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句话的小齐, 悚然一惊。手机也重新回到了小齐的手中。她下意识往那瞥了一眼,其实还挺紧张的,以为会看到什么极其诡异的画面——比如说照片上多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老李家的女儿不是安静地躺在棺材里面, 而是改变了姿态,从棺材里坐出来,紧紧地盯着她之类的。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象并没有成为现实,她的睫羽微微垂下的时候,视线也将照片彻底囊括其中。但她却觉得这照片和她拍下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至少她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的。小齐也略微有一些茫然地望向元欲雪。元欲雪则继续拿着纸笔写道:“是我拍的照片。比拍照时记录的画面,棺材离镜头更近了一些”。至于小齐的。他看过了, 没有什么异样。元欲雪是在很平静地陈述事实, 所以没有意识到这句话说起来有多么可怕。其实元欲雪所拍的这张照片的变化,也相当的微小。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话, 是绝对注意不了这么细微的变化的。但是元欲雪是机器人——先前拍照时留下的那一瞬画面很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脑海当中。此时细微对比, 自然能够发现这一点根本看不出差异的不同。当这个结果展现在小齐面前的时候, 她差点没拿稳手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又感觉身上的血液,好似骤然凉了下来。……离镜头更近了一些。其实一般来说的话, 有人提出这种更接近于疑神疑的、无法确定的质疑, 普通人大概只会觉得这张照片和之前看上去差不多,你怎么会觉得它离镜头更近一点?是不是只是你的错觉?但是在场的其他玩家,几乎是下意识地相信了元欲雪的话。而没有在这点上质疑。好像元欲雪所说的,就天生比较容易让人相信一样。他们用很短的时间默认了元欲雪的说法, 然后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多么头疼的问题。现在照片里的尸体离他更近了一些, 那在什么时候, 会变得更近一些?当这副棺材,或者干脆这具女尸霸占了全部画面的时候,会不会能从照片里出来,找上元欲雪?依照他们的经验,这和被鬼标记了差不多,是很有可能的。小齐的心情跌落至了谷底。被鬼锁定。这种事情任谁轮到心情都不会好,元欲雪又是怎么想的?小齐甚至开始有一些后悔,当时喊元欲雪去拍下这副画面,没想到害了他……她这个时候还没有顾虑到,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拍照片的话,说不定现在被鬼锁定的就是自己了。——不。就算被鬼锁定的是自己,小齐说不定都没有现在这么后悔。不知道现在删掉那些照片的话,还有没有用?她脑海当中乱糟糟的,有一些语结,竟不敢抬头去看元欲雪。是因为自己一念之差而牵连了他的心虚,也更害怕从元欲雪的眼中,看到失望或者愤怒的眼神。她的头垂得更深。“你可真是倒霉啊。”西装好似很不可思议似的,看了一眼元欲雪拍下的照片,虽然没看出什么毛病来,但还是挑了挑眉,这么说道。倒也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内涵人,还是只是单纯的调侃。小齐的掌心便又握得更紧了一些——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在这种让她不敢抬头的氛围当中。阿刀又上前,接过了元欲雪手中的手机,似乎在对着那张照片打量什么。阿刀总是微微垂着头,一副沉郁模样。细密的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因为左眼似乎受到了同化影响,已经看不清了,为了确保观察事物的准确性,他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绷带,微微缠绕住了左眼,这个时候便也只拿着剩下一只眼来看物——在静静地盯着照片的某一点之后,他又将画面当中的那处放大了点。元欲雪没怎么拍过照,不过他的手端着一向很稳,将照片也拍的很清晰。扩大之后便能看见棺材的内部,有一个像是用油漆点上去的金色图案。元欲雪落在上面的目光,也顿了顿。之前他在现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棺材当中的这个图案。要不然就算是资料库当中并没有记载相关的信息,依照它的显眼程度,元欲雪也会将那意义不明的图案拓印下来,交给其他人。幸运的是,虽然元欲雪的资料库当中没有记载,但是阿刀却像是知晓这个图案的。他的目光很平静地注视着那一点金纹,忽然开口道,“殍尸纹。”其他人骤一听这个名字,都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看来这一点知识点的确很生僻,要不然也不会在元欲雪的资料库当中都没找到相应的记载。阿刀实在不是话多的人。