的这些人, 难道是想——和他学习杀死虫族的技巧吗?……并不算疲累的第一天过去了。解决完突如其来的临时任务,还处于休假期间的元欲雪和小萧回到了第七层自己所处的舱室当中。他们分配到的舱室,其实还属于很不错的那一类型,是人数最少、人均面积最大的四人间。其他的第七层人,多的是住着六人、八人和十人间的,想要调换的话,还需要消耗积分,又需要一些小小的门路。小萧和元欲雪一起回去的时候,简直接收到了他这辈子受到过的最为热切的注视——让他自己都开始怀疑,难道他做了什么很招人恨的事情吗?为什么那些人的视线,能这么炙热?虽然说他好像的确很值得被羡慕的样子。当小萧和元欲雪一起走近舱室当中的时候,才有些清醒地意识到这个问题。舱室内部仍然保留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因为剧烈的摇晃过后,满地狼藉。那些零碎的物品更是混杂在了一起,看着就让人头昏脑涨地疼。元欲雪站在门口,睫羽微微垂敛,盯着狼藉的地板。他只站了一会,便开始整理那些物品了。虽然元欲雪是个刚抵达副本的玩家,应该分不清这些零碎的物品都属于谁才对。但他可以通过扫描上面残余的指纹信息,判定物品归属。目前他接触到的只有小萧,所以只能分出自己和小萧的物品。剩下的陌生气息有两份,所以元欲雪没理出来,只是负责将它们捡起,放在了公用的桌面上。小萧和元欲雪不同,他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玩家,又没有元欲雪那样分析物品归属的能力,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看着元欲雪整理。但他站着的时候,看见元欲雪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伸出的修长白皙的手,手指生的有些过分的好看,没留存下什么干过重活的痕迹,还有低垂着的、显得十分细密而长的睫羽,忽然就觉得有些心虚的不自在起来。也跟着连忙蹲了下去,他分不清那些混杂在一起的物品都是谁的,就跟着元欲雪打下手——而元欲雪将“他的东西”递给小萧的时候,小萧更是有种受宠若惊感了,有些结结巴巴,又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谢、谢谢你。”他站起身,把那些零碎的物件放到自己的桌面上。老天保佑,桌子属于谁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的。而元欲雪的视线,又落在了躺在地板中心的,那一张相框上。在他刚来到这个副本的时候,元欲雪便注意到了这张相框。外面的玻璃已经完全摔碎了,那些玻璃粉末折射着光线,让人看不清晰照片的模样。这会元欲雪将它拾起的时候,倒是不受阻碍了。能很清晰地看见照片上的人影。是一对夫妻的结婚照。照片显得有些陈旧了,微微泛黄,角落还有折痕。但能看得出之后它被它的主人保存的十分细心,也无损照片上的人的美貌。妻子笑意温柔,手捧花束。丈夫的眼睛微微瞥向她,满含爱意,简直是隔着一张照片,都能感觉到的浪漫幸福。元欲雪取照片的动作很小心,微微翻过了相框,让上面的玻璃碎屑簌簌落下,而没有给照片造成任何的损坏。将那些碎屑都抖落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拆掉上面的大块玻璃——以免它会在后面脱落,反而割破了相片。做完这一切后,再给照片换一个新相框,它也就和以前一样了。元欲雪正准备将照片放回去的时候,也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没怎么在意,直到门外的人推开舱门,视线一下子聚集在了元欲雪手拿的相框上。那是一名很年轻的男性,身形在普遍受到苛待的第七层人当中,实在高大的有些过分。接近一米九,身体也并不瘦弱,反而有一层极为明显的肌肉。在他单薄的、一层灰色布衣的笼罩下被勾勒的极为明显。还有一头相当鲜明、鲜明的有些刺眼的,像火焰燃烧一般的红发。只是同他火焰般的头发不同,脸上的神色却非常冰冷,简直像是凝着一层寒霜一般,目光紧紧地锁定到了元欲雪身上。本便显得有些暴戾的神色,这会更阴沉下来了许多,透着充斥着爆裂意味的凶悍。他的五官本来是生的很俊美的,偏偏脸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刀疤,贯穿了整张面孔。破坏了那股俊美意味的同时,更透出一股凶性,当他做出不满神色,以至于刀疤会微微鼓起的时候,这种凶戾便显得更加明显。他此时开口,声音中含着很不客气的威胁意味,配合着那张脸,简直凶得可止小儿夜啼。此时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当中挤出的那般愤怒阴森,“你在碰我的照片?”那种质问的、愤怒的语气,也让元欲雪手下将照片放回去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了来人。青年虽然生着一张令人惊骇恐惧的面容,但元欲雪这时候看见他的脸,反应倒是很平静。