说完那三个字之后便闭了嘴,一幅一闷棍打不出几声的模样。只不过他看着其他人都在盯着他,才没什么表情地准备开口,忽然便听到耳边的声音。有人替他先将这怪异纹路的来路先说了。“殍尸纹,‘殍’是那个饿殍的,‘尸’是尸体的尸——不过还有一种说法,中间的这个,原本是作的‘食’字。”开口的是小高。她微微拨动了一下散落在肩头的卷发,那一张漂亮的面容不知道为何,显得有些许专注的认真。她很少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平时看着不说冷淡,也显得有一些和旁人的疏离模样,和隔着一层般。但现在,好像却很有兴致似的,将那三个字捏在嘴中,左右咀嚼了一下,才兴致勃勃地继续给他们解释,“因为这种图案,一般是纹在给力量强大的恶鬼的食皿上的。一方面是镇压警告,让其他的小鬼不敢抢夺;一方面是祈祷,希望恶鬼在吃了食物之后,不再行恶,甚至还有它会庇佑祭祀它的人的说法。所以后面也有人说,这种仪式与其说是在喂饱恶鬼不让它作乱,还不如说是在祭祀邪神。”“不过么,只看见将这种纹路纹在食物器皿上的,还是第一次看见纹在棺材上的——”棺材是器皿。那么棺材里的东西,又是什么?众人心中微微一沉。其实依照现在他们所发现的信息,已经能够凭借这一个脉络,拼凑出相对比较简单的故事了。老李家的女儿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害死的。害死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最亲近的人,老李夫妻、又或者老李儿子,都有可能——害死她的理由动机也出来了,他们需要靠人的身体,去祭祀恶鬼。再联系到任务当中,所说的探索丧葬仪式:这个仪式,到底指的是“入土为安”的常规的丧葬,还是说他们祭祀恶鬼的仪式?一切线索的锁链,现在都系在老李家了。他们的考察进度要继续推进的话,找个机会去观察老李女儿的丧葬仪式是必然的。现在最紧要的事,当然是盯紧这古古怪怪的一家。当然在这之前,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是比较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比如说元欲雪拍到的那张古古怪怪的照片,和定时炸弹差不多。“喂。”西装微微挑起眉,看向元欲雪,“要不要考虑一下,今天我搬来和你睡?小心大半夜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来找你了。”而且元欲雪因为失声,估计喊都喊不出来。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语言不影响行动,但是如果落单被盯上的话也是最危险的。低着头的小齐,微微握成拳的指尖,又攥紧了一些。不知道元欲雪回答了什么——反正他大概是拒绝了,总之小齐后面听见西装很不开心地“啧”了一声,像是抱怨一般地轻声咕囔道“不该多管闲事”。元欲雪倒还是很认真地看者西装,微微动了一下唇,大概是在说——“不会这么快”。“如果有问题——”阿窗看起来,明显就要犹豫许多。“那玩意儿真的在靠近你的话,要尽量和其他玩家待在一起。”他说。其他人倒也没有发表出什么意见。元欲雪无声点头。也是这个时候,胖子进来了,和他们通知一声阿姨的饭已经做好。今天只炒了几道小菜,蒸了大米饭和苕条粉两样主食。正菜则是阿姨熬出来的汤料做成的鸳鸯锅,拿来烫火锅吃——吃火锅的地方是胖子专门打出来的桌子,只用来打火锅的。胖子看起来还挺心宽,乐呵呵地和大家推荐:“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桌子打出来特好用,感觉就是比那些锅煮出来的要香一些。而且阿姨调火锅底汤很有一手,老板们待会儿可以专门盛出来一碗喝,加上一点芹菜肉沫,喷香!”其他人这个时候也默契地收了刚才讨论的话题,做出对那顿午饭十分期待的模样,纷纷起身走出去。只是元欲雪在离开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袖子又被轻轻地拽住。是小齐。元欲雪顺势转身。“?”其他玩家这个时候倒是都已经动了身,他们这儿的动静不算大,也没有人看过来。便见小齐对着元欲雪,忽然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是一种很复杂的神色。唇紧紧地抿着,不知为什么好像有一些颤抖那样。虽然她的眼睛没红,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现在很不知所措一般。“元欲雪……”她说着,声音略略凝滞了一下,“对不起。”她的语气实在是有一些心虚,那抓着元欲雪衣袖的手,微微攥紧了一些。但到了后面,反而又松开来,慢慢地垂在了自己的衣裤旁边。“我没有想要害你。”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都拍了照片,我没有事,但是你——”但是你会出事,还被鬼怪标记盯上了。元欲雪这才意识到,原来小齐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他对于人类的情绪并不敏感,就算是小齐现在在他面前,眼眶略微有一些泛红。元欲雪也没什么怜惜或者想要劝慰的想法,他只是相当认真地,觉得这个问题可以解释一下。于是他又将原本收回去的纸拿出来,垫在掌心,手腕微微震颤,很快就写下一行字。