他扫过对方愤怒神色一眼,正要开口的时候,便眼见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步子跨的非常的大,几下就来到了元欲雪的面前,紧紧盯着他的手。也是这个时候,红发的青年才发现,元欲雪不仅是在碰他的照片,甚至还弄碎了。“你、弄坏了它?”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怕起来,火气升腾,那握紧的拳头,都能看见一层薄薄的肌肉上鼓起来的隐约青筋,神色看起来简直是要吃人一样的可怕。“我警告过你,其他东西都无所谓,不要碰我的照片。”而他的怒火根本没按捺下去,已经不去想所谓的规定和违规后的惩罚,便猛地一挥拳,仿佛都能听见劈开空气的破空之声——元欲雪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颈项有微不可见的后仰动作。他看上去像被吓住了,只下意识地挪动一下,这个距离还是十分危险,很可能被对方的拳头击中的距离。但事实上,却是正好、微妙地躲过了向他挥来的那一拳,对方的指节甚至只差一点便擦过了元欲雪挺直的鼻梁,带动的风声掠过了元欲雪的眼部,掀动了他细软的黑发,都跟着微微**起。元欲雪:“……”一拳落空,显然是对方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不会他的反应很快,又准备接上。而且他的视线,还情不自禁地锁在了元欲雪指尖挟着的照片上,觉得元欲雪不会这么轻易地还给他,想要抢夺回来。便又更激发了凶性一般,恶狠狠地要继续动手。这个时候,元欲雪当然也不止退避了,他微微掀开了眼,被激发的防御机制启动,正准备卸掉那只造成了“威胁”的手臂的时候,却是小萧发狠一般地撞了上来,挡在了元欲雪的面前。他不客气地按住了青年的手,手指用力地仿佛要将对方的骨头都给掰断似的,厉声问:“你他妈要干什么?!”也正因为小萧挡在了面前,元欲雪的动作也微微停缓了一下,没继续。元欲雪收回那只手,站在小萧背后看着他,目光依旧冷淡平静。青年正微微喘着粗气,很不耐烦,“滚,要不然连你一起打。”好在小萧刚才也是听了全程的,知道眼前这名“室友”,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也就是刚才青年的质问太理直气壮,又直接对元欲雪动手了,以至他都没反应过来插话解释。这个时候,简直气得牙根发痒,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恨不得直接把面前这人给揍一顿解解痒。“你神经病吧?那是元欲雪动你东西吗?也不是他弄坏的——之前星舰颠簸,晃得厉害,所以东西都掉下来了,摔得满地都是。你的照片下面又没贴强力胶,当然也掉下来了,元欲雪就是好心帮你捡起来,要不然躺在地上,踩坏了算谁的,你是不是也要来碰瓷啊?”小萧一边骂着,一边更觉得无语了,讽刺他,“相框是摔坏了,这么爱撒火,要不然你去把星舰给拆了?”眼前的青年被吼得怔愣,刚才没注意到,光看见元欲雪拿他的照片,相框还坏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舱室内挂着的一些物品都歪歪扭扭,明显是经过了剧烈的颠簸。每个人的桌面都“干干净净”,东西都是刚刚重新整理过才摆上去的,位置已经乱了,和先前不太一样。公用的桌面上,更是也整齐摆放着一些物品。不要说这些了,就是现在的地面上,也有一些零碎的摆件还没拾起来。总不见得元欲雪针对着他,还将自己的东西都给推到地上。就像小萧说的那样,星舰颠簸,本来也就是常有的事。只是他先前没在意过东西会掉地上,反正也就是捡起来的功夫。至于他看重的相框,也是因为最近意志消沉,才忍不住拿出来摆放着,准备抬眼就能看见,一解思念之情。没想到这一茬。知道是自己误会之后,就算青年脾气再不好,这个时候也僵住了。脸上仿佛被人锤了一拳,火辣辣的疼得厉害,脸也忍不住有些发红,配合上他那张凶恶的面孔,看上去十分有喜剧色彩。青年虽然看上去十分蛮横,但其实……不是那种很不讲道理的人。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元欲雪非但没有弄坏他的照片……甚至只是很好心地帮他捡起照片之后。他今天的情绪的确不怎么对,不过也太冲动了,才会生出这种事来。相比他先前吼人时的凶恶,这会红发青年的声音,小的和蚊蚋声一般,断断续续,极其不好意思地道:“对、对不起。”“是我的错,没弄清楚。”元欲雪的兴致看起来不高,只是很冷淡地应了一声。终于得到机会,将手中的相框放在了青年的桌面上。红发青年忍不住,视线又落了过去,注意到被清理干净的玻璃碎屑,神色更是不自在起来,半晌才说道——“还有,呃,谢谢你。”只是道歉还没什么,说完这句谢谢后。青年本是微微泛红的脸,这会已经红得更厉害,像是能蒸熟一颗鸡蛋一般,“希望你能……算了,原谅不原谅都无所谓。你要是生气,就揍我几拳比较好。”他提出了一个很直接,很具有可行性的建议。觉得用这样的方法让元欲雪发泄,好像确实很不错。说到底,还好他刚才失手,没打到元欲雪,要不然这时候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元欲雪:“……”他要是真的不留力的、几拳下去的话——青年罪不至此。而且浪费能量。