“我没有怪你”。“有谁拍到那张照片,都很好,是新的线索”。冷酷无情到像是只知道做任务的元欲雪很平淡的补充。甚至他觉得自己被鬼盯上的话,会更方便执行任务一些。然后再思考了一下,元欲雪又自己在那张纸张上补充了一行字。小齐看了前面那些字,近乎是有一些惊慌地继续看过去。那张快写满了的白纸上,元欲雪的字迹依旧遒劲有力,似要透过纸张一般,能看见那无比锋芒的笔端。“而且我也很期待”。——“如果她会来找我的话”。……小齐倒是看得出来,元欲雪那句话是认真的,绝对不是为了安慰她,而随意搪塞编说的理由。总之,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里好受一些。但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始终在她的心中,成了一件难以忘怀的事。如果不是她……这种愧疚,甚至让小齐主动提出要和元欲雪住在一起,在最危险的夜间的时候,总会有一个照应。元欲雪略微停顿了一下,一样的拒绝了。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拒绝小齐的原因就和他拒绝西装的理由差不多,并没有改变现在分配规则的必要。而且这件事情,很快地就被元欲雪搁置了。如果说今天调查出来的事情,都有些太过于沉重的话,今天安排的午饭,大概是唯一一件值得元欲雪高兴的事情了——负责饮食的阿姨的厨艺的确只能算得上一般,据说她先前是给村里炒大锅菜的,所以很多时候更注重效率,对于口味,反而是比较不重视的问题了。熟了,能吃就行,再多个要求就是分量得大。但阿姨熬汤,却又很有一手。煮出来的汤底皆是浓郁鲜香,一方面是熬得香醇的骨头菌菇汤,一方面则是稍微偏辣一点的牛油汤。火锅这种东西,只要汤底好喝,再加上食材新鲜一点的话,总不会难吃到哪里去。所以就算是胃口一向不佳的其他玩家们,今天也拿公筷公勺夹了不少。至于元欲雪,就更不必提——他其实还是第一次吃火锅,经历过这种吃法。将新鲜地摞在一起的食物下进去的时候,就好像也体会到了自己的烹饪乐趣。当然这种技巧,绝不能用“烹饪技巧”来形容,有手都行。但元欲雪面对着食物被放下去,看着它们沸腾飘起的过程,还是很期待的。不过他好像总是掌握不了食物的最佳火候(明明对于进攻的刀伤深浅能精确到可怕的程度),总是等着食物都被烫老了、或者被其他人无意给夹走了,才反应过来或许那些东西已经煮熟了。于是那些夹走了元欲雪下的食材的人,到最后总是会被元欲雪轻轻地看上那么一眼。元欲雪是不会生气的——他还搞不太懂,生气是什么。那一眼倒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甚至连不满都没有,只是相当纯粹地看着锅里的食物烫好被夹走,所以多看了一眼——结果被元欲雪看着的人,却好像很受不了一般,有人默默放下了正准备捞起食材的漏勺,还有的像西装这种比较浮夸的,会相当夸张地抱怨一句:“不就是夹了一点你放下去的鸭血吗?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吧,搞得我觉得很愧疚一样——上次我这么愧疚,还是一不小心把别人拼命打通的价值一千积分的支线任务抢走的时候——可是我现在只是夹了一块你放下去的鸭血而已啊!!”元欲雪被他抱怨的,还显得略微有一些迷茫。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他?是什么眼神?他自己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西装倒是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之后烫熟了的肥牛和鸭血,都先拿着捞勺捞上来,往元欲雪的碗里加。对于吃饭这件事,元欲雪一向是比较宽容的。又因为用的公勺,就算是别人往他的碗里挟菜,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反正不管挟得是什么,总是比较符合他口味的。元欲雪没有忌口的东西,机体缘故也不会过敏,于是只是低头很乖地吃着碗里那些已经涮好的食材,一点点将堆积的“小山”清理掉,清锅辣锅也不会挑。原本西装还只是敷衍性地、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补偿兴致地给他夹那么一两下,但是看见元欲雪有好好吃完,那看上去没什么肉的脸颊一动一动的时候,会微微鼓起来,竟然显出了难得的一点属于少年的可爱。他感觉和拿着冻干喂猫似的,顿时享受到了某种像是投食的快乐,干脆元欲雪吃完一点,他便往里面堆,那碗不知不觉也经常被堆得满满当当的——一餐下来,食量居然比平时还显得更大了一些。西装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对于自己简直显得有一些怪异的行为,他也只是在内心很自恋地感慨着:我可真是个好人啊。下午被迫又和胖子逛了几圈村内的“景点”,还被这位尽职尽责的“导游”带着去看了他承包下来的养殖塘——塘上种了荷花,只是这时候都开败了,不知道里面藏没藏藕。玩家们百无聊赖地看着胖子的水塘,见到水塘的尽头,则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水域的时候,忽然便生出一点奇怪的想法来。金村这边的养殖塘,是不是和银村共通的?