元欲雪对这种“发泄”方式没什么兴趣,依旧语气很冷淡地回答:“不用。”地面上,他的东西差不多都捡起来了。既然另一个人主人已经回来,元欲雪就不继续整理了,将相框放下去之后,便去狭窄的盥洗室里洗手。听见元欲雪冷冽的声音,青年只以为他生气了——也很正常,谁被这样冤枉还泄火,大概都会生气的。青年自知理亏,依旧有些心虚。他上前,拿起了那张相框。里面的一对夫妻,和他的样貌有些微妙的相像。这是他最后一张,有关亲人的照片。很幸运,没有其他损坏,照片也没有被玻璃割破。青年有些紧张地将它拆出来,重新藏在了怀里,感觉自己激烈过快的心跳,都因此变得平和起来。“……”再找个机会道歉吧,红发青年想。对于没有任何娱乐的第七层人而言,星舰设定的“夜晚”时间来临后,他们通常都会睡得很早。小萧从绣着那个青年名字的贴身衣服上,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阿炎”。倒是和对方的性格很相配的称号。距离入睡前的几个小时,也足够小萧研究完睡眠舱怎么使用了,不会再发生之前那种慌忙间打不开睡眠舱,还要元欲雪来帮忙的尴尬事件。只是在打开睡眠舱后,这种如棺材一般的设计实在让小萧有些不适应。他盯着那黑洞洞的舱室,没准备现在躺进去,就在外面开始研究这个副本的特殊背景设定与科技水平。一直到灯光熄灭(第七层的供能时间有严格规定),室内的气温变得越来越低时,才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睡眠舱是这种封闭式的样式。——取消供能后的室内常温,足以把人冻成冰棍。穿着单薄的小萧,终于抵御不过这种致命的寒冷,准备爬进睡眠舱。不过准备休息后,他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还有一个室友呢?”小萧问道。他也不是特别关心在意另一个人的存在,就是想到后,直接问出来了。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个脾气很臭的阿炎居然回答了他。“他死了。”从对面的睡眠舱中,传来阿炎沉闷的声音。“去修理什么中驱光能调动器,因为那个傻逼指挥失误,所有人都死了,被绞成碎肉。”小萧一时没有说话。他早就应该意识到了,他进入的副本里,就没有一个是不危险的。没有鬼怪,也会有别的威胁。那个虫族,和副本里的……人。都会是威胁。听到了阿炎的话的元欲雪,躺在睡眠舱中,垂敛的眼忽然睁开,轻微地颤了颤。·除去那天,需要离开星舰去修理推进器外,小萧他们再没接触到任何有“危险性”的工作。第七层人负责的工作一贯繁重又机械,但对小萧这种身体被强化过的玩家而言倒不算什么。主线任务的核心是“存活”,只要不追求完成支线任务完成度,获得更多的积分;就这样得过且过下去,活到剧情结束通关副本,对小萧这种玩家而言,像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那天阿炎说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在这个副本当中,低层人是没有任何地位的,什么时候就被推出去做炮灰也不一定,死亡随时都可能到来,所以他不能就这样停留在第七层。支线任务中的“进入更高等级船舱”,其实和存活任务是相绑定的。在小萧开始计划的时候,元欲雪这几天……就过得更轻松了。一方面是其他人都热衷于帮他完成他那一份额的任务,另一方面大概是收到了上面的示意,负责管理元欲雪这一批第七层人的管理者,比如那名壮汉,对于元欲雪相当客气。似乎已经认定了元欲雪会成为他的同事——被上调到第六层来。依照元欲雪那“剽悍”的战绩,在加上有一名第五层(并且即将被上调到第四层)的长官的助力,元欲雪的身份改变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结果奖励很快下达,那名长官遵循了他的承诺,大概是走了某种绿色通道,让这件很快被上报,且在三天内就得到了处理。偏偏最后处理结果,却让人极为吃惊。元欲雪没能被调到第六层。虽然他获得了一大笔的积分和一些在第七层中显得十分珍贵的物资,但依旧不能改变这一点,他没能获得那个最好的、也最合适的奖励。不要说其他原生NPC,就算是作为玩家的小萧,在这段时间了解过进入高一级的船舱有多不易后,都气的牙痒痒起来。“我就说那个长官,看起来很不怀好意的模样,看上去那么殷勤,谁知道是不是私下用了什么手段,偷走了你的功劳——”小萧一边咬牙说着,一边叉子狠狠地叉在了硬邦邦的黑面包上。因为力气太大,甚至直接让面包裂成了两截,砸在了餐盘上,“要不然怎么会没能被调上去!”小萧是真心为元欲雪考虑的,他以后会离开副本,也不着急。倒是对元欲雪这种原生NPC来说,当然是地位高一些更好,忍不住为他担忧起来。元欲雪因为叉子碰撞发出的尖锐声响,没听清小萧的话,倒是提醒他,“不要玩食物。”小萧顿时乖乖地放下了叉子,有点心虚。毕竟同住一室,这三天来元欲雪和小萧的关系不能说很亲近,但也算不上差。加上小萧比较主动,这会也是可以一起共进午餐的关系了。元欲雪接到最后的奖励通知时,倒是没其他人那样激动和不敢置信的愤怒。严格来说,